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監控(一更)

林雲起進門後, 直接走去衛生間,換下一身髒衣服。外面跟着他回來的亡魂如今渣都不剩,那些粘在衣服上的土, 已經和尋常土一樣, 輕輕一抖就能下來。

林雲起突然記起白辭好像有輕微的潔癖,咕哝了一句:“不知道他怎麽受得了。”

白辭有事下車時,衣服也沒多幹淨。

倘若被白辭知道他念叨了這一句, 肯定會很有代入感地說一句‘他惦記我’,随後朝着‘如果這都不算愛’的道路上發展。

可惜兩人目前處在不同地方,特定目标對象不在, 白辭保持日常狀态:一副冷冰冰的煞星模樣。

鬼嬌娘嘴裏問不出更多東西, 前兩天已經被扔去‘囚’。那可不是一個好地方, 慘烈的參照物對比下,豔鬼詭異地感覺能暫時留在看押點, 簡直是三世修來的福氣。

“1132號,有人來探監。”

從看到聶言起,豔鬼臉一下垮了:“我的福氣要到頭了。”

白辭來探監,必然是要和聶言打招呼, 兩人是一起來的。無視豔鬼, 聶言偏頭道:“口供我們前幾天已經拿到了。”

他直白地把問訊結果進行分享。

白辭猜到內因,和答應總部負責人共同應對可能降臨在天海市的災厄有關, 總部也放寬了權限。

報告一共有三張紙, 全都寫滿了, 白辭:“看來你們下了不少功夫。”

聶言:“沒, 就問了一次, 全招了。”

豔鬼骨子裏的媚态顯現出來:“沒辦法, 人家腰和骨頭一樣軟。”

嬌滴滴的語調讓聶言皺了下眉。豔鬼不分男女, 但上次被帶回來時,血人的模樣很不雅觀。聶言讓被關押在這裏的畫皮鬼給他縫了張皮,新的皮相偏男性,配合這樣的語氣,十分有違和感。

對于報告,白辭看了幾眼便興趣寥寥,無佚放任豔鬼被抓,側面說明他認為對方會交待的部分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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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條讓他提起些興趣:“是無佚讓你挑林雲起身邊的人下手?”

豔鬼點頭:“他生怕我引不起你們的注意。”

但鬼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為什麽托周梓元調查煞?”

“鬼嬌娘栽了,我當然要上點心。”

幸好前期做好了功課,否則他上來就去勾引林雲起做家教的女主人,八成要栽。

白辭最後問了一句:“無佚有沒有和你提過煞的事情?”

豔鬼想都不想地搖頭:“那家夥說不定比我還晚知道。”

雖說強行要求自己選林雲起的周邊人為目标,但無佚根本不上心。

離開特殊小組,外面的天色漆黑一片。白辭走在路上,路過有空車也不招手,骸骨狗看四下無人,爬上他的肩膀:“我聰明的主人,無佚是不是道家一派,信奉無為而治?”

“你書讀到狗肚子裏了麽?”連無為而治都能說出來。

骸骨狗識相閉上嘴。

白辭冷冷道:“從目的性看,他并非什麽都沒做。”

顯而易見,對方在試圖引起林雲起的注意。換言之,無佚在乎的是當事人會采取什麽方式來解決,至于更深層次的原因,還有待探究。

今晚沒有月亮,厚重的積雲堆滿夜空,白辭停步輕輕嘆了口氣,忽然很想聽一下林雲起的聲音。

等他反應過來,電話已經撥了出去。

‘滴’了好幾聲,那邊才傳來一聲‘喂’。除了林雲起本身的聲音,還有水聲。

白辭能想到他一邊用腦袋和肩膀夾着手機,一邊接電話的樣子。

“在幹什麽?”

“洗木頭。”

不久前林雲起順便沖了個澡,神清氣爽出來時,視線掃到進門處的木頭,發現上面同樣全是灰。他直接拎着走去水池邊,開始沖刷。

白辭:“……在浴室洗?”

骸骨狗已經跑到了兩千米外,生怕被無辜遷怒。

“怎麽可能?當然是在水池。”

白辭周圍的黑氣散了些,正要說些什麽,忽然問:“怎麽這麽大動靜?”

‘嘩啦,嘩啦’的異響不斷。

“估計是鋼絲球的聲音。”林雲起語氣平淡:“土都滲透進木頭縫裏,我總不能用指甲。”

“……”

白辭語氣中的酸意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你繼續。”挂斷電話前,他提醒說:“記得戴手套,別劃傷了手。”

“有戴塑膠手套。”林雲起把手機扔到一邊,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頸部,望着幾乎是锃亮的木頭,格外有成就感。

木頭:“……”

當晚,金主動入夢,看到林雲起立刻開始國罵,耐心等他罵完了,林雲起心平氣和問:“木頭是你的身體?”

“當然不是。”金毫不猶豫道。

他甚至不能讓木頭動一下,這只是塊靈魂的承載物。

“那你激動什麽?”

對,他好像是沒立場激動,金暴躁地揉了揉虛無的頭發:“到底怎麽樣,你才願意把我的名字從生死簿上劃掉?”

林雲起:“我看到的冊子一片空白。”

“沒關系!我能看見,我指給你看。”

林雲起:“謝邀。”

“……”金渾身萦繞着一股戾氣,但要撲上去的時候,又發現傷害不了對方。

林雲起淡淡道:“你對這本冊子可能有誤解。官方知道它的存在,卻讓我暫時持有,不可能有你說得那般神奇。”

否則他沒事畫兩筆,世界不就亂了?

