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沒有勇氣

沈端瑞特意起了個早，出去買了早點，等穆冬晨起床後可以吃。

“早。”

穆冬晨在桌邊坐下，夾起一個包子往嘴裏放。

“你起得好早啊。”

沈端瑞喝着粥，“醒了，就起了。”

“對了，”似乎是想起了什麽，沈端瑞放下碗，走進房間，過了會兒出來，将一把鑰匙放在了桌上，“鑰匙給你。”

“謝謝。”穆冬晨擦了擦嘴。

出門的時候穆冬晨抓起鑰匙握在手裏，到門口時忽然停了下來，過了幾秒，轉過身，看着沈端瑞，“我走了，端端。”

門關上後，站在沙發邊的沈端瑞仍拿着水杯一動不動，眼睛定定的望着門的方向。過了好久，嘴角揚起，笑容越來越明顯。

自見面起，穆冬晨除了叫過一次自己的全名外，其他時候都直接說話，根本沒再叫過名字。現在他叫他“端端”，讓沈端瑞恍然間以為他們回到了以前的時光。

“這也算是……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吧。”沈端瑞喃喃自語。

今天沒什麽事，沈端瑞去學校找宋一玖拿鑰匙複刻了一把新的。他把自己那把給穆冬晨了。

“你一會兒去哪？”還鑰匙的時候正好課間，宋一玖問沈端瑞。

“沒想好，随便溜達溜達。”

“真好啊，沒課。”

“你也可以翹課。”

Advertisement

“你是想讓我挂科麽？”宋一玖推他，“快走快走，省得我看着心煩。”

“好好，我走，別推我。”沈端瑞舉雙手投降，“你回去上課吧。”

宋一玖揮揮手，正準備回教室，沈端瑞叫住了她。

“幹嘛？”

“給你。”

說着，沈端瑞朝她扔了個什麽東西過去，宋一玖接了好幾下才接住。

張開手一看，是糖。

“謝啦。”宋一玖笑着拿着糖朝沈端瑞晃了晃。

出學校後，沈端瑞沿着街道随意閑逛着。沒走多會兒，他就有點後悔了。大熱天的沒事幹，跑出來曬太陽幹嘛，還嫌不夠熱麽？

看着周圍打着太陽傘的女生們，沈端瑞覺得很不公平，為什麽女的就可以自由自在的打把傘，男的打就那麽奇怪呢？

“啊！熱死了！”

邊走邊抱怨着，終于找到一個便利店，沈端瑞在裏面買了瓶冰水，享受了一會兒冷氣之後才念念不舍的從裏出來。

“還是回去算了。”沈端瑞喝了一大口水，思考着哪裏有公交車站。

按着路标，沈端瑞終于找到了公交車站，還好離便利店不遠，不然他想就直接打車回去算了。

這一帶沈端瑞其實來得次數不多，偶爾和同學會來這邊吃個飯，或者陪着宋一玖逛街。沈端瑞覺得就算不故意表現出來讓穆冬晨以為他倆在一起，自己就已經很像她男朋友了，陪吃陪聊陪逛街，有事沒事就被電話騷擾，随叫随到。

“一玖那家夥真喜歡使喚人。”

雖然這樣，但兩人從未想過打破現有的關系。沈端瑞和宋一玖，友人以上，戀人未滿，也不用滿，相互依靠，相互扶持，有點微妙，卻也自然。

望着對面的樓層，沈端瑞才想起穆冬晨工作的仟盛公司似乎就在附近，如果沒記錯的話，往右往前走１００米左右就是仟盛了。

沈端瑞往右邊望去，果然，在不遠處仟盛兩個大字引入眼簾。

竟然不知不覺中走到這裏來了啊。

沈端瑞忽然不那麽想回家了。

正好快中午了，沈端瑞在附近找了個快餐店，随便點了個套餐，坐在靠街的落地窗的座位上，看着仟盛的大樓發呆。

穆冬晨在裏面實習，也不知道幹得怎麽樣。沒受欺負吧？午飯時間到了，他去吃飯了麽？仟盛的工作餐合他口味麽？什麽時候下班呢？假裝偶遇去接他下班可不可以？

滿腦子裏全是穆冬晨。

在沈端瑞的記憶中，穆冬晨是一個內斂沉穩，看似保守骨子裏卻有些出格的人。以前“火羽蝶”幹的那些事，稍微有些瘋狂的他都持沉默态度，不拒絕，也不贊同。但到最後，卻總是默默跟着他們，把那些在大人們眼中看起來是離經叛道的事一件不落的全都做了。他的性格和夏眠有點像，不過他跟夏眠不同的是，夏眠是真正的保守內向不善表達的，而他從根本上來說是不羁的，只是很多時候很多事情沒有觸碰到那根線，所以他總是采用保守的态度來面對。這也算是他的一種生存方式吧。

