32 詭異

這次的工作地點就在本市, 正好掃樓每個月有一天假。

合理利用假期,第二天林雲起開着小皮卡載白辭過去,為了不顯出兩人是認識的, 白辭在車裏多坐了一會兒,和林雲起岔開辦理入住手續。

對比前不久參加靈異比賽的酒店, 這裏的裝潢又要高出不止一個檔次。

林雲起進去後,環視一圈第一句話卻是:“顯得沒以前大氣了。”

出來接待他的經理聽後既不生氣也不否認:“今年行業不景氣,我們把價位往下調了一點, 也是希望能接待更多的客戶。”

老樓還是從前的價格, 經理現在帶林雲起參觀的是一棟才蓋起來的新樓, 以簡潔明亮為主題, 因為設施只能算中檔,所以收費便宜。

試睡員需要關注的點很多, 比如安全通道的設計是否合理,林雲起很快進入工作狀态, 認真觀察着每一處細節。

兩人參觀的功夫,白辭剛剛辦理完入住手續。現在不是旺季,他很輕松得就要到了林雲起同層樓的房間。

剛進客房,骸骨狗迫不及待抱怨:“夢魇類的魔物絕對是我最讨厭的一種生物。”

“你最讨厭的不是蟲子?”

骸骨狗陷入了糾結, 似乎還非要做出一個比較不可。

白辭:“南柯夢和傳統異生物不同, 它們仗着天賦能力,喜歡把自己比作幕後軍師。”

骸骨狗好奇:“它盯上林雲起的目的是什麽?”

這種以夢為養料的玩意, 對人類的精氣并沒有特別需求。

“食物。”白辭說出一個普遍答案:“南柯夢能織出最美味的夢境,嗅覺的發達程度不在你之下。”

現實即為虛幻,夢境即為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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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南柯夢來說便是如此。

現實中林雲起對它産生的誘惑程度或許一般, 但這樣純淨的靈魂, 在夢境中會變得格外美味。

林雲起那邊還不知道自己天天被惦記着, 有想吞噬他靈魂的,有饞他身子的,還有惦記他身上那點固有資産生死簿的。

經理不可能一直作陪,酒店內的特色點又需要人解釋,便安排了一位服務生,專門負責帶林雲起體驗重點項目,比如空中餐廳,按摩室等等。

林雲起記錄下感受體驗時,多看了幾眼服務生,對方總給他一種面熟感,細看後确定是沒有見過的生面孔。

似乎察覺到自己正在被注視,服務生微笑:“是我的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沒,就是看着挺眼熟的。”

服務生長得很好,和現在的一些當紅小生比也不遜色,他那雙仿佛會說話的眼睛,讓林雲起不禁想到顧金蘭。

其中透露出的野心……就像在和世界對話,希望世界的目光注意到自己。

服務生卻是十分謙虛道:“大概是我長了張大衆臉吧。”

所有的項目半天就能體驗完,除了空中餐廳林雲起覺得有些雞肋,其他都還算可以。

服務生離開後,林雲起回客房。

第一件事不是休息,而是觀察拖鞋擺放,浴巾的厚度等。

淋浴間的防滑墊上,噴灑了淡淡的香水,這倒是有些獨特,一般商務酒店多會噴在大門處,顯示出高檔感。

這香味似乎有一種安神的效用,林雲起上床後不久成功陷入夢鄉。

夜晚永遠是酒店最重要的一個環節,這一覺睡得十分踏實。

翌日一大早,一陣刺耳的警鈴聲響起。

這棟樓的客人不多,此刻走廊內卻是鬧哄哄的一片,林雲起從貓眼看了一下,随後打開門叫住一名服務生:“出什麽事了?”

“您不用擔心,一個顧客煙頭沒滅好,觸發了煙霧報警器。”

白辭這時也走過來,林雲起的一日試睡員體驗已經完成,兩人不必裝作陌生人。

“這麽吵估計也睡不着,不妨先去吃早飯?”

林雲起大概還沒睡醒,反應了一秒才點點頭。

空中餐廳地板是全透明的,下方的車水馬龍透過距離,縮化成一個個芝麻大小的黑點。

酒店提供的是西式早餐,不怎麽合林雲起的胃口,比起幹巴巴的面包,他更懷念煎餅果子。

一對夫妻領着小孩從他們身邊經過。

“好玩!”

