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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府在湖心的一座小島上,四周皆是水,且無橋梁相通。湖岸空闊,每隔十步便有一個守衛。小島上并未發現護衛,但四周皆種植了垂柳,只是春初柳葉剛發芽,還不能做藏身之處,且每棵柳樹上都挂了一個燈籠,與水面相映,照得小島四周燈火通明。

若要上島必須穿過燈籠區,湖面甚寬,憑他輕功,能一躍到湖對岸,卻不能穿過燈籠區,如此便暴露在燈光下。

他明白,此時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等!

隐身在假山後,閉目養神,打更聲響起,月近中天,已是三更,護衛開始換班,月躲進烏雲裏,——就在此時!

他身影猛然躍起,雙臂長伸猶如蝙蝠,穿過護衛躍向水面,眼見就要落到對岸柳樹下,那裏燈火照不到正是藏身之處,卻驀然發現樹下青草茂盛。此時正值初春,草色遙看近卻無,這兒的草定然是假的。再一看,果見柳樹上寒光點點,有暗箭。

不能落岸,否則觸發機關,後果堪虞。然,他使的輕功原是倚杖高深的內力,借力成力,形成一種勢,憑這勢一氣而成,中途萬難改變方向。

景致畢竟武學高手,見他一掌擊出,半空中形成一股氣流,落向岸邊的身形頓時一滞,去勢已改,但凝聚的內也消散,身子頓時向湖面墜去。

眼見就要水花四濺驚動岸上的人,他身子忽然一團,如同一個圓球,竟在水面連滾數滾,接着一道蓬勃的氣力湧出,黑球頓時激射而出,突破燈籠光圈!而水面竟毫無聲響,只剩一圈圈波紋徐徐散去。

黑暗與光明交接處最難讓人發現,他藏身此處稍稍調整一下內息。

島上花木蔥籠,假山峨嵯,一座小樓隐于其中,粉牆黛瓦,虧得他眼睛好使才發現。花園裏沒有守衛,但越是如此隐藏的危險越更多,一草一木都可能有機關。

他投石問路,果然有箭支簌簌射來,撥開樹枝,步步為營靠近小樓,見其高五層,每層都有四個護衛來回巡走,門上落着鎖,窗戶閉得嚴實。

這種湖心小亭濕氣比較重,藏書一般在最高一層,從屋頂進去是捷徑。他掖好衣袂,忽然感覺腿上有點刺痛,像被蚊子咬了口,也沒太在意,趁巡邏離開,一躍至三樓,忽然聽到腳步聲,另一撥人巡邏來了,他忙躍上檐角陰影,卻見其中密密麻麻的系着透明的絲線,每根絲線上都挂着鈴铛!

“噠噠噠”巡邏人已至,指揮手下,“都把眼睛放尖點,別讓小賊潛伏進來,你看看上屋檐,你看看下屋檐。”

“是!”

不好!景致猛然将衣袖一捋咬住,身影一彈一豎,兩臂穿過絲線支撐在瓦片上,整個身子倒立着卷成一團隐在黑暗中。

守衛看了眼并沒有發現可疑,離開。他長舒一口氣,卻猛見沾濕的衣角上一滴水珠落向鈴铛。

千鈞一發之際,他抽出一支手,接住水珠。

然少了一只手瓦片上的承受力增加,已然難以支撐發出破裂聲,他顧不得時機猛一用力躍到第五層。抽了塊瓦片,裏面果然全是書,他觀察了番沒發現機關,多撤了幾塊瓦跳進去。

書墨香中裹着一種淡淡的甜香,藏書閣上一般都燃香驅蟲防潮,但這香味實在有些不同尋常,用濕的衣袖掩住口鼻,在一叢叢書籍裏尋找。

這裏書少說也有幾千冊,這麽找下去太浪費時間,他将樂府詞曲的專門分為一類,發現有十多冊都取名長歌,內容雖不一致,但字跡皆出自同一人。

以假亂真,到底哪一冊才是真正的《長歌》?總不能将這十多冊都帶走?

他來回翻了幾遍,又仔細嗅了嗅,終于發現破綻。這麽多部書,唯有一部封皮的紙、墨和書頁裏的紙、墨是相同的,這便說明除這本之外,其它的書的封皮都不是一次裝幀好的。細辯之下還可發現那一本“長歌”二字,瘦筋姿媚,飄逸流暢,其它封皮上筆意略滞,飄逸不足。

認定是那本,準備回去,起身才發覺整個腿都麻了,心裏一警,撩開褲角,只見膝蓋以下半條腿都呈黑紫色。

猛然想起上樓時腿上的痛,原來園裏的植物有毒。

景致畢竟是景致,處變不驚,并指為劍,順着肌膚的紋理劃了道深深的口子,沿着肝膽腎脾等經絡将毒液一一逼出,腿上仍沒有知覺。

他看看天色,已經四更天了,再過一會秦桧就要上朝了,府上人都醒了,怕是不好走。

撕了衣袂包紮好腿傷,忽聽屋頂有人道:“有人潛進書樓!”

