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不可觸碰

沈端瑞沒想到自己一睡就睡了那麽久，迷迷糊糊在床上摸到手機看時間的時候，已經晚上六點四十五了，夕陽穿透玻璃灑在床尾，曬得床熱烘烘的。

伸了個懶腰，沈端瑞走到浴室去洗澡。睡了一下午出了一身汗，衣服黏在身上挺難受的。

沖完澡後，沈端瑞一手用毛巾擦着頭，一手滑拉着手機，打算打電話叫外賣。他是不準備做了，想起昨晚的事，就沒了做飯的欲望。

走到客廳坐下，終于翻到了外賣電話，剛準備撥過去，門開了，穆冬晨回來了。

“吃了麽？我準備叫外賣，你想吃什麽？”沈端瑞問他。

“吃了，你點自己的就好。”穆冬晨把包放在沙發旁，提着水果袋走到廚房，“我買了點葡萄，放冰箱裏了。我先去沖個澡，一會兒你記得拿出來吃。”

“好。”

沈端瑞叫了兩個菜後，上廚房見葡萄還不怎麽冰就切了西瓜端出去，打開電視，窩在沙發裏，邊吃邊等外賣。

估計是店裏生意比較好，等穆冬晨從浴室裏出來，外賣還沒送到。

“還沒到？”穆冬晨問。

“嗯。”

“你沒拿葡萄？”穆冬晨看茶幾上只有西瓜，“我去拿。”

穆冬晨端着葡萄走到沈端瑞旁邊，把果盤放下，坐了下來，“西瓜還是少吃點吧，過會兒你還吃得下飯麽？”

肚子有點脹，沈端瑞覺得穆冬晨說得對，再吃下去估計就吃不下飯了。本來伸向西瓜的手轉換了方向，沈端瑞抓了兩顆葡萄扔進嘴裏，“挺甜的。”

穆冬晨也吃了幾顆，是挺甜的，“要不打電話催下？”

“反正不太餓。”沈端瑞把遙控器扔給穆冬晨，“想看什麽自己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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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冬晨按了幾個臺，沒找到什麽想看的，幹脆又按回了最開始的臺。

“沒什麽想看的。”他把遙控器放到茶幾上，“要不聊會兒天？感覺咱倆已經很久沒聊過了。”

沈端瑞靠在沙發上，嘆息道：“是啊。”自從向他表白之後，他們就沒有好好說過話了。

“我一直覺得你特好學，高中的時候。”穆冬晨說，“有什麽不懂的就跑去問老師，纏着他們給你講，不講明白你就不罷休。”

“呵呵。”沈端瑞想起來以前的事笑了。當時他學習就在中下游浮動，沒有考好的時候慕木老是會嘲諷挖苦他，老媽也總是會拿慕木和他比較，讓他向慕木學習，為了不受慕木和老媽的摧殘，他就只好去摧殘老師了。

“我覺得老陳應該煩死我了。”

老陳是沈端瑞的地理老師，沈端瑞最不擅長的就是地理了，所以一有時間就去辦公室堵着老陳問地理。

“那時候，一下課就可以看見你拉着老陳，上課鈴響了，老陳要去上課你還抓着他不放。”穆冬晨想到當時的場景，笑了，“不過他人挺好的。”

“嗯。”沈端瑞很贊同。

“有時間我們去看看他吧。現在他還是在教高三麽？”

“聽說在教高一，和周董一起。”

“不知道學弟學妹們的地理如何。”

“我覺得應該沒有我這種奇葩了。”

“哈哈。”

兩個人回憶着那些過往，愉快的，悲傷的，無聊的，壓抑的，所有的回憶變成了聲音，圍繞在他們周圍，回蕩在房間裏，時光仿佛倒流，回到了那些青蔥懵懂的日子，他還是那般溫暖平和，他也還是那般開朗灑脫。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說實在的，最開始的時候我真不知道該怎麽和你相處。”穆冬晨說。

“诶？”沈端瑞疑惑的望着他，“原來我很難相處麽？”

