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金軍襲營 夜月鏖戰
第8章金軍襲營 夜月鏖戰
已是半夜,火光将夜空照得通明。
牧野去了一個時辰也沒有回來,他正憂心,士卒拿着一方血布進來,“報告軍師,将軍急報……”話未說完氣絕身亡!
“情況有變,蕭慶帶軍一萬前來,勿必守住城池!”字跡十分缭草,用血寫成,可見情況十分危急!
“将軍怎樣了?”陸崇急切地問。
蘇青拟深吸了口氣,睜開眼時,臉上一片鎮定,“陸将軍,你率兩千軍人,一定要救出将軍!”
陸崇急道:“城中空虛,萬一有敵軍來,該如何是好?”
“我自有對策,速去!”
“是!”
不出他所料,陸崇帶兵才離開,便金軍過來,帶兵的果然是遼國降臣蕭慶。蕭慶心思毒辣,擅長陰謀,深得完顏宗望信任,李若水之死與他脫不了幹系。
蕭慶尚未下令攻城,見城門大開,七名白衣皂靴的道士擡着架辇轎出來,辇轎上圍着白紗,紗後坐着位青衣人出來,素手撫琴,十分靜雅,仿佛他面對的不是千軍萬馬,而是一川秀色。
七人立在他身後,随意的一站,卻與北鬥七星的位置吻合。
蕭慶心中疑慮,“你們倒是識時務,知道開城投降才能保住一命。”
蘇青拟自顧撫琴,音色淡淡,“我等恭候蕭将軍進城。”
蕭慶看不出其中玄妙,讓士卒先行進城,眼見就要到城門,百步之內的人扔了兵革,“好癢好癢!”脫了铠甲抓癢,可越抓越癢,越用力,一會全身就被抓得鮮血淋漓!
後面的士兵一見,紛紛退後,再也不敢靠進城門。
蕭慶驚恐,“你使了什麽詭計?”
蘇青拟自顧彈琴,“天意如此,與人何幹?”
那些士兵拼命抓搔,皮肉抓破露出白骨,有人把自己眼睛都抓瞎,更有受不了的,橫刀自盡,呼聲悲涼,凄慘欲絕。詭異血腥的情形令金軍紛紛後退,他們不怕真刀真槍的沖殺,卻怕這樣莫名其妙的慘死。
蕭慶也看不出玄妙,然兵臨城下,豈可就此退回,厲喝,“殺了他們!”士兵紛紛退後,沒有人敢上前。
蕭慶本是遼國降臣,軍中多有不服他之人,而且為将者自己怕死躲在後面,讓士兵沖鋒陷陣本就易失軍心。
“将軍,不防用弓箭!”副将道。
“射!”蕭慶一聲令下,成千上萬支羽箭射來,七人身形一動,北鬥倒轉,為蘇青拟擋住箭雨,劍氣回蕩,不刻那些弓箭手也紛紛放下弓箭抓癢。而先靠過去的士兵有些已忍受不住奇癢自殺了。
這情形太過詭異,那些金兵卻步不前。蕭慶眼見士兵已心生退意,而城上并無守備之軍,若就此離去,錯失時機攻城良機,實為遺憾;可這情況實在太過詭異,敵人不費一兵一卒就傷他這麽多人,萬一城中真有埋伏,自己性命怕都難保。
思來想去,猶豫不決。
蘇青拟見時機已成熟,琴聲變成詭異低沉地調子,夜風拂過,白紗飄飄蕩蕩,隐隐約約露出他的臉來。
蕭慶無意中看到,剎時臉如白蠟,“你……你是誰?”
蘇青拟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眼神詭異幽暗,“呵呵……”
蕭慶指着他手不停地顫抖,“你……你是……李若水!”他猶記得李若水受刑時大義凜然的眼神,和那铿锵有力的罵聲,被割掉舌頭後仍目而視,以手相指,又被挖目斷手,淩遲處死。都被刮成血人了,依然将脊背挺得那樣筆直。
辇榻上的人聞言緩緩擡起頭來,蕭慶看了那張臉,吓得幾乎沒從馬上掉下來,“撤!快撤!”
蘇青拟見金兵撤退方才舒了口的氣,嘴裏的血越流越兇。
原來那些六甲将士都是他專門挑選出來,練習陣法的,擊铗四式看着向武功秘笈,實際是陣法,這也是穹頂老人要将它送給他的原因。
他知道不能心存僥幸,又在城門口布下紫殺瘴。這種瘴氣比桃花瘴厲害,一旦沾身,奇癢難擋,意志力稍弱之人便會不堪其癢而自盡,若三日不服解藥,皮膚潰爛而死。
他們出城之時含了克制瘴氣的葉子,但只能抵擋一柱香的功夫,之後便全憑意志抵擋。蕭慶來城門到現在已有半個時辰,六甲将士尚能用內力壓制,蘇青拟則全靠咬舌來壓制。
此時金兵雖退,他并不敢大意,用青匕劃破自己的手腕保持清醒,空城計使用一次便夠了,再有金兵前來,只能硬拼。呼籲全城老弱婦嬬共同守城。
所幸天無絕人之路,兩個時辰後牧野終于帶兵回來了,蘇青拟再也堅持不住,暈了過去。
蘇青拟醒來時發現自己身上竟不癢了,他記得舒南并沒有帶紫殺瘴的解藥,是如何治好的?想到蘇南他便來了,“可算是醒來了。”
“戰況如何?”
