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歸家
姨甥倆推心置腹聊了一個時辰,雙方終究是達成了共識。
從長青院出來,葉婉心情沉重,對阿爹的擔心也與日俱增。
這一夜,她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愣是睡不着,睜眼至天明才堪堪睡下。
“這都辰正了,姑娘怎的還不醒,不會生病了吧?”
小梅在葉婉寝屋門口轉轉悠悠半晌兒,依舊不見裏頭有動靜,心頭驀然湧上一陣擔憂,故而一見到雲燕過來,就小聲詢問。
“應該沒有生病,姑娘一夜未眠,輾轉反側,拂曉時分才漸漸安穩,你先莫要打攪,讓她再睡會兒,何時醒來我們再進去伺候。”
雲燕昨日陪姑娘到長青院,雖說不知夫人與姑娘到底聊了什麽,但她能明顯感覺到姑娘心緒不寧,昨夜也是她守夜,她中途詢問過姑娘是否需要伺候,姑娘拒絕了,可裏頭翻來覆去的聲響到底沒能逃過她的耳。
她多少猜到幾分,只是府中規矩嚴她也不便背後議論,反正小梅自幼便伺候在姑娘身邊,姑娘有什麽事幾乎都不會瞞着小梅,就讓姑娘自己開口吧!
“怎麽回事?姑娘以往可從未有過這種情況。”
“我也不知。”雲燕搖搖頭。
兩人嘀嘀咕咕好一會兒也沒得出什麽結論,便各自忙碌去了。
午時臨近,白雲漫天時而遮住炎炎日頭,為整個長陵城帶來了短暫的陰涼,倒是沒有昨日悶了。
偶有微風習習吹拂而過,枝葉搖擺,帶來陣陣自然清香,氣息清新舒服。
彩雲軒二樓寝屋內,葉婉終于有了動靜掙紮着睜開眼睛,這一覺與平時相比稍微有些短,但足夠撫平昨日消息對她帶來的沖擊。
“小梅,小梅。”
葉婉懵懵地坐起身,腦子還未完全清醒便下意識呼喚,沒一會兒,小梅與雲燕就一前一後推門而入,開始伺候她洗漱梳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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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時辰了?”
“回姑娘,午時已過,一會兒可以直接用午飯了。”
因今日不出門,葉婉只簡單地将頭發攏在身後,感覺怎麽方便就怎麽來。
用飯的時候,雲燕去前頭忙活別的事情,小梅便趁此機會詢問葉婉昨日去長青院有沒有問到什麽有用的消息。
葉婉如實颔首,嘆氣道:“姨母說阿爹攤上事了,他被人坑慘了,現在京都那邊亂糟糟,阿爹那邊暫時無法脫身,我們只能先在宋家住着,至于其他,姨母也不清楚。”
其實蘇氏與她說了很多話,從阿爹的當下處境到現在京都朝堂上的大致局勢,都有提及。
只是很多東西連她自己都不太聽得懂,自然也沒有與小梅多說的必要,而且即便說了也沒有用,朝堂大事哪裏是她們兩個小姑娘所能左右的?
多一個人知曉,不過是因此多一個人擔驚受怕罷了。
葉婉心中門清,自然而然點到為止,并未深入聊下去。
暫歇一日,于六月初六梅先生登門正式教導葉婉,從讀書習字,到點茶插花,再到京都高門中貴女們都要學的琴棋書畫。
念及葉婉沒有任何基礎,梅先生便一日安排三種技藝基礎課程,用來摸底,看看葉婉哪些方面更有天分。
“婉姑娘與京中的高門貴女不同,京中的貴女大多身不由己,只有将所有東西都學透了,才能在出嫁時為家族謀福祉,可你不需要,便按照自己喜好,挑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學即可。”
梅先生幾十年的深宮生活,見多了表裏不一、心思深沉之人,也見多了陰謀詭計、生離死別,心性不是旁人所能比拟,識人的手段更是了得,那些道行淺的,幾個眼神她就能大概猜測出一二。
當年在京都,就連公侯家的女眷也要給她幾分薄面,客客氣氣喚她梅嬷嬷。
“好,多謝先生。”
葉婉一聽不必所有東西都學,微皺的小臉瞬間舒展開來,向着梅先生綻放一個甜甜的笑容,迅速應下,仿佛應晚了,梅先生就會反悔似的。
“婉姑娘沒意見就好,這兩三日,我便每日安排三次不同的基礎課,姑娘自己用心感受,喜歡哪一門,與我直說即可,我若是覺得姑娘哪方面有天分,自然也會提點,好好培養。”
“嗯,我都聽您的。”
葉婉颔首贊成,眸光清澈,眉眼間滿是笑意,此事也就這般說定了。
梅先生根據往常教導其他家姑娘的經驗在第一日安排了習字、插花、點茶,意在培養人的心性,第二日才琴棋書畫還有女工算賬之類的技藝。
許是初次接觸還算有趣,葉婉興致勃勃,三日下來竟然感覺很不錯。
“婉姑娘覺得如何?從中挑選還是全部都學?”