穆冬晨搖搖頭，“不是。最開始的時候就覺得你太活潑跳脫了，而我又是那種比較喜歡安靜的人，總覺得差別太大，不太好來往。”

穆冬晨和沈端瑞最開始不是一個班的，文理科分班之後，他們倆才被分到了一個班，但彼此都有自己的圈子，之間的交流也不太多，除了打掃衛生交作業這些事外，沒有多餘的交集。沈端瑞是個閑不住的主，一有時間就撺掇着玩得好的幾個男生鬧個不停，在教室裏打籃球、踢毽子，跑到其他班門口跑來跑去的追趕，興趣上來了就高歌一曲，實在無聊的時候就去擺弄班級陽臺上放着的幾盆花草，就像是一個得了多動症的兒童，滿眼都是他不安份的身影。為此，沈端瑞常常就被拉進辦公室教育一通，然後會安靜一段時間，但沒過多久就又變成原形。老師們拿他沒辦法，又鑒于他沒真的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漸漸地也就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随他去了。

穆冬晨也有屬于青春期的活躍，但和沈端瑞比起來就不算什麽了。除了和同學一起活動外，穆冬晨最喜歡幹的就是呆在自己的座位上做作業看書。他常常會在教室裏安靜的看着書，然後忽然被跑着進教室的沈端瑞打斷，看着沈端瑞和男生勾肩搭背，聊天開玩笑，打打鬧鬧，混作一團。處在躁動的青春期的少年，看着盡情揮灑着青春和汗水的人，難免不會有些豔羨，但對穆冬晨來說，更多的是覺得兩人不是一個世界的，八竿子都打不着。

“我還以為我這性格應該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沈端瑞摸摸下巴自戀道，“看來不是這樣啊。”

“你也太自戀了吧。”穆冬晨笑了，“不過後來真的和你相處下來，覺得其實你人還是挺好相處的，講義氣，對人好，是個活躍氣氛的好手。”

和沈端瑞熟起來是在換座位後，兩人的座位靠得很近，再加上常常一起做衛生，接觸多了起來，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漸漸踏進了同一個世界，以前想的那些不可能也就漸漸變成了可能。慢慢的，穆冬晨和沈端瑞熟了起來，連帶着和慕木也說了不少話。沈端瑞和慕木仿佛就是打包産品，有沈端瑞在的地方，就肯定少不了慕木。沈端瑞說他倆是穿連裆褲長大的，那交情肯定是不用說的，上刀山下火海滾油鍋過刀山，定是義不容辭，眼都不用眨的。

“我就負責在你上刀山下火海滾油鍋過刀山的時候踹你一腳，讓你死得更快一些。”慕木聽他說完後毫不猶豫毫不留情的打擊他。

沈端瑞不樂意，想找慕木讨公道，但無奈段數不夠，再加上有沈爸沈媽對慕木的保駕護航，所有的反抗都被鎮壓下來，所以常常可以看見他可憐兮兮的跟自己和李茗夏眠他們哭訴自己的委屈。那個時候的沈端瑞真的是小組裏最能帶來歡樂的人了。

“那肯定的啊，我向來就是這麽仗義的人。”沈端瑞換了個姿勢，将頭仰放在沙發上，手搭在兩邊。“你說說當時我是不是一有什麽好事就會叫上你們啊？你們有事的時候我是不是兩肋插刀，在所不辭？”

“當初打掃衛生的時候你不是總是會跑出去，把所有的事都留給我嗎？”穆冬晨挑了挑眉，故意不滿地看着他，“留我一個人做兩個人的工作，你可不知道當時我有多累。”

其實也不是真的對沈端瑞不滿，只是話說到這兒，就想戲弄一下他罷了。穆冬晨知道沈端瑞沒有欺負人的心思，他那人就那樣，沒心沒肺的，想一出是一出，也就是把自己當朋友才那樣随心所欲。穆冬晨還真能計較麽？

說到這件事，沈端瑞不自覺的有點心虛，“那……那不是當時有球賽麽……就拜托你了呗，咱倆誰跟誰啊？對吧？再說，我不也和你道歉麽？”

