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平衡(一更)
白辭的唇很涼, 呼出的是熱氣。
從耳垂這麽一蹭而過,林雲起下意識身體想要朝後一點,然而他原本就是靠在座椅上, 早就沒有多餘的空間折騰。
最後打破這旖旎氛圍的是骸骨狗:“別吵了, 再吵雷就要打進來了。”
別人吵架發展過火是互毆, 他們是同歸于盡式殉情。
白辭意猶未盡地坐回去,暗想着天道果然不是個好東西,難怪扯着大道至公的旗幟,最終卻落到個殘破的下場。
一瞬間的暧昧稍縱即逝。
林雲起單手接住快要從胳膊上滑下來的生死簿, 面無表情問白辭:“你的故事, 到底哪個是真的?”
真如對方敘述的那般, 這小東西可以化人, 就這撒嬌式的說話方式, 跑人世間喊着要重建地府, 絕對會被當做瘋子對待。
轟鳴聲越來越大,白辭眯着眼注視着雲層中的閃電, 薄唇一抿。
“爸爸。”沒得到林雲起的回應, 小冊子又叫了一聲。
林雲起面色微變,按照遺傳學,冊子喊自己爸爸, 那他又是什麽玩意?
今年做過的體檢報告裏,檢測單上明明五髒六腑俱全。
前世……先前白辭字裏行間都在暗示這個詞彙, 林雲起竭力保持着冷靜,梳理下對自己前世的身份有了一個定位。
白辭張了張口,語氣帶着一股罕見的溫柔:“我知道一時半會兒你可能接受不了。”
“三十五分零十六秒。”
白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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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雲起低頭看表确認時間:“從見到萬年古木到現在, 一共過去了三十五分零十六秒。”
如果世界觀也可以化人, 那他的世界觀估計已經涅槃重生了無數回。
林雲起打開廣播, 聲音調到最大,自嘲似地笑笑:“說來慚愧,直到現在,我仍然覺得世界上沒有鬼。”
小冊子靈活地換了個地方爬,坐在方向盤上脆生生開口:“六道崩潰,靈氣枯竭,牛頭馬面孤魂野鬼等,确實早就消亡了。爸爸你曾經比誰都清楚這一點,現在出來的不過是新物種。”
林雲起眉心一抽:“別叫我爸爸。”
小冊子有些沮喪地垂下頭,很快又打起精神,學着他在小木屋的腔調:“father。”
“……”
輕笑聲傳來,面對林雲起的死亡凝視,白辭自覺側過臉。
“抱歉。”他在為剛剛不厚道的笑容做反省。
林雲起重新讓車窗升起,上面倒映着白辭依舊勾起的嘴角。
白辭笑容一斂,恢複了平日裏生人勿進的模樣,淡淡道:“Sorry。”
“草!”
罵出聲的不是林雲起,而是骸骨狗,它用着博美可愛的外表,又爆了幾句粗口,末了對林雲起甩尾巴邀功:“知道你受過教育,我幫你罵了。”
林雲起:“……”
有一剎那,真的想讓雷劈死他們算了。
廣播裏主持人說完話,開始放起一首很輕柔的歌曲。林雲起的頭疼稍作緩解,理智回籠。
萬年古木原話,他在一百多年前被白辭煉化,去接近剛蘇醒的大妖。換言之,大妖沉睡了很長一段時間,白辭和無佚之間是舊怨。
“其實你,”林雲起用眼尾的餘光掃過他,“不止一百五,對不?”
白辭突然開始低低咳嗽,蒼白的面色咳得潮紅,都不好說他是不是裝出來的。
“我們的事情可以先放到一邊。”
手機上全是突發雷電預警,白辭忽然又是一副很關心別人安危的樣子:“你一直擔心那孩子,不如先去尋找他的下落。”
知道這是在故意岔開話題,但林雲起确實上心小郁的安危,暫時中斷了刨根問底。
萬年古木一半容顏因天災遭毀,林雲起再不了解這方面,看到紅房子裏那只小狗時,也多少能作出推論。生老病死是一個完整的循環,萬年古木的行為顯然是在背離這種循環。
七年前對方遭受天災毀容,估計也是做了什麽。
他想了想,沒有打電話給羅盤七,而是打給圈內的一名私家偵探:“幫我查一下,七年前,和洪鶴集團老總有關的事情。”
等他挂斷電話,一旁白辭低着頭,神情難測:“看來你很肯定,毀容和那孩子有關。”
林雲起:“不是嗎?”
雖是反問,但十分篤定。
男子親口承認小郁是他唯一的朋友,為朋友赴湯蹈火,可不僅僅是人類才具備的特質。
廣播裏一首歌曲播完,林雲起輕輕嗯了一聲,音調上揚,方向盤上的小冊子會意跳下來。開完最後一小段路,林雲起剛取掉安全帶,白辭伸手按住他:“記住我在醫院和你說過的話。”
林雲起眉梢一動,反應過來:“繼續當無神論者?”
“這對你是最有利的。”白辭看向窗外。
林雲起強行把他的頭給轉了回來,和自己四目相對。
骸骨狗:“……”
幹得好。
“它們為什麽不來傷害我?”
已經不止一次了,林雲起周圍的人都在‘群魔亂舞’,只有自己,眼中的世界依然正常。
白辭終究還是再多點明了一個事實:“上一次相親案的騙子不是人,是豔鬼。”
林雲起皺眉:“所以那晚他跑我家,是很認真地在做自我介紹?”
回憶自己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失禮了。
白辭警告說道:“尊重不是讓你尊重世間萬物,出門不要和餓死鬼打招呼。”
林雲起乖巧地‘哦’了聲,看樣子還有些遺憾。
白辭第一次操起老媽子的心:“豔鬼案受騙者,大多是祖上積德自身德行有虧的,豔鬼想掠奪他們的祥瑞之氣,度化自身成佛。”
林雲起發現關鍵:“祖上積攢的福德,後輩也能受用?”