金陷入沉默,對方說得這些他沒有考慮過,确切說,是潛意識裏不想面對。最後,他以近乎自閉的狀态,準備主動掐斷夢境。

“等等。”林雲起突然問了句:“你一共給我托過幾次夢?”

“加現在,四次。”金用看老年癡呆的眼神看他。

林雲起皺眉:“沒有額外變化過形态來找我?”

幾次托夢,金永遠都是生前金發碧眼的樣子,身上沒有一絲當日自己在車上睡着,看到的那個雙眼無神男人的影子。

“神經病。”不知道他在說什麽,金罵罵咧咧退出夢境。

後半夜,林雲起沒怎麽睡着,大約從淩晨五點半開始,他一直抱被子靠在床頭,看向窗外保持沉思的狀态。金沒有理由騙自己,那個短暫出現在一片花海裏的托夢者,另有其人。

“這年代,托夢都這麽普遍了?”

明明圖書館的書上記載,托夢是個技術活,還列出了不少條件。

快到天亮的時候,林雲起拿出學習機,進山前他征求過女主人的同意帶了出來。

小男孩在這方面出奇謹慎,聊天記錄都是及時删除,他不得不花費時間去恢複。群成員不多,每天發言有限,林雲起從頭到尾看過來也就是二十分鐘的事。其中小郁和群主聊得最多,幾乎每天都在說話。

就在三天前,雙方剛剛探讨完生長在原始森林的一種植物。林雲起竟然還在他們的聊天記錄裏看到了奇亞原始森林,嘴角忍不住微微抽了一下。

這些人究竟對奇亞原始森林有什麽執念?

“三天……”

每天打卡交流的人,連續三天沒在群裏冒泡,群主卻沒有反應,這本身就不正常。更為離奇的是,群主這兩天也沒有上線。

林雲起試着查了對方的IP,其實沒抱太大希望,不曾想還真能找到了,是一家網吧。天一亮,他就叫上羅盤七,一同過去了一趟。

羅盤七的證件很好使,老板配合地掉出監控。

這裏的錄像只保留三天,再晚一天他們都得白跑一趟。

根據聊天時間,林雲起直接快進到三天前的中午,一眼就盯上了其中穿連帽衫,裏面還戴鴨舌帽的男人。

對方的裝扮,和女主人描述過在她家附近晨跑的人一模一樣。

男人好像知道攝像頭在哪裏,每一個角度都剛好避開。他在網吧逗留了一個小時不到,全程沒有和任何人有過交流,離開時掃碼付錢,跟老板都沒說話。

羅盤七突然把進度條往前拉,神情嚴肅:“模拟畫像師出畫像時,你不是說過,感覺有些熟悉?”

林雲起點頭。

那是一種奇妙的感覺,明明看不見正臉,卻總覺得在哪裏見過。

羅盤七盯着他,一字一頓道:“你看他像不像你?”

“……”林雲起怔了一下,面色微變,從頭看了起來,發現真的是這樣。

在看不到正臉,發型的情況下,他會産生這種判斷,完全來自強烈的第六感。一個人可能是錯覺,但兩個人同時這麽覺得,事情明顯不簡單。

“像,也不像。”羅盤七都快把腦袋鑽進屏幕裏:“細節上觀察,還是有不同。”

比如坐姿,林雲起一般腰板會挺得很直,監控裏的男人在用電腦時,姿态要更為随意。

林雲起調成了0.5倍速,鼠标指着門口的綠植。

羅盤七一眯眼,監控看得不是太清楚,不過能确定一開始綠植葉片是蔫的,但在男人離開時,一片片葉子仿佛重新恢複了生命力,昂首挺胸。

……

這一晚,被男主人請去當靈媒的人,全都出了狀況。特別是康郁,上次中了豔鬼的招,才恢複不久,這次又遇到亡靈襲擊。

整整一晚,惱人的光點就沒消失過。康郁在睡夢中被一條細蛇的亡魂纏繞住脖子,窒息的痛苦讓他醒來,發現半個身體快要被光點淹沒。

等他用符箓解決大部分,不出十分鐘,源源不斷的光點出現,仿佛無窮無盡似的,一直到天亮才逐漸消失。

康郁早早到了特殊小組,這個點只有少數工作狂在,聶言正和抱着保溫杯喝水的侏儒交流。看到康郁臉色蒼白地跑進來,稍一挑眉:“怎麽了?”

面對頂頭上司時,本身就帶有緊張,何況對方是天海市的負責人。康郁覺得自己特別丢臉,他已經接連幾次沒處理好事情,不知道會不會影響考核标準。

因為遲疑,康郁沒有立刻說出昨晚的事情。

聶言一眼就看穿他有事情隐瞞:“我記得你和羅盤七一起出了任務。”

知道瞞不下去,康郁最終還是如實說了,很是沮喪道:“是我沒用。”

聽完他昨晚的經歷,聶言皺了下眉:“衣服帶了麽?”

康郁忙點頭,從手提袋裏取出換下來的衣服,遞過去的時候手都是抖得。

一旁侏儒見狀笑着道:“別緊張。”

康郁咬了下牙:“我身為特殊小組的一員,還得求救……”

“這件事不簡單,”侏儒放下保溫杯,“如果你當時真解決了,我都會破格給你個編制。”

那種狀态下一個實習生能活下來,已經不容易。

屋內的溫度毫無預兆降下來,周圍的紅燈全部閃爍,警鈴大響,侏儒輕松的面色不在,猛地轉過頭。

咚咚。

一道虛影站在門口,看在稍後要提需求的份上,餓死鬼一只手禮貌性敲門,另一只手裏的碗黑氣萦繞。

他垂着腦袋,空洞的聲音十分缥缈,像是從另外一個空間傳來:“你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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