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前塵
血肉橫飛, 驚聲尖叫。
這是南柯夢理想中的畫面,鐮刀似乎都能感受到主人的急迫與期待,閃爍着冷酷的光澤。
預想中鮮血噴濺的畫面并沒有出現, 鋒利無比甚至有着尖銳倒刺的蛛腿, 被兩根手指夾住,再也前進不了一分。
“咦?”
南柯夢瞪大眼珠, 發現自己的倒刺彎了, 白辭的手卻沒一點受傷的痕跡,連忙努力想要抽出來。
然而蛛腿紋絲不動, 保留攻擊時僵在半空中的狀态。
南柯夢更加驚恐,拼命晃動圓滾滾的身子。
激烈的掙紮勉強起了些作用, 白辭松手, 退到了一米開外, 微笑着說:“大清早,怎麽就這麽大火氣?”
為什麽沒砍上?
南柯夢根本顧不上細究原因, 不管三七二十一決定先逃。以往作惡時, 它能每次從特殊小組眼皮子底下逃跑,靠的就是逃命時的果決。
下一刻, 驚悚的畫面來了,南柯夢腹部一陣疼痛, 它僵硬地低下頭, 不可置信地望着腹部。銀白色的絲線正從那裏被抽出,這些全都是自己修煉的本源!
“不……”
我翻車了!
“你是誰?”南柯夢僵硬着身子, 不敢再亂動, 甚至主動朝白辭的方向靠近:“你知道我的能力, 留下我, 有什麽看不順眼的人我都可以幫你悄無聲息地解決。”
白辭将抽出來的絲線繞成一個小蠶蛹的形狀, 随手一丢,蠶蛹呈現完美地抛物線狀,丢進了垃圾桶。
南柯夢看得一陣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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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夢一族擅長讀取記憶,我需要你幫忙讀取一段一千多年前的記憶。”
南柯夢幾乎尖叫起來:“不,不,我只能讀近幾天的回憶,哪怕再多一周,我也會超負荷爆體而亡!”
白辭劃破指尖,屈指一彈,一滴血融入進南柯夢腿上的傷口中。
南柯夢意識到這滴血液的不凡,消耗血液力量,或許它有機會撐下來。
有了生的希望後,南柯夢眼珠子不停轉動,開始為自己謀算:“我答應你,但事成後你要放了我。”
“永世不得超生,和去特殊小組寬大處理,”白辭笑容冰冷,“你選一個。”
南柯夢硬着頭皮:“我永世不得超生,你也別想讀取記憶!”
白辭面不改色自它腹間抽絲,望着越來越幹癟的腹部,南柯夢幾乎要崩潰。它到底還是不敢賭,假如賭輸了……
白辭失去的只是一段記憶,它失去的可是生命。
權衡再三,南柯夢最終選擇屈服在威脅下。
白辭的記憶其實并沒有想象中那麽豐富,中途他至少沉睡了數百年,這倒減輕了南柯夢的負擔。
生命本源掌握在對方手裏,南柯夢也不敢動手腳,顫顫巍巍道:“給我一個具體時間點。”
白辭報出一串數字。
夢境的景象頃刻間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周圍的一切開始虛化。重新變清楚時,窄道變成大街,破舊的老樓消失不見,前方倒是有一個花樓,門口挂着兩盞紅彤彤的燈籠。
王朝末年,民不聊生,前線頻頻戰敗,王都裏的人還在醉生夢死。
這也是一個妖魔橫行的世道。
南柯夢抱住一棵大樹,它現在輕得有如一團棉絮,随時可能被風刮走。透明的大腦袋東張西望,尋找過去的白辭。
真正的白辭自然不可能本體進入記憶,只能靠南柯夢把一切織下來,回頭帶給他看。
街邊的茶鋪,一位年輕人穿青色長衫,正坐在吱呀吱呀響動的舊木椅上,街道上吵鬧無比,他安靜地翻閱着一本書看。
“白兄可真是任何時候都手不釋卷。”旁邊的桌子坐着一位道士,嘆了口氣說:“這次多虧白兄幫忙,不然真要中了那老妖的詭計。”
白辭神情淡漠:“妖魔鬼怪,人人當誅。”
“找到了!”樹上的南柯夢眼前一亮,嫌棄地望着手不釋卷的白辭,想不到這人一千多年前就是如此道貌岸然,僞裝成讀書人做派。
然而定睛一看,好像确實挺孱弱。
南柯夢觀察期間,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它,哪怕是道士。
道士還在用羨慕的語氣說:“我要有白兄的能力就好了。”
誰能想到這雙看似冷酷淡漠的雙眼,能看穿世間所有魑魅魍魉的真身,窺到陰詭氣息的源頭,這是無數修道人夢寐以求的天賦。
白辭:“沒有什麽值得羨慕的,有些東西看多了,只會讓人心生煩厭。”
好比街頭的那家女子,窮書生已有家室,卻用妻子的嫁妝養着她,熟不知這女子是黃鼠狼所化,只為吸食他的精氣。再比如剛剛走過去的富商,提着一個籠子,裏面是捕捉的白狐。
富商知道這是一只狐貍精,但依舊讓請人抓了,想要嘗嘗美狐的滋味。
白辭一一點出來的事還有很多,他問道士想管哪件。
道士沉默了。
白辭:“黃鼠狼害人,自然當殺,國破之日那窮書生也不會有好下場;狐貍當救,她修煉至今未沾人命,相反常行善事。”
道士按他說的做了,白辭空有一雙能看破萬物的眼睛,卻無法修煉。
道士回來後再次可惜白辭不能修煉,只能終日與書作伴。
“看書比看人有意思,人有僞君子,書卻永遠是聖賢書。”白辭合上書卷,飲了口茶。
“客官,裏面請啊!”近來花樓生意不行,白天也在拉客,老鸨親自走到街道上,逢人就甩甩帕子。她的嗓子很尖,說話語氣神态格外誇張。
白辭本不以為然在飲茶,突然,他握着茶杯的手指一僵。
花樓門前正站着一位年輕人,仰着頭新奇地看着牌子,老鸨在旁邊拼命吆喝,想招呼他進來。
看那年輕人就像在看青山綠水,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真正讓白辭震感的不是這股獨特的氣質,而是年輕人的本體。
在他眼中,立在花樓前的年輕人實則是足足有三米的一本厚黑書冊,仿佛寫盡了世間萬物,歲月滄桑。
樹上的南柯夢也驚呆了,它的實力本看不出林雲起的本體,但這是白辭的夢境,一切都是用他的角度在看。
白辭看出林雲起真身的同一時間,南柯夢也隐約瞧見了一瞬,大眼珠子寫滿了不可置信。除了頭發長點,這年輕公子的容貌和林雲起如出一轍。
那厮前世竟然是本書?
