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季總和雲少感情真好。”

進到大廳裏後,淩衍掩下眼底的震驚,低低感慨了一句。

平日裏對外設恩愛人設的夫妻這會兒也都放開對方的手,各自交際去了,雲喬和季殊卻似乎沒這樣的打算。

“是。”

季殊應了淩衍這句明顯是對着他說的話。

感情好有什麽不對嗎?為什麽這些人都認為雲喬不該在人前牽他的手……

“季先生,小雲先生,你們來了。爸,我陪你們一起去見爺爺。”

原本在大廳角落招待自己朋友的淩霄,第一時間走到淩衍身側,表達他作為淩家長孫對季殊和雲喬到來的重視。

和淩霄有類似動靜的,還有淩霄的二叔三叔和堂弟幾人。

但他們又都在近前後,規規矩矩地留在季殊雲喬三步之外,簡單寒暄後,目送淩衍淩霄把雲喬季殊帶去老爺子在的小會客廳。

“上次的事兒,還沒機會和你們道謝。”

淩霄的目光掃過季殊後,選擇和看起來更和氣點的雲喬說話。

“道謝?我和季殊都沒做什麽。”

雲喬聽不明白淩霄的話,包括後來李勝和他說起百秀大廈事件後續時,所說都是百秀大廈的老總和餐廳經理們做了沒什麽,季家并沒有具體幫助到淩霄的行為。

“姚家一再糾纏阿閑,你們出手,自是該道謝。”

淩霄這話說得還算真誠,他的目光快速掃過雲喬和季殊交握的手。

因為雲喬季殊大婚,開了上京城豪門同性婚姻的頭,他和雲閑各自壓力都小了些。

畢竟他家裏的老爺子對季殊各種“推崇”備至,季殊都能和男人結婚,換到他身上也不需再大驚小怪了吧。

“哦。”

雲喬輕輕點了一下頭,并不想就這個可能影響到季殊情緒的事件和淩霄深聊。

小會客廳裏,淩端已經站起,杵着拐杖往門口走來,看到季殊後,立刻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小殊兒,快來快來,上回的問題你才回答我一半,這回我生日你得繼續說了吧。”

淩端的目光立刻又落到雲喬身上,帶着點審視和品鑒的意味兒,輕輕點頭,“珍艾的目光果然是好,你比雲閑好。”

“咳,”淩衍一聲低咳提醒淩端注意說話的分寸。

季殊一貫不是尊老愛幼的人,要讨沒臉,季殊一準兒不吝啬給他。

果然,淩端将雲閑和雲喬放一起對比,季殊本能地就不高興了,他眯起眼睛看淩端,反問道,“雲閑是誰?”

淩端笑容又盛了一分,帶着點讨好認錯的意思。

“哈?錯了錯了,我說錯了。雲閑哪兒能和你媳婦比。”

雲閑目前還只是淩霄的小男朋友,雲喬卻已經是季殊過門“媳婦”,無法類比。雖然淩端思考的方向錯了,但不能對比的結論沒錯。

季殊其實還想說誰都沒資格和雲喬對比,但這話真出口,反而落了淩端下懷。

所以季殊又是冷淡地一瞥後,不再繼續追究淩端話裏的重大失誤。

淩端又側身擡眸看向淩衍和淩霄,表情嚴肅,語氣冷淡,“這裏沒你們什麽事兒了,出去吧。”

“來來來,小殊兒帶你媳婦随便坐。”

除了伺候的傭人外,淩端不想話不投機半句多的淩衍淩霄繼續留眼皮子底下礙眼。

雲喬彎了彎嘴角,被淩端的快速“變臉”技能逗到了,和邵老對着季殊和他時,有得一拼。

雲喬的情緒直接感染到季殊,季殊拉着雲喬坐下後,神色倒也緩和了一些。

“沒什麽好說的,就是我告訴你的那些。”

淩端一臉“我不信”地看季殊,“那你現在和雲錦合作的景麗項目,也能和秀麗園一樣?”