舒南道:“牧将軍正好升帳議事,你若無礙也去吧。”
蘇青拟見他神色沉重,披了衣服去中軍帳,進帳便聽人說:“東山一丢,我将一舉一動皆在敵人眼皮子底下,形勢非常不利!”
東山是群山至高點,從山上可以俯瞰此城,他雖料到敵人會偷襲東山,只是手中兵力有限,捉襟見肘。
牧野面上帶煞,愁眉不展。
衆人見到他,神色十分複雜,“軍師可有良策?”
蘇青拟低眉沉吟,臉色變換不定,也難以抉擇,半晌才道:“唯今之計,只有退守關中。”
徐泰疾聲道:“一旦退後,城中百姓必被金人屠殺。”
陸崇怒聲道:“我們攻下此城死了多少兄弟,絕不能拱手讓給金賊!不能退!死也不能退!”
蘇青拟沉聲道:“讓百姓一起撤,以我們的兵力守不住這座城!合谷、東山都是我軍命門,不退只能等死!”
徐泰握劍,“我去把東山奪回來!”
“站住!東山易守難攻,必會損兵折将,縱然奪回誰能保證不再丢?我們如今一萬人不到,分守三處,必會被個個擊破,若入關中,齊兵一處,關中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或可抵抗。”
牧野也道:“若此城一失,城中百姓和周圍村莊都再無遮擋,萬一關中有失,金軍再次渡過黃河,進入中原,形勢更加危險!”
蘇青拟目光堅定悲沉,“合兵一處尚可阻攔,如若不然,我等必死,河北再無人守!”
牧野猶豫不決。
一位将士怒叫,“不退!不能退兵!我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裏,山上就是我家祖墳,我娘寧肯死也不遠離開,我走就是不孝!我們冒着殺頭的危險逃出軍隊,就是為了保護家鄉,不能撤兵!寧死不退!”
“城裏就有我的父母妻兒,我們走了誰來保護他們?不退!死也不退!”
衆将齊聲道:“堅守城池,寧死不退!堅守城池,寧死不退!”
牧野無奈,只能讓衆人将先退下,從長計議。
是退是守尚未有定論,軍中倒是流言四起,蘇青拟竭力想忽視,仍無法避開那眼神中的厭惡、痛恨、可憐或是嫌棄。
有些事情,發生了便是發生了,無論你再無辜,再不情願,也無可避免。
那日他去牧野營中,被個士兵攔住,“你要退兵是嗎?”
很多人都圍了上來,那士兵又說:“如果我們撤走了,我們的親人怎麽辦?我爹娘死也不會離開家的,我們要眼看着他們被金人殺掉嗎?”
群情随之激憤起來,“我們寧願死在家鄉,也不要退兵!要退你一個人退,我們不走!”
那個士兵又說,“我聽說你是李若水李大人的兒子,卻做了秦桧那狗賊的脔寵,你是不是他派來的奸細?你們都是賣國賊!”
又有人道:“你也是受害者,被金人輪奸……”
蘇青拟臉唰地一下蒼白如死,耳邊什麽聲音都消失了,只感覺人群将他層層地包圍,他們指手畫腳,眼神嫌惡,張着口無聲的痛罵。
那些過往,那些不堪的過往,被他曾經拼死保護的百姓翻了出來,他們打着最有情的口號,無情的揭開他的傷疤。
他們越擠越緊,嫌惡的、肮髒的、猥瑣的目光将他包圍,他覺得自己像被當衆剝了衣服,赤裸裸的曝光在衆人面前。
原來臨安城裏人人追捧的玉伯牙蘇青拟,竟曾這麽肮髒過。
原來那個清冷卓絕的蘇公子,竟雌伏于奸相身下。
原來李若水大人的兒子,竟是這種沒有骨頭的下流胚子……
那麽羞憤!那麽難堪!那麽恥辱!
他甚至痛恨,痛恨自己當時為何沒有一死子之,茍且偷生到現在。可是,他不能死,無論多苦多難,都要活下來,因為還有仇未報!