“客官,快進來啊,站在外面能看個什麽?”
年輕人腼腆地笑笑:“我這是第一天出來,想見見世面。”
老鸨一甩帕子:“這可不就是見世面的地方嘛!”
不遠處白辭放下杯子,面色奇異。
一本開了神智化形的書,來到這世上第一件事居然是去狎妓!
年輕人半只腳都要跨進去,突然心有所感,朝白辭的方向望過來。不知為何,他饒有興趣地多看了兩眼,然後招了招手:“那位公子。”
白辭無動于衷。
“那位公子,”年輕人還挺活潑,“快來啊。”
這口吻,竟跟剛剛的老鸨有似曾相識之處。
白辭平生最惡道貌岸然之人,一時被氣笑了,還真就走了過去。
“哎……”
道士一臉震驚,還未開口人已經走到花樓門口。
年輕人:“這位公子,你那道士朋友是大善,也是大惡。”
白辭微微點頭,似乎并不詫異。他更詫異的是面前這個人,走近了才發現,這好像并非一本簡單的書籍,封面上刻着三個字,明明金光閃閃,他卻無論如何也看不清。
這是白辭第一次無法窺破虛妄。
年輕人嘆了口氣:“你運氣好,我也才被朋友賣了一次,我決定救你一回。”
說到被朋友賣的時候,年輕人冷哼一聲,喃喃罵道:“無佚那混蛋。”
“無佚?”大概是覺得名字特別,白辭跟着念了一遍。
“對,無佚!”年輕人憤憤不平,“無名的無,佚名的佚,其實我覺得他更适合叫混蛋,混蛋的混,混蛋的蛋。”
邊說着,他更氣了:“這筆賬以後我一定要讨回來。”
……
南柯夢已經到了極限,虛脫一樣癱軟在地上,顯露出本體。
一只透明的大蜘蛛很沒形象地四肢朝天,從腹部都可以看清裏面的絲線。
為了保命,南柯夢把所有看到的記憶全部化為絲當着白辭的面吐出來,徹底昏了過去。
“無佚?”白辭眯了眯眼。
他隐約覺得自己忘了什麽,看來為了躲過那場天地浩劫,無佚找到辦法讓自己被所有人遺忘,甚至被當時的天道遺忘。
骸骨狗跟着一同看完了,甩着尾骨:“這麽久遠的事,為什麽現在突然開始追究?”
白辭:“我是近來才發現自己記憶不全。”
骸骨狗明白過來什麽:“所以這個無佚過去這些年可能一直在沉睡,最近又有蘇醒的跡象?”
白辭嘲諷地勾起嘴角:“被強行喚醒,夠他吃一壺。”
随着自己的記憶逐漸恢複,對方過去被強行埋葬的因果也會跟着破土而出。想裝睡裝死,被天道忽略,哪有這麽容易?
想到這裏,瞥了眼南柯夢:“別裝了。”
知道瞞不過對方,南柯夢眼珠重新轉動,連連告饒:“我保證不會說出夢裏看到的一切。”
虛無的保證向來沒說服力,但白辭給了它一個活命的可能:“把你的巢穴搬過來。”
南柯夢身體一抖。
如果巢穴放在白辭手裏,自己以後還不得任人拿捏?
“只要你學會閉嘴,特殊小組的收押年限過後,我不會過多為難。”
……
白辭忙了一夜,林雲起這邊卻是一夜好夢。
翌日他去倒垃圾,在商店門口看到白辭,有些驚訝:“這麽早出來寄快遞?”
白辭點頭:“退貨。”
然而快遞單上的地址,赫然是特殊小組的暗點之一。
早上九點。
羅盤七第一個來上班。
發現有快遞,今天正好是他的生日,連收件人都沒看,羅盤七歡歡喜喜地拆開。暴力拆箱後,掉出來一只大蜘蛛。
“???”
“失禮了。”蜘蛛捂着腹部傷口擡頭,內心暗罵白辭用完即棄,甚至都不願意開車把自己送過來:“麻煩叫個醫生。”
“……”
特殊小組還真有專門醫治異物的治療師。
經過長期發展,對待收容的異物,特殊小組早就有一套完善的措施。實行積分制出獄措施,只要它們立下足夠的功勞,攢夠積分,就能離開。
當然每只特赦的異物體內都會埋入特殊的芯片,可以随時追蹤它們的位置,并且實現遠程摧毀。
治療師檢查完,給出結論:“腎虛,加過度疲勞。”
羅盤七瞪大眼睛。
南柯夢不好意思地用一只蛛腿撓撓腦袋:“幹我這行的,夜間經常不睡覺。”
羅盤七:“它有腎?”
治療師:“用蛛絲織出來的,逼真到分不出真假,算是五髒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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