最開始的時候沈端瑞并沒有發現這一點，對于他而言，穆冬晨是個任勞任怨、心胸寬闊的老好人，不和人争，不和人搶，總是笑呵呵的，對很多事情都不甚在意，和所有人都相處得挺好。沈端瑞挺喜歡和他相處的。雖然剛開始的時候被慕木說他在使喚穆冬晨，但那是因為那家夥太好了，應該說太溫順了，所以讓人忍不住就只顧自己而忘了照顧他的心情了。在慕木的提醒下，沈端瑞才覺察到自己似乎做得真不太好，朋友不是用來這樣對待的。

後來，因緣巧合，他們三個和一班的夏眠李茗組成了“火羽蝶”小組，沈端瑞一直注意着穆冬晨和夏眠。初中的時候穆冬晨和夏眠曾是同班同學，還做過同桌。沈端瑞曾試着問他對夏眠的看法，穆冬晨說只是同學而已，但沈端瑞卻看得出他對夏眠似乎不只是同學。當時他的表情沈端瑞還記得，雖然有些迷茫和無所謂，但不可忽視的是眼裏一閃而過的光芒，帶着眷念和溫柔。就是這個光芒，讓沈端瑞決定幫自己的好兄弟得到他的幸福。于是，之後的日子裏，沈端瑞都會有意無意的把穆冬晨和夏眠湊在一起。慕木看出了他的打算，沒說什麽，只是讓他不要做讓人後悔的事。雖然沒得到慕木的正面支持，但也沒遭到反對，于是沈端瑞越發的賣力。

高三那年的元宵節，是“火羽蝶”小組自成立以來最離經叛道的一次。

那晚，他們五個人全都逃課翻牆出學校去看煙花。對于一直以來都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乖寶寶，在一刻也停不下來的沈端瑞的慫恿下，在深得老師們信任的慕木的帶領下，五人竟然從晚自習悄悄溜掉了。小心翼翼地翻過隐藏在高大喬木陰影下的校牆，五人坐公交到了放煙花的廣場。

煙花早已經放了半個多小時，快接近尾聲了，但觀看的人還是很多。擠了很久，他們才找到一個相對空曠、地勢較高的地方。在路上的時候，沈端瑞就攬着慕木走在前面，時不時的和跟在旁邊的李茗說說話，把穆冬晨和夏眠丢在後面。到了廣場後，李茗找了個好位置把慕木叫了過去，穆冬晨和夏眠跟着站在不遠處，沈端瑞站在他倆的後側面。煙花升起，在黑色的夜空中綻放成了美麗絢爛的花朵，瑩瑩光芒落在穆冬晨和夏眠臉上，讓這冰冷刺骨的寒風似乎都柔和了幾度。看着他們欣喜的臉，沈端瑞覺得自己算起幹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應該受到萬民敬仰，本該愉快得意的心卻不知道為何有些難受。看到穆冬晨的笑容，沈端瑞覺得很高興，但一想到這笑容是因為旁邊的人而展露，心裏不禁失落了起來。

是因為一直在一起的好兄弟快要擺脫單身而自己卻還是光棍一個所以感到不平衡麽？可自己還有慕木呀，自己并不是一個人，不是嗎？那為什麽，心裏，這麽不舒服呢？

現在回想起來，恐怕那時候自己就對穆冬晨不一樣了吧。

侍者将飯菜端了過來，放在桌上，沈端瑞才戀戀不舍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明明什麽都看不到，卻還是忍不住盯着那個可能會出現自己思念的人的身影的地方。沈端瑞覺得自己可能是病了，從三年前開始，得了一種思念穆冬晨的病。即使人在自己身邊，卻還是忍不住的思念，想每時每刻都可以見到他，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笑容，想擁抱他，想切實感受他的存在。

思念蝕骨，折磨得他肝腸寸斷。

飯沒吃幾口，再加上天熱，就更沒胃口。沈端瑞掏出手機，手指不停地摩挲着屏幕上的名字，望着仟盛的大樓，沉默了很久，終是輕輕地嘆了口氣，将手機收回兜裏，結了賬，出了快餐店，在公交站臺坐上公交車回去了。

他，終是沒有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