秀麗園的房産項目是季殊上一個震驚商圈的豪華案例,千萬入手的地皮,最後翻成了幾百億項目,且供不應求,直接帶動那一塊成為新的商圈。

整體商業價值超過千億,世人除了震驚都不知道能贊嘆什麽……而淩端一直想知道季殊是怎麽判斷那個地方能發展起來。

季殊點頭,“我在,能。”

淩端猛地深吸口氣,罵罵咧咧起來。

“草!便宜雲晖小兒了!說,什麽時候才肯和我合作!你要讓我死不瞑目嗎?”

季殊聞言一個淡淡的眼神掃過去,毫無所動,“你随意。”

淩端能不能瞑目和他無直接關系,他在意不起來。

他能回答淩端這些問題,是淩端胡攪蠻纏的功力太過深厚,以及淩端很會抓在他在心情尚可時問這些。

“艹……超冷酷啊你。”

淩端在季殊又一個眼神掃過時,及時改變了話鋒,不敢真的罵季殊。

“哈哈哈……”

雲喬的忍功達到極限,在季殊和淩端都不解的目光中,不客氣地笑起來。

淩端倒也不介意被雲喬笑了,“心理素質不錯,配你。”

不敢……季殊在心裏回了淩端的話,然後他側過身,輕輕給雲喬拍了拍背,低聲陳述他認為的事實,“不用太客氣,他慣會蹬鼻子上臉。”

淩端明明知道老太太和他都不喜歡自己,還總能找着各種機會湊上前來找罵。

雲喬回季殊一個了然的微笑,他看出來了,淩端才是那個心理素質和臉皮厚度遠超常人的人。

淩端贊同地點點頭,“除了你奶奶,就小殊兒了解我。哦,現在多了你媳婦。哈哈哈……”

還站在虛掩着門的小會客廳外的淩衍淩霄對視一眼,眼神裏俱是不解和無奈,淩端平日裏一貫脾氣臭得要死,但對着季殊總能有笑臉,這會兒更是開懷大笑。

即便是他那私生子三叔淩晔也不能讓淩端這麽開懷。

如果季殊真的是淩端親孫子,或許淩家就不會有兒孫輩争破頭的污糟事兒了。

當然,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淩端再老糊塗再喜歡季殊,都不可能把淩華時代交到外姓人手裏。更別說季殊有自己的九季,和他那不知還能活多久的病體。

九季的歸屬一貫是比淩家未來掌權人是誰更熱門更受關注。

季殊陪雲喬來淩家有其他事兒,并不想把時間花在和淩端探讨商業奧秘上,又閑聊了幾句,他拉着雲喬站起來,沖淩端輕輕點了點頭。

“我們還有事兒,處理完就走,就不再進來了。”

這算是見面和道別一起完成了。

“真無情……”

淩端哭笑不得地起身相送,“上回身體不好,沒去你婚禮,別和我記仇。小喬兒好好照顧小殊兒,有時間常帶他來看我。”

“您保重身體。”

雲喬也禮貌地朝淩端點頭微笑。

他們被淩端送到了小會客廳外,淩端又冷聲叮囑了淩衍幾句,才返身回小會客廳,又再讓傭人把之前聚在裏頭的老朋友請回來。

而能被淩端請去小聚的老朋友們,又都選擇先和大廳裏的季殊雲喬打過招呼,再回進去聽淩端“變化無常”的商經。

這一番打招呼暫告一段落又是半個小時過去,季殊雲喬之側的人終是清空了部分。

“她應該在那邊的廳裏。”

季殊幫雲喬指了指,完全敞開相連的隔壁廳裏,女士和年輕人更多,金茹雖然屬于商務女強人之列,但被帶進來一般也是由淩家的女眷們進行招待。

雲喬參加的大型會議基本都是研讨和學術相關,對豪門裏接人待物的安排還真沒季殊知道的多,以及這些看似簡單輕松的寒暄,密集度高了,也挺累人。

雲喬并沒有立刻就往那邊去,而是繼續拉着季殊到相對沒那麽多人關注的角落裏,輕聲詢問,“你還好嗎?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我沒事,”季殊搖頭,然後他另一只手擡起,在雲喬額角的假發片上輕輕撫過,“不想笑不需勉強自己,有我在。”