那個時候的事沈端瑞記得很清楚，當時學校正在進行校際籃球賽，每天下午都會有比賽。這個時候怎麽能少了沈端瑞呢？于是，每天下午一下課，沈端瑞就奔向了人聲鼎沸的籃球場，至于衛生什麽的早就被他丢到了十萬八千裏外了。再加上仗着穆冬晨的好脾氣，就更加無所顧忌了。

“嘿，那個我今天有事，你可不可幫我把衛生做了呀？謝謝啦！拜拜咯。”

還沒等對方同意，沈端瑞就已經奔出了教室，向籃球場奔去，只留下穆冬晨一個人呆站在原地。等到沈端瑞回去的時候，衛生已經做完了，穆冬晨正在座位上看書。

“謝啦哥們！真夠義氣！”

斜照的陽光落在空曠的教室，穆冬晨身體的大半部分都被染成了金黃色，他就那樣靜靜的坐着，擡起頭恬淡的微笑着：“沒關系。”

聲音很溫柔，很溫柔。

沈端瑞覺得自己永遠都不會忘了那個下午，夕陽中的穆冬晨。

一次，兩次，三次……不記得有多少次掃地都是扔給穆冬晨一個人做的，每次沈端瑞拜托的時候，對方只是笑着說“好的”“可以啊”“沒關系”，脾氣好得讓沈端瑞有些愧疚。後來慕木教育了他一頓，才發現自己似乎真的太過分了。

打算補償他，沈端瑞特意買了很多吃食放在他抽屜裏，本來想寫張紙條的，但又覺得太矯情了，自己又不是女孩子，幹嘛幹這種小女生才幹的事。索性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着。

穆冬晨走到座位上坐下，習慣性的從抽屜裏拿書，結果卻看到一袋子吃的，一臉驚訝的左右張望，當他疑惑的目光落在沈端瑞身上時，沈端瑞不自覺的轉移了視線，随即又覺得自己幹嘛不好意思啊，轉過頭望着他：“給你的。”

穆冬晨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還是一臉疑惑的看着他。

沈端瑞覺得他怎麽那麽遲鈍呢，只好向他解釋：“謝謝你幫我掃了那麽多次地，之前，不好意思啦，把所有的打掃都推給你，以後不會了。”

穆冬晨顯然很吃驚，不過随即滿臉笑容：“謝謝。”眼睛裏浮動着細碎的光，耀了沈端瑞的眼。

回想起過去，沈端瑞覺得自己或許早就中了穆冬晨的毒，只是一直有沒有發現，直到積重難返，在名為穆冬晨的這條路上一去不複返。

轉頭向穆冬晨的方向望過去，那人微微斜靠着沙發正在看電視，身上有股沐浴露淡淡的清香，家居服随意的穿在身上，領口微微敞開，漏出精致的鎖骨。屋裏沒有開燈，屬于夕陽的柔和光芒穿透玻璃落進來，照亮了整個房間。穆冬晨身體的大半部分融進了陽光中，沈端瑞不禁想起了多年前教室裏夕陽中靜靜坐着的他，美好恬淡。不自覺的伸出手，想要觸摸這份美好。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動作，穆冬晨轉過頭不解地望着他，眼眸裏閃爍着細碎的光。

“穆冬晨，我……”

叮咚——

門鈴突然響了，沈端瑞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手差一點就碰到了穆冬晨的臉。

見穆冬晨望着自己，沈端瑞趕忙收回手站起來，“估計是送外賣的到了，我去開門。”說完，立馬向門口走過去。

領了外賣之後，沈端瑞問穆冬晨要不要再吃點，穆冬晨說剛吃水果吃飽了。“我還有點事。”說完就回房間了。

沈端瑞看着桌上的外賣，沒有動筷。

他回想着剛才的事，心髒跳個不停。那個時候他就像着魔了一般，忽然很想觸摸穆冬晨，想靠近他，想感受他的溫度，想聞他身上的味道。還好外賣到了阻止了他，不然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來。如果真做了什麽，穆冬晨一定又會離他遠遠的吧。

看着關着的房門，沈端瑞微不可見的嘆了口氣。

不可觸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