景致推開窗戶,見巡邏的人都往這邊靠過,從對面窗戶跳出再掩上,不敢冒然入園,見二樓窗戶微開跳了進去。

卻是一間卧室,他也顧不了那麽多,進入帳中掐住那人脖子,捂上嘴。那人從睡夢中驚醒,掙紮了幾下就理智的不動了。

護衛已經趕到門外,問,“公子,有人闖進藏書樓,您還好嗎?”

景致手移到他脖子上,只要他說錯一個字,那雙手便能立時扭斷他的脖子。

“公子,你還好嗎?有刺客潛進來,再不出聲我們就進去了!”

漆黑的屋子裏,男子的眼神竟十分清亮,有些似曾相識,正疑惑間,聽他打了個呵欠,“唔……什麽事?大半夜的你們吵什麽?”

景致聞言頓時渾身都僵硬了起來。聽見準備沖進來的人停下了,“有刺客潛進藏書樓,公子有發現什麽異常嗎?”

他含糊道:“沒有。”

“是!我等告退。”

景致尴尬的抽回手,原來帳裏的,竟是蘇青拟。他怎麽會在相府?還住在這麽重要的湖心亭裏?

不等他想明白,又有腳步聲傳來,還不止一個人。

蘇青拟顯然也聽到了,拉開衣櫃,“進來!”

景致哪裏聽他的,一躍上了屋梁,門已被推開,一個男人三兩步沖了進來,身後跟着提着燈籠的侍女,見他好好的站着,舒了口氣,“沒事吧?”

蘇青拟淡淡道:“我能有什麽事。”見侍女要點上燈,道:“別點太亮了,刺眼。”

男人揮揮手讓侍女們都下去,擁着他到帳內,“小心別凍着。”為他掖好被子,“天還早,再睡一會兒。——怎麽有股血腥味?”

蘇青拟愣了下,随即漫不經心地道:“哦,剛才做了惡夢,心手掐破了。”說着張開手,果然血淋淋的。

男人痛惜地撫摸着他的頭發,“都已經過去了,沒事了。”擦去他掌心的血跡,塗上藥。

蘇青拟不動聲色的從他掌心移開,“你不去上朝?”

景致明白此人的身份了,——秦桧!他和秦桧竟然是這種關系!?

“等你睡着了我再走。”替了理着發鬓,聲音溫柔似水。

蘇青拟也沒反對,很快呼吸便均勻了下來,秦桧又替他掖了掖被角才離開。走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瞟了眼屋梁。

待秦桧走遠了,景致才跳下來。

蘇青拟撐起身子,昏暗的燈光照在他單薄的肩骨上,猶為寂寥冷峭,“你都看到了?”

景致不置聲。

“怎麽樣?是不是覺得你們很可笑?和我這等奸臣的脔寵談民族大義,嗯?”

“是麽。”景致深深地看他眼,越窗而出。

蘇青拟怔怔地看着窗外良久,忽然勾唇,涼涼起笑起來。

隔日蘇青拟剛回杏花樓,景致就闖了進來,他正在換衣服,衣襟敞開露出颀長的頸,削瘦的肩膀,以及精致地鎖骨。

兩人皆愣了下,随及景致別開眼,将《長歌》和《擊铗四式》遞給他。

蘇青拟沒想到他真拿到了,系上衣帶,冷淡地道:“既便如此,我也不會随你去川陝,休要糾纏。”

“你必須去!”

蘇青拟冷笑,“舒南都沒說動我,你覺得你行嗎?”摔袖而去,忽然被景致點住穴道,整個人都僵住了。

景致淡然道:“說不動你,卻強迫得了你。”

“你!……”蘇青拟何嘗被人如此對待過,怒不可遏,“這就是江南青衣景致的作為?便不怕江湖人恥笑?”

景致反問,“江湖人如何看,與我何幹?”

蘇青拟怒極反笑,“你可聽說身在曹營心在漢?這樣強迫我,我會出謀劃策麽?”

“會不會,去了才知道。”将他腰拴在車椅上防止摔倒,又将門簾固定住以防別人瞧見。

“江南與河北何止千裏,你帶着我能躲過秦桧的追撲?”

景致也不搭話,攬着他的腰一躍落到樓下,塞進馬車,又點住他的啞穴。馬車辚辚,疾馳出了臨安,到路口時,景致搬了兩塊石頭放在馬車上,在馬股上刺了刀讓它往相返的方向前行。又用鬥笠将蘇青拟遮個嚴實,二人同騎一騎,往北而去。

他已經打聽好了,初一大朝,不到下午秦桧回不了家,這段時間便是逃開追撲的最佳時機,若一切順利可出秦桧的勢力範圍。

一路疾馳,到下午景致棄官道不走,牽着馬進入深山老林中,只見古木參天,叢鳥驚飛,這樣的山路秦桧的人必然不會追來,只怕會有野獸出沒。

“今晚要露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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