小孩子顯得很興奮,時不時用力踩一下地面。旁邊一位戴金鏈子的男人咽了下口水,緊張地捏緊拳頭,像是擔心會掉下去。

“恐懼的來源不受控制。”白辭忽然說:“譬如很多人有電風扇掉落恐懼,車頂被削恐懼,又或是我們坐在這裏,突然地面裂開恐懼症。”

林雲起無動于衷。

白辭:“你不害怕?”

林雲起搖頭。

白辭笑了笑,不再說話。

酒店大廳有紀念品店,林雲起飯後進去逛了一圈,被一只小骷髅吸引。

“這和你的鑰匙鏈有異曲同工之妙。”

白辭略詫異地一挑眉,倒還算是贊同地點了下頭。

林雲起覺着合眼緣,直接結賬把小骷髅揣進兜裏。第一次沒有放好,骷髅手骨無力地搭在口袋外面,還挺可愛。

骷髅的手骨是曲着的,無論是白辭,還是林雲起,都暫時沒注意到它虛握的拳頭裏,還抓着一個米粒大小的生物,這會兒被一同塞入了兜裏。

買到了心儀的紀念品,林雲起回房間潤色了一下稿子,随後找到經理,讓對方過目。

“很不錯,賬號留一下,月底前我讓財務結清打你卡上。”

林雲起寫下一串數字,準備回去收拾東西退房,還沒轉身便被經理叫住。

“先別急着走,”經理笑着說,“晚上餐廳有表演,到場的都會送紀念品,憑入場號碼還能參加抽獎。”

林雲起挑眉:“抽獎?”

“為了搞宣傳,沒辦法。”經理嘆了口氣,特別強調道:“之後得麻煩你把這個環節,也在點評裏提一下。”

林雲起沒意見:“可以。”

一直待在酒店裏也挺無聊,附近正好有個公園,他租了輛自行車,邊鍛煉邊賞景。來回環繞騎了四五圈,重新回到酒店已經是午後。

“再遲十分鐘,就吃不上飯了。”白辭坐在臨近大門的地方,看到他進來後打趣了一句。

林雲起聳了聳肩,端盤子挑選食物。

顧客不是很多,午餐只能算一般。晚上要搞活動,毫無疑問到時候會很豐盛,林雲起随便吃了點後,繼續出去騎自行車溜達。

白辭也想走動一下,兩人同騎自行車來到早上他鍛煉的公園。

大門處噴泉濺出來的水霧足足有一米遠,林雲起停下在旁邊站了一會兒,和周圍的稚童一樣,伸手去夠前面的水花。

白辭手指彎了一下,好像也想去觸碰,卻又忍住了。

無人在意的角落,口袋裏的小骷髅卻偷偷伸長脖子,好奇地睜大眼睛,被林雲起罕見的天真模樣吸引。

公園面積不小,繞着騎了一圈後,白辭突然停在廁所外面的樹下,瞄了眼斜側方:“去嗎?”

林雲起沒上廁所的意思,但沒拒絕一塊進去:“我去洗把臉。”

這天氣,熱得一塌糊塗。

白辭進去裏面上廁所,林雲起站在水池邊擰了兩下,水龍頭沒出水。他正準備關了,一滴紅褐色的水珠滴落,尚不等人反應,混合着鐵鏽的水斷斷續續流淌。

僅僅一個眨眼間,水龍頭仿佛猛地被擰到了最大,紅色的水花打在水池邊緣,零散的小紅點全部濺在了林雲起的衣服上。

林雲起面無表情試圖關上,水龍頭像是被焊死,硬邦邦的一動不動。

白辭走出來時正好看到這一幕:“衣服上怎麽全是血?”