他不想雲喬這麽累,有他在,雲喬就是擺臉色也比他看着親人。

“好,”雲喬點點頭,又再笑了。

季殊和上回的老太太一樣也在努力地保護他,雖然他并不需要,但這種被保護和被照顧的感覺,很溫暖。

季殊低下的眸光愈發專注,雲喬的笑容也讓他從心底裏覺得溫暖和安心。

稍微調整了一下後,雲喬和季殊繼續手牽手往隔壁女士和年輕人更多的暖廳,無意外,雲晖蘇曼青和雲閑也在這個廳裏有一會兒了。

之前他們到時候,正是雲喬和季殊被圍得最密集的時候,根本找不到空隙進去,觀望了一會兒後,他們才先進這邊來。

“季先生,阿喬。”

蘇曼青柔聲打着招呼,“小花兒最近睡得早,沒帶他來。”

主要是雲閥沒聽說雲喬和季殊會參加淩家的宴會,否則他一準兒要磨着蘇曼青帶上他。

“我們剛好有點事兒就過來一趟,辦完就走。”

雲喬這也算提前和蘇曼青打了招呼,他和季殊随時會提前走。

大抵是因為知道更多雲喬在姚家那幾年的遭遇,季殊對蘇曼青的态度整體要比過去冷淡了些,只一個點頭後,就不再有什麽眼神和言語的交流。

至于雲閑,季殊完全無視,他都已經當着淩端幾人的面兒直接問雲閑是誰了。

蘇曼青出于女人的敏感,略帶無措的眼神看向了雲喬。

但雲喬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并沒有發現她眼神裏的隐晦涵義,只點了點頭,“好。讓小花兒繼續保持。”

雲喬拉着季殊走開後,蘇曼青把求助目光看向了她身側的雲閑。

雲閑倒沒覺得太意外,他拍了拍蘇曼青的手,“季先生一貫如此。”

季殊對雲喬的特殊才不可思議、不合常理,對雲家人相對好臉色也不正常。現在才是符合季殊作風的表現。

蘇曼青也不是因為被冷待了傷心,而是擔心雲喬在季家的處境,季殊這般喜怒不定,把脾氣發到雲喬身上怎麽辦。

但這些擔憂的話她卻不能對雲閑說出來。

另一邊雲喬也見到主動上來寒暄的金茹本人。

“季先生,小雲先生,幸會。二位真是羨煞我們了。”

金茹一身金光閃閃的長裙,身段婀娜,妝容精致,舉止優雅,談吐風趣,美麗而又知性。

“金總好,獨身也能過得很好,您也讓許多人羨慕。”

雲喬說着話,主動朝金茹伸手,再輕輕一握就收回。

金茹笑着點頭,又忍不住偏了偏耳朵,雲喬的聲音很有辨識度,她隐約覺得有些耳熟。

“您沒聽錯,周日下午,是我在晉醫師辦公室給您打的電話。”

“啊……”金茹的眼神小小地慌了一下,又再恢複鎮定,“可真巧……你不是今年才高考嗎?”

雲喬适時将早就準備好的全新名片遞給了金茹,“我回國前,已經完成了學業,約翰·奧布裏醫生是我的博士導師,不知你聽說過他沒有。”

“啊,我知道。他的秘書說他沒空見我們。”

半年前她帶金瞳去A國最後一次求醫,卻被拒之門外,約翰·奧布裏的預約已經排到半年之後,而當時那所醫院其他專家給她的診斷都不樂觀。

金茹不能放着國內的事業不管,陪金瞳繼續在A國磨。

她也不忍心讓金瞳獨自待異國他鄉治療,帶回國後,又輾轉将金瞳送去了九季集團下的京郊療養院進行全托治療,她去看金瞳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直到兩天前的生日,她都刻意不去看他。

“你來找我是……”

“帶話,如果你還是不願意聽,我不會再找你。我說話算數。”

雲喬不認為自己有資格去指責金茹什麽,客觀上說,金茹能堅持到現在才打算放棄,已經很不容易了。

金茹目光往四周看了看,又朝不遠處的小門過道處指了指,“能不能我們到那邊說話?”

