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陳沫知道那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5月17日的晚上了。

陸景明發來了短信，邀請他一起去參加葬禮。

陳沫卻只是盯着手機的屏幕看着那幾個字。

“小白去世了。”

他無法理解其中的意味。

雖然知道字面的意思，但是無法理解。

——為什麽？

生日的那天不還……好好的嗎？

——為什麽？

直到到夏家本宅祭拜的時候他還在想着這個問題。

那天算是和夏末白吵了一架。

夏末白什麽時候走的自己也沒有注意，只是第二天看到了還放在桌上的馬克杯才覺得有些愧疚起來。

并不是夏末白的錯，他當然知道，只是當時的情緒無法控制。

明明知道自己不該再說下去，卻還是說出了傷人的話。

想要道歉，但并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猶猶豫豫地，直到收到了陸景明的短信。

陸景明去接他參加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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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第一場大雨就在那一日。

碩大的雨滴啪嗒啪嗒地打在雨傘上，陳沫只有單薄的襯衫，感受到了一絲的涼意。

進了宅子後便能聽到誦經的聲音。

陸景明拉着他去和夏末白的親人打了招呼。

陳沫這才知道夏末白還有個姐姐。

他才意識到夏末白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總是他在絮絮叨叨地問自己問題，打聽自己的事情。自己卻從來沒有關心過他。所知道的關于夏末白的事情，不過是他自己說出來逗他開心的窘事。

那個不過和陳沫一般年紀的姐姐幫着父母接待客人，見到陳沫的時候多打量了幾眼。

陳沫緩緩地反應過來，拿出了那個馬克杯。

“原本……是生日的禮物。我……”

“啊、謝謝。”她接下馬克杯，放到一邊，“小白和我說起過你。……請這邊寫下名字。”

“是、是嗎……”

“他……他很喜歡你。”

陳沫咬緊下唇，輕輕地嗯了一聲。

——“陳沫。”

——“我只是喜歡你。”

夏末白最後的神情連着最後的那些話一遍遍重新在腦海中回蕩起來。

爽朗的少年，難得地露出了委屈受傷的情景。

“我想要知道你的那些事情也是因為我喜歡你。”

“和學長說，也是為了讓他給我點意見，因為我喜歡你。”

“陳沫。”

“我只是、喜歡你。”

陳沫俯身在來訪者的名冊上寫下名字。

雙手顫抖。

他想起那天夜裏夏末白就幾欲哽咽。

——傷害了他。

而且無論再怎麽內疚再怎麽道歉都再沒有彌補的機會了。

因為他已經聽不到了。

去死的人應該是我吧。

我這種人。

我這種人！

**

照片上的夏末白還是那樣笑的開朗的少年模樣。

陳沫不敢上前去看躺在那裏的本人。

“聽說……是回家的路上被人襲擊搶劫了。如果發現地早……”陸景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陳沫想了起來。

夏末白剛剛過完生日。

“他才23……”

“別傷心了。”陸景明拍拍他的肩膀。

“我、我那天不該和他……明明……我明明不是那個意思。”

陳沫也不大清楚自己想要說什麽。

只是不斷想着那一句話。

——“我只是喜歡你。”

啊、夏末白如果從來都沒有……

從來都沒有遇到過自己的話。

“我……”

夏日的雨水啪嗒啪嗒地拍打着玻璃的窗戶。

屋內空氣裏是寺廟一般的香火味。

夏末白隔着那些味道和聲音，從相框裏對他笑的燦爛。

“我不知道……”

他期盼起夏末白會和自己一樣在過去的某個點重生。

如果這一次……、

——這一次、不遇到自己就好了。

如果不遇到自己，那他一定會開開心心地，受着衆人寵愛地，過完一輩子。

**

回去的路上陸景明打量着副座的陳沫。

陳沫似乎受了很大的打擊，一直恍恍惚惚的樣子。

他并不大清楚夏末白和陳沫是什麽關系，只是猜測着他們也許是在交往。

那時候的答案卻還是沒有得到。

——他告訴夏末白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我？

那些夏末白轉告自己的事情、陳沫偶爾會露出的表情、手腕上的傷痕、分別那年所說的話。

他越來越在意了起來。

“去哪裏散散心？”陸景明問，“剛好雨停了，太陽也出來了。”