林雲起的反應很平靜:“估計哪個小朋友惡作劇,我去找保安說明一下情況。”

回去路上兩人沒怎麽說話,快進入酒店前,白辭微微攔了一下:“小心點,我總感覺這酒店不對勁。”

林雲起微怔,點了下頭。

今晚很熱鬧。

餐廳內放着歡快的音樂,主持人竟然是昨天接待林雲起的服務生。他很會搞活氣氛,鼓勵最前排的幾桌到中間區域随着請來的藝術團跳舞。

踏踏踏——

皮鞋和高跟鞋踩在地面的聲音格外清脆,透明的地板仿佛是一根拉緊的橡皮筋,已經快要到達極限,有幾個顧客邊跳還邊朝林雲起伸出手,想要邀請他一起。

林雲起垂了垂眼,不在狀态地笑了下,沒有理會。

神游其外的樣子落在服務生眼中,後者輕輕用手指扣了下話筒,一瞬間幹擾的噪音成功讓林雲起回過神。

“接下來,是萬衆期待的抽獎環節!”

服務生搖着竹簽筒,嘩啦啦的響動後,掉下一根細長的簽。

第一時間用手掩住上面的數字,服務生當着所有人的面一點點下移:“第一個數字是什麽呢……十……是十!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那表情和念出中獎號碼的語速,和綜藝節目裏的導演如出一轍。

“十……十四號!”服務生舉起手中的竹簽:“十四號在哪裏?恭喜你,得到今晚的終極大獎。”

林雲起低頭看了下號碼牌,正好是十四。

“運氣不錯。”白辭笑眯眯跟着其他客人一起祝福鼓掌。

林雲起嘴角勾起:“我只相信概率,不信運氣。”

他走上臺,差不多同一時間,有兩人擡上來一個用黑布蓋着的大箱子。

服務生笑容古怪:“和抽盲盒一樣,您把手伸進去,撈到什麽,什麽就屬于您。”

林雲起點了點頭。

他挽起袖子,緩緩把胳膊伸進去。

軟膩膩的,活物,冰涼,三個關鍵詞組成一個物種閃現在他腦海裏……是蛇。

服務生似乎知道他抓到了什麽,臺下的客人也各個盯着大箱子,雙眼放光。

“我不養寵物。”

林雲起皺了下眉,另一只手也伸進去,扒拉下蛇往旁邊一甩,繼續撈。

服務生:“……”

很快,林雲起又摸到了類似眼珠濕滑滾圓的東西,他又是随便往旁邊一扔。

服務生的笑容凝固。

“您不拿出來看看嗎?”

林雲起搖頭,用外面的黑布擦了擦手:“沒什麽好東西。”

說完,就要下臺。

空中餐廳突然開始劇烈搖晃,他剛剛邁開的腿又收了回來。奇異的聲響自腳下傳來,顧客在恍神一秒後紛紛叫喊,混亂中有人碰翻了大箱子,十幾條小細蛇蠕動,還有些殘肢斷臂。

“走!這酒店有問題。”

白辭沒有像那些發了瘋的人一樣往門口擠,而是來到林雲起身邊,想要拉着他一起走。

林雲起往後一步,避開他的拉扯。

口袋裏正要伸長胳膊打掉那只爪子的骷髅見狀,暫時收起了暴力的心思。

“餐廳要陷下去了,快跟我走!”

林雲起平靜地找了個地方坐下,任由蛇在鞋邊打轉。他托着下巴,納悶地望着白辭:“我為什麽會做這麽奇怪的夢?”

白辭神情微微一變:“什麽夢?”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林雲起,“任何夢都該有個引子,可今天這場夢毫無規律。”

“你是吓傻了嗎?”白辭有些急:“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林雲起:“你不是白辭。”

“都到了這個時候……”

林雲起打斷他,自始自終就是那句話:“你不是白辭。”

看出他确實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白辭面色沉下來:“為什麽說我不是?”

口袋裏的小骷髅悄悄探出腦袋,伸長脖子努力偷聽,米粒大小的骸骨狗也想聽,被他無情地一爪按下去。

林雲起站起身,一點點地靠近‘白辭’:“從早上第一眼看到你起,我就知道這是夢。”

這種和夢中人物對話的感覺,很是新奇。

絕大多數情況下,林雲起做的都是清醒夢,對于夢中的一切,他向來是冷眼旁觀。

這次不同,這次的夢境是他遇到過最有趣的,甚至忍不住參與進去。

小骷髅眼巴巴地等着他說下去。

假白辭冷笑:“原因。”

林雲起緩緩開口:“你沒有來問安。”

“……”

一個不問早安,午安,晚安的白辭,那還是白辭嗎?

林雲起認為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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