季殊是整個會客大樓裏裏外外天然的焦點,他們說話的時候,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這邊兒,好似他們在談什麽商業辛秘那般。

金茹從不輕易示弱,可在這樣密集的目光下,也頗感不适。

“無妨,我在這裏等你。”

季殊到現在自我感覺狀态良好,聽雲喬和金茹對話,金茹已經有所動搖,他不能讓雲喬前功盡棄。

雲喬短暫遲疑了一下,便也點了點頭,“記住你答應我的,我說完就回來。”

“好。”

季殊朝雲喬輕輕點頭,然後主動放開雲喬的手,“去吧。”

“金總,這邊請。”

雲喬朝金茹揚了揚手,主動往小門外的過道走去。

金茹收起眼神裏的探究之色,朝季殊點點頭,也跟上雲喬。

“如果不介意你可以叫我一聲茹茹姐。”

金總什麽的大抵太商務化了些,無論電話裏,還是真人見到,金茹對雲喬的觀感都挺不錯。而且電話裏保姆告訴的小金瞳非常喜歡新來的醫生哥哥,就是眼前的雲喬吧。

“好,茹茹姐。”

雲喬點頭,他樂意和病人家屬拉近關系,這有益于他們的有效溝通。

進入過道,衆人看不到的視野裏,金茹也不再維持面上優雅閑适,而是難過又無措地看着雲喬,“小瞳帶你帶什麽話?”

小金瞳當時抱着雲喬的胳膊,撒嬌地請求道,“阿喬哥哥,請你幫我告訴我媽媽,我很好,讓她別太想我。我生日願望是希望我的媽媽開心一百年。”

金茹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不及去擦拭,雲喬已經給她遞來手絹。

“話我帶到了。茹茹姐,希望你能實現金瞳的願望。”

違背心底意願的隔離并不是最好的告別方式,何況,小金瞳求生意志強烈,堅強也懂事,還沒到要真正放棄的時刻。

家屬的狀态最直接影響到病人,進而影響到醫生的治療。

輕輕點頭後,雲喬轉過身。

擦了眼淚的金茹立刻拉住雲喬的袖口,“雲醫生,我能相信你嗎?”

雲喬毫不意外地轉身回來,金茹根本做不到放棄金瞳,後悔是早晚的事情,只是那個時候未必來得及,

“當然,我和師兄能盡我們最大的努力,如果需要,我可以幫你把約翰·奧布裏邀請來上京城。”

這一刻讓金茹重獲信心并不是約翰·奧布裏,而是雲喬純粹堅定的目光。

“啪”一聲,隐約酒杯碎地的聲音,雲喬的心猛地一提,他朝金茹輕輕一點頭,收回手,快步往大廳裏走去,目光掃過一圈,季殊還在他離開前的位置。

而酒杯碎地的中心離季殊不算太近,杯子不是季殊摔的,摔杯子的人也不是沖着季殊去的。但這些都不能排除他們還是會直接引起季殊的巨大情緒波動。

“阿喬,你……”

蘇曼青的第一反應就想帶着雲喬避開,等季殊或可能會有的“發脾氣”過去,他們再湊上前去。

但雲喬的直接反應是避開她伸來的手,腳步又快了些朝季殊走去。

“這裏是什麽地方,你是什麽東西,敢跑我眼皮子底下。”

又是非常經典的小三不分場合跑正室面前示威,然後被暴力“反殺”的場景。

能進入淩家壽宴的正室本身就不簡單,幾分鐘還能笑吟吟地和人聊時尚聊八卦,現在就能摔杯子,掌掴渣男和小三。

在那三人愈發鬧得嚴重時,雲喬回到季殊身側,第一時間把季殊的手握住,再拉着季殊往邊兒上退開幾步,“沒看到鬧得兇嗎?不知道退開……”

季殊回握住雲喬的手,低聲道,“我在等你回來。”

待在雲喬回來第一眼就能找到的地方,再等到雲喬過來,這是他答應雲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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