白辭點頭,意味深長道:“前世身份帶來的好處,後世同樣可以延續。”
異物只知道林雲起的血香,卻不知道他的血能辟邪。
兩人一起上樓,到了三樓,白辭沒有直接進家門,反而一路跟着他的腳步繼續往上。
林雲起轉身投去疑惑的眼神。
白辭說着只有雙方能意會的話:“監督你。”
林雲起嘆了口氣,總不好在樓道裏發誓,不會跟餓死鬼打招呼,又不是誰都喜歡早安午安晚安那套。
骸骨狗第一次以狗的身份正大光明走進這間屋子,想想還有點小激動。門口的餓死鬼半阖着眼,只聞到了骸骨狗的味道,并未瞧見它這幅小狗的模樣。
一路走到卧室,林雲起取出一個瓶子,白辭看到裏面是一顆乳牙,有了猜測:“那孩子給你的?”
林雲起點頭:“我之前從未細看過這個瓶子。”
白辭:“很正常。”
一般人收到這樣的禮物說不定都會生氣或是直接丢掉,他能欣然接受已經算是罕見。
解開最外面的絲帶,瓶塞一拔,瓶底細沙連同牙齒一并被倒在桌上。細沙中有一處凸起,林雲起用指甲撥拉了一下,露出一個小膠囊。
沒有想到細沙裏還埋着這麽個小東西,他看到後還晃了下神。
林雲起發怔時,白辭掂量了一下膠囊,感覺到重量不太對,随手掰開。一張小紙條掉了出來,它被卷成了很細的一條,因為慣性差點滾下了桌子。
林雲起順手接住,攤開上面只有一個日期,是七年前的某一天。
字跡不連貫,間距也很大。僅僅是幾個數字罷了,竟還有塗改的地方。小男孩性格仔細,這種錯誤會出現在他身上,可見當時心情是何等的糾結。
林雲起手指反複摩擦着紙條,似乎是在琢磨對方寫下這些的用意。
“小郁是要告訴我,他不想我知道的事情。”
很矛盾,卻是唯一能解釋這張紙條出現的原因。畢竟這個瓶子被打開的概率不足百分之一。
林雲起把時間發給私家偵探,提出加錢,讓他加快速度查。
錢給夠的情況下,對方效率很高。洪鶴集團是本市知名企業,洪盛倉勉強算是個公衆人物,所謂的秘聞放在他身上,不過就是遮了層窗戶紙。
三小時後,天都已經黑了,私家偵探終于打來電話。簡單說了幾件事後,語氣突然帶着些不确定:“時間太緊,有件事不保證真假。很多年前,就有過洪盛倉在外養了個情人的傳聞……”
說到這裏,私家偵探支支吾吾起來。
林雲起:“有什麽你只管說,最後的真假我這邊會再确認。”
私家偵探終于再度開口:“那個情人在他們那個圈子裏出了名的不擇手段,她是外婆帶大的,老人家晨練時出了車禍。”
私家偵探什麽腌臜事沒見過,能被稱之為不擇手段,肯定不僅僅是這些。
“人走了,卻留下一筆保險賠償,女孩靠着賠償金出國留學,回來後給洪盛倉當了秘書。”
林雲起明白他的隐喻:“你是覺得車禍的事情不簡單?”
“不好說,因為賠付額度很普通,就是正常人的保額,倒是司機賠了不少。”私家偵探遲疑道:“我只是覺得太巧了,那條道人煙稀少,有錢的年輕人喜歡去玩飙車,她剛好就從視覺盲區出現。”
一個老人家,跑那種地方晨練,本身就挺奇怪的,但肇事者不缺錢,只想着大事化小。
“據說洪盛倉和情人有個私生子,是對雙胞胎,只比那個丢了的孩子小一歲。”
“……還有一件事,要額外加五萬,因為我也是三萬塊錢買來的。”
林雲起:“可以。”
“我找到情人以前的一位同事,她說有次開車送對方回去,一個小孩子突然沖出馬路,閃避途中險些出了車禍。驚魂過後,情人突然說了句,小孩子真好,不用付法律責任,出事最多家長賠點錢,她對這句話印象很深刻。”
林雲起挑眉:“哦?”
雖然有了些想法,仍問道:“為什麽單單對這句話印象深刻?”
“她看到過情人偷拍洪盛倉原配的照片,據她所說,當時情人的眼神特別恐怖。”
劣跡在身,旁人總是會多點聯想。
林雲起沉默了一下:“這個情人現在在哪裏?”
“精神病院。被送進去的時間和你給我發來的時間點差不多,她沒什麽朋友,洪盛倉也沒出面,兩人的孩子後來被送去孤兒院,不過現在被領養了。”
“給我地址。”
私家偵探把地址發到他手機上,沒有什麽更多的消息,交易雙方省去不必要的客套,同時挂斷電話。
現在太晚了,沒特殊情況肯定是無法進精神病院探望人。
白辭:“可以讓聶言出面。”
林雲起也有這個打算,小男孩此刻是一個人外面,很不安全,早點把案子結束,對大家都好。
白辭直接發了條短信,只有精神病院的地址和一句話:我們要去。
他編輯文字時,林雲起正用手指戳了下小冊子,後者配合地倒過去,整個游戲再幼稚不過。
林雲起心不在焉道:“當初你說洪盛倉是多子多福的面相,果然不是妄言。”
白辭神色平靜:“放心,我們不會重蹈覆轍。”
林雲起嘴角一抽,因為一人一個私生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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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