他緊緊咬住牙關,昂起頭,端出平常那種清冷不羁的樣子,卻發現是如此的難。原來無論僞裝的堅強,內心終究還是脆弱不堪的。
然後他對上了雙眼睛,那眼神溫柔而痛惜,繼而有雙大手将他攬到懷裏。
蘇青拟知道這人是誰,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不堪,也無所謂,只要這個人不知道。害怕看到他的嫌棄、厭惡,更害怕看痛情和可憐,想要推開他,可他的手臂那樣有力,猶如鐵箍,堅定不移。
他的聲音如同手臂般堅定,“從今往後,他是我景致的人!”
牧野權衡再三,最終決定退兵關中,面對遲疑的将士,他沉聲問,“你們信不信我?”
“若非将軍,我等妻兒皆無法保全,将軍于我們有再生之恩,如何不信?”
“若信得過我,便随我前往關中,日後必有收複故土之時!”
撤退之時,老弱無不灑淚。
金兵駐守東山,對城中情形了如指掌,蕭慶上次帶一萬人馬卻被蘇青拟空城計給吓退,顏面大失,見此機會如何肯放過,便帶輕騎前往偷襲。
蘇青拟早料到此,與景致舒南等在谷口擺下天罡陣。蕭慶帶兵到谷口見谷中霧氣深濃,不敢冒然前進,派兩騎先行探路,不刻兩人回來禀道:“谷中僅有亂石數堆,并無埋伏。”蕭慶這才下令大軍前行。
蘇青拟在高處見蕭慶完全進入谷中,才下令啓陣,剎時谷中飛沙走石,虎吟龍嘯,伏兵盡出,殺得蕭慶措手不及。
一番激戰罷,眼見蕭慶所帶三千鐵騎就要全軍覆沒,蘇青拟忽然下令開啓生門,舒南大惑不解,“何不趁此殺了這狗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蕭慶與蘇青拟的仇恨,難道他真不想為父報仇?
蘇青拟道:“蕭慶才疏目淺,又好大喜功,且深得金帝信任,若他一死,軍權皆落在撒離不手中,與撒離不為敵,不如與蕭慶為敵,間接削弱金軍實力。”
舒南明白其中玄機,依然開了生門,放蕭慶回去。
經這一阻百姓順利撤入關中。蕭慶連番敗在蘇青拟手中,心中不憤,又帶兵入城,搜羅糧食,卻不料門梁房頂到處都放有火油,一不小心油灑到身上,城內埋伏着數百死士,手拿火箭,箭到火起,金兵死傷無數。
此後舒南又揪出軍中金兵細作,那些關于蘇青拟的流言便是蕭慶散播,擾蘇青拟的心神,使士兵對他不服。然而細作雖然揪出,事實并不能被掩藏,雖止住了流言蜚語,卻止不住人們異樣的眼光。
擋在蘇青拟面前的,不是任何人,而是他的心。如果他不能面對将士的目光,又如何能號令他們?
舒南問景致該如何是好,景致沉吟不語,半晌道:“他能解決。”如果連這點目光都承受不了,他便不是蘇青拟。
果然如他所料,那日教練場上,蘇青拟親口說出了過往。“我的母親出生書香門第,自幼便與李家訂了親,到她及笄之時,嫁于李若水。卻未曾料到他已與人私定盟鴛,成婚不久便将我娘丢下,娶那女子進門。兩人自是情深意重,恩愛非常,留母親與我在老家孤獨度日。”
“此後的事諸位都知曉,金兵南下,縛了徽欽二宗,逼欽宗易服,李若水抱持而哭,诋金人為狗輩,任金人百般拷打而不改口。粘罕見他如此愈發想征服他,利誘不得,便抓了母親和我,想以此威脅他。”
“母親不忍他為難,自盡而死。呵呵……真是自作多情,李若水自守着他的大義,豈會因她而為難?就如同他眼睜睜地看着……”
他只是頓了頓,接着語氣輕松,甚至嘴角還含着笑地說出,“我被輪|暴。”
“他深明大義,有氣節,足以青史留名,卻苦了我的母親,我有我甚至想,如果被抓得是那個女子,他會如何選擇?可笑的是,他愛若珍寶,海誓山盟的女人,卻在他屍骨未寒之時,嫁給了蕭慶,真是諷刺。”
聽者激憤地道:“這都是金人作下的孽!”
蘇青拟笑了起來,“你錯了,強|暴我的……是宋人。”
景致震撼地看着他,才明白那日他拒絕舒南時,說得那句“亡我族者,亦是宋人”是何意。朝中自有無骨者,為讨好金人而做出無恥之事。
負他者良多,他卻未曾有負一人。
他附掌而笑,“呵呵,害我者,忠臣;救我者,奸相,可笑,甚是可笑!”
“今日我站在此處,不為蒼生,不為大義,只因曾有個七尺男兒,為了你們跪在我面前。男兒何辭為國死,泰山壓頂不折膝。他既肯折膝,我怎敢不誓死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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