梅先生已經許久沒能遇到如此純淨心性又格外有趣的姑娘了,便故意将難題丢給葉婉自己解決,學與不學全看她自己如何想。
葉婉左瞧瞧右瞧瞧,糾結好半晌兒終于下定決心說道:“除了女紅,其他都學一學,懂個皮毛也成,待我回到沅水縣也能露一手讓他們驚嘆一番。”
“既然如此,何不連女紅的皮毛一塊學了?什麽都會,這樣聽起來豈不是更厲害?”梅先生莞爾,故意順着葉婉的話打趣道。
她本意是逗逗這個有趣的小姑娘,誰曾想葉婉聽心裏去了,竟還真的點頭,煞有介事應聲道:“先生此言非常有道理,既然如此,那邊都學了吧!”
就這樣,葉婉今日學一點,明日學一點,倒是有模有樣,連長青院的蘇氏聽到回禀也是滿臉欣慰神色。
只有葉婉自己清楚,一切美好都只是假象,午夜夢回,她還是會擔心遠在京城的阿爹,也不知道人現在如何了?
會不會像話本子裏那樣被毆打用刑,屈打成招,會不會連頓飽飯都吃不到?
葉婉不敢去深想,卻又控制不住自己要往那處去想。
晝夜更替,夏去秋來,時間一晃過去近一個月的時間,本月二十五,宋謹書并未與往月那樣正常休沐回家,而是等到入了七月才慢悠悠地乘坐馬車回來。
此番回府,他拉了兩個大箱籠回來,其中一個大箱籠裏面裝的都是書籍,另一個裝的則是些換洗的衣物被褥。
“書兒怎麽把東西都搬回來了?”
蘇氏聽心腹回禀,不由心生好奇,便等兒子來請安才關切問道:“可是書院出了什麽事?”
“回母親,什麽事都沒發生,只是書院那邊人多事多還比較熱鬧,對孩兒溫習功課有一定的影響,眼看秋闱将近,孩兒便與山長、先生商議回家中溫習,直至秋闱結束再視最終情況另做打算。”
宋謹書依舊那副不緊不慢的神色,耐心解釋給蘇氏聽,還特意提了先生對他所給予的重望,漸漸打消了蘇氏的疑慮,令她安心下來。
“母親盡管放心,孩兒這回很有把握,往後一個月還需勞煩母親操心孩兒的日常生活瑣事,辛苦了。”
宋謹書六月中旬已在書院度過了自己的十六歲生辰,許是長大一歲的心理暗示,他的心性越發沉穩,做事情也越發周全。
“我是你娘,我不操心誰操心?”蘇氏嗔怪。
她明白宋謹書嘴裏的“另尋打算”特指什麽,故而也不管宋謹書有什麽打算,她都全心全意地支持。
孩子優秀縱然是好的,她也高興,不過孩子趨于平庸,她也會想辦法護其周全,做母親的人,又有哪個不是如此呢?
“反正秋闱也是在長陵城中舉辦,你回家裏住還近些,加之府中伺候的人比較多,你只管專心致志地讀書,其他事都交給他們來辦,也能省事不少,娘都支持你。”
母子倆大致說完接下來的打算,蘇氏便讓宋謹書回去了。
“你一路舟車勞頓,先回院歇息,有什麽事往後再說。”
“是,孩兒告退了。”
宋謹書躬身行禮,轉身離去。
彩雲軒中。
葉婉正跟着梅先生學習插花技藝,重在磨練她的耐心以及培養她的審美,算下來學了有一段時間,她有自己獨特的見解,師生二人每每談及,梅先生都不會吝啬對她的誇贊。
課堂上師生相宜,倒是和諧得很。
中途休息之時,葉婉聽小梅回禀,得知宋謹書回來并不覺得意外,畢竟表哥每月都回來幾日,上月底沒回,這個月初回來屬實正常。
“什麽?表哥這次回來就不去書院了?”
不過,在聽到小梅說表哥接下來的時間會留在家中,她還是小小詫異了一下。
“是暫時不去。”小梅糾正,而後将自己聽到的消息全部都告訴葉婉,聽得葉婉連連點頭。
“這般也好,省得秋闱前還要跑來跑去,若是路上出點什麽事反倒得不償失。”
葉婉呢喃一句,倒是不再繼續問話,又開始沉下心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酉初時分,梅先生結束一日教學,心滿意足地離開宋家,葉婉也得以回自己的院子歇息。
“小梅,你把我今日的插花作品送去表哥院中,就說……說過……算了,什麽也不必說了。”
葉婉倒是想說幾句有意境的話來炫耀自己一個月來學習的成果,只可惜所學有限,愣是說不出那等文鄒鄒的話來,便幹脆放棄了。
“是。”
小梅有點猶豫,看着自家姑娘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麽也沒問,抱着插了花草的花瓶往明竹軒而去。
只是她沒問葉婉,自己卻有主見得緊,一見到宋謹書她便滿面笑容說道:“大公子我家姑娘今日學插花,這是她最滿意的作品,聽聞您回府,就立馬讓奴婢送過來,她說花兒美,您瞧着心情舒暢,讀書的效率也會更好。”
宋謹書看了那花幾眼,不禁莞爾,應道:“如此,就多謝表妹了。”
說着,他命宋福收下,又讓他将回來時買好的小點心給小梅帶回彩雲軒。
小梅就這麽高高興興捧着點心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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