“嗯……”陳沫無意識地輕聲應下。

陸景明心中嘆息，朝附近的植物園開去。

陳沫坐在車上，照着側面進來的太陽，漸漸有了些睡意。

夏末白。

已經沒有了道歉的機會了。

因為那樣在辦公室門口晃來晃去，在身後跟進跟出的少年。

已經、去向那一邊的世界了。

最後見到他的那一天，自己卻說了傷害到他的話。

如果重生，你沒有再遇到我就好了。

如果你能忘了我就好了。

如果……你沒有愛上過我就好了。

陳沫睜開眼。

窗外已是藍天白雲，完全看不出剛剛烏雲密布的痕跡。

和陸景明一樣。

進入你們的人生，

——不過是毀了你們。

陸景明看到他盯着窗外的天空發呆，道。

“快要到了哦。”

“嗯。”他應了聲，卻不知到底是聽進去沒有。

陸景明轉眼偷看着他印着陽光的側臉。

初識時候就知道陳沫長得不賴，後來常常看見他一個人來來去去，所以那時便在意了起來。

那個叫自己在意的少年，到十年後的現在也還是如此。

微閉着眼靠着車窗，倦怠的神色，黑色柔軟的發，清秀的五官，修長的身體，養尊處優的幹淨雙手。

陸景明感覺有點微微的窒息。

——“喜歡上了也沒有辦法啊。”

他嘆息。

到了地方拉着人下車，又買了門票進去。

陳沫只是低頭想着自己的心思，似乎毫無所覺。

“我和長卿分手了。”陸景明突然道。

“啊？” 陳沫擡頭，才回神。

身邊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淺紫色和粉色。

陸景明不知何時拉着他到了紫藤架下坐下。

他轉眼瞥了陳沫一眼，道，“我和長卿之前吵了好幾次架了，前幾天分手了。”

“是嗎……”

“你不問為什麽嗎？”

“……”

“每次有點緋聞什麽的都要吃醋。”陸景明自管自地說了下去，“那也就算了。趕通告我得到處跑，她也嫌我不陪她。”

陳沫無法想象越長卿那樣溫柔的女子和男友吵架是怎樣的情景。只能嗫喏着回答：“那還真是……遺憾……”

“不過最主要的原因。”陸景明停了一下，“比起她我有更在意的人。”

陳沫看到陸景明轉過視線，停留在自己的臉上。

有些窘迫起來。

但随即突然又想到了夏末白。

和陸景明一樣——

不該被自己進入人生的人。

“我沒事了、我們……”陳沫打算起身離開。

陸景明突然的問話卻讓他停住了。

“陳沫，你和小白說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

“我怎麽想都只有我，但是我什麽時候利用過你？高中你也去了挪威吧，那之後我們都沒有見過了。”

“那個……”

“還有16歲你走的時候，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你喜歡的那個人、不是我嗎？”

“是不是你、又有什麽區別？”陳沫道。

“有的。”陸景明回答，“我喜歡你。”

陳沫聞言卻苦笑出聲。

——事到如今。

“我是喜歡過你。”

“不過只是喜歡過罷了。”陳沫說道，轉眼看着陸景明。

“你說喜歡我，我不信，也沒用。我不該和你認識，不該進入你的生活。”

陸景明覺得心裏一點點地抽痛起來。

陳沫又是那樣的表情。

他繼續說，“現在的你，已經不是我喜歡的那個人了。”

——已經不是？

——不該進入我的生活？

陸景明不明白。

他看着陳沫的側臉不語。

對于陳沫，他不明白不了解的事情越來越多。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說了理由你也不會相信的。”陳沫轉眼看了看頭頂的紫藤。

已經是五月中旬，卻還是開的燦爛。

陽光透過縫隙灑落。

周三的下午，附近并沒有多少人。

四周只有風和蟬鳴聲。

他想到夏末白。

“我只是喜歡你。”

那樣對自己說的少年已經無法再看到再感受到這樣的惬意情景了。

陸景明在身邊沉默了下去。

陳沫對着雨後的新鮮空氣深深的呼吸。

——16歲那年重新醒來之後，我就知道了。

他起身，轉眼看了看陸景明，獨自離去。

秦秦、夏末白。

陸景明，我到底還會因為你的原因傷害到多少個人？

如果你只是想要知道答案的話我給你。

但是、那年之後我就知道了。

是我、不想再到你那邊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