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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是個比較尴尬的年代,全然的盲婚啞嫁已經不流行了,大城市裏的人更喜歡自由戀愛,可小縣城乃至鄉鎮村子裏卻仍然更傾向于中人做媒。
當然喽,就算到時候做媒成了,兩個年輕人還是有機會見面的,而且一般都不會立刻結婚,多半人都是先訂婚,等過個一年半載的,再談婚事,也算是有個緩沖期。
唐家那頭,因為前頭四個孩子都結婚生子了,獨獨只剩下了小五唐耀祖,考慮到他年歲不小了,家裏人也是真的着急。現如今有了個合适的,急着訂婚結婚也在常理之中。
可唐嬸兒回過頭仔細琢磨了一番後,還是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兒,就打發唐耀祖去幹活,又撇開了其他人,只尋唐紅玫說話去了。
“耀祖跟沒跟你說那個事兒?”
“相親的事兒?”唐紅玫點了點頭,見婆婆面上有些不贊同,便道,“其實我也覺得這個事情有些奇怪,對方條件不差的,我記得好像還跟我三房的嬸嬸有些沾親帶故的。”
“家裏什麽情況?”
“前頭有個姐姐已經嫁出去了,應該有些年頭了。還有個哥哥,前年也娶了媳婦兒生了娃兒。底下的話,就一個剛上初中的弟弟。家境也就那樣吧,自打承包土地以後,家家戶戶都能吃飽穿暖的。對了,她爸應該是家裏的老二,所以不養老人,她媽現在忙着帶孫子,不大能顧得上她。”
“也還行吧。”唐嬸兒遲疑了一下,“娶媳婦兒又不是嫁閨女,照你說的這個條件,頂多也就是靠不住,沒啥毛病。”
“是啊,我媽估計也是這麽想的,她就想趕緊給耀祖找個知冷知熱的人,那姑娘聽說品行不差,手腳也勤快。至于娘家嘛,村裏一貫都是兒子負責養老,家産也都是給兒子的,這個沒法子。”
唐嬸兒還在那頭琢磨,真要挑毛病的話,對方也确實不是完美的。可問題是,唐耀祖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畢竟就眼下情況來看,過得好的是嫁出去的仨閨女,大兒子靠二閨女,小兒子靠三閨女,怎麽看都不算條件好的。所以,兩家的情況還是蠻相配的。
“對方真的啥條件都沒提?”
“耀祖又不會扯謊騙人的,他說是那就是呗。”唐紅玫笑了笑,“媽,你也說了,娶媳婦兒不是嫁閨女,總不能因為對方不要嫁妝,就回絕了這門親事吧?橫豎也沒說現在就結婚,先相看着,回頭打聽清楚了,再訂個婚處個一年半年的。”
“怎麽?耀祖沒跟你說?他都開始跟我打聽縣裏哪個飯館子辦喜酒實惠又熱鬧了。我看呀,他挺樂意的。”
“光他樂意有什麽用?這事兒還沒定下來呢。”
城鄉區別還是挺大的,一般情況下,都是随着男方風俗的。因此,當初唐紅玫并不曾跟許學軍訂婚,直接就扯證嫁了過來。
可眼下,唐耀祖和對方姑娘家都是鄉下地頭的,兩家雖不在一個村裏,相距卻不是很遠,自然是要依着禮節來。
媒人介紹兩家的情況,覺得滿意了就可以叫兩家人坐下來看看,這一步驟多半是男方去女方家裏的。等這次見面後沒問題,再由女方或者直系親屬趕到男方家中,仔細考察情況,也見過親屬長輩後,再回複同意還是不同意。哪怕到了這一步,兩家都應允,那也是挑個好日子先訂婚的。訂婚也沒那麽容易,一應的規矩步驟也在這幾年慢慢的拾起來了,而且定親之後就要依着規矩走親戚了,逢年過節,兩邊的長輩都要去拜見,一應的節禮也不能少。最後,在訂婚一到兩年後,才是真正的結婚過日子。
并不是說這麽一來就杜絕了受騙的可能性,而是即便受騙了,吃虧的也是女方。當然男方并非毫無損失,因為下的彩禮錢一般都是不退的。
問題在于,人家姑娘沒要彩禮錢啊!
這等于就是陷入了一個死循環裏,哪怕隐約覺得這樁親事好像是有些問題,女方有些上趕着了。可仔細一琢磨,兩人要是鬧到最後真的掰了,吃虧的也不是唐耀祖啊!
基于這一點,唐家那頭全體贊同,就連在告知了二姐後,二姐也深表贊同。
“耀祖是該結婚了,農村姑娘也成啊,咱們都是一樣的出身,沒的因為一個戶口問題嫌棄人家的。”
眼見家裏最見過世面的二姐都贊成了,其他人更是沒意見了,就連唐嬸兒先前嘀咕了一番後,見親家母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也只覺得大概是城鄉差異。
很快,兩家就互相走了門子,又尋人敲定了個好日子,決定秋收以後訂婚,年底臘月裏再結婚。
這期間,唐紅玫也回了一趟娘家,參加了耀祖的訂婚酒,也仔細看過了唐耀祖未來的媳婦,順便把已經玩瘋了的仨小孩都給帶了回來。
盡管都玩瘋了,可小鳳兒依然把老師布置的暑假作業都給完成了,而且字跡工整,寫完以後還檢查了好幾遍,看得出來是有夠認真的。
相較而言,胖小子許浩就慘多了,他當初也跟風帶了小書包,可惜怎麽帶走的就怎麽帶回來,別說寫作業了,他甚至連書包都沒打開來看過。
“浩浩,回家讓你爸輔導你寫作業吧。”唐紅玫頭疼的看着非但黑了好幾個色度還胖了不止一圈的大兒子,很快就決定讓許學軍頭疼去吧。
“不不不,媽,我跟你說,不用麻煩我爸了,我找姐姐就可以了。”許浩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轉着,他早就想好了,自己和姐姐是一個班的,作業全一樣,到時候照着抄一遍就可以了。
想法很美好,可惜家裏人沒給他這個機會。
一回到家裏,唐紅玫就把小鳳兒的作業收了起來,還告訴小鳳兒:“三姨先幫你收着,等開學前一定還給你,省得到時候尋不着了。”
“嗯。”小鳳兒太好騙了,一臉信任的看着唐紅玫把她的暑假作業收到了大衣櫃裏,“三姨,我的作業都寫完了,我能再買個作業本來寫嗎?”
“好的,咱們可以買兩本,你一本浩浩一本,三姨請客。”
“浩浩他沒寫完。”小鳳兒驚訝的瞪圓了眼睛,不太理解為什麽沒寫完還要買新的。
“小鳳兒你放心,他會寫完的。”
唐紅玫逮着空領着小鳳兒去了書店,他們縣裏只有一家規模比較大的書店,有個格外亮堂堂的名字:新華書店。裏面不光賣書,還有售賣磁帶的,足足占了百十平方米,據說連鄰縣的人也常跑這裏買東西。
書的話,如今是工具書占多,因為高考恢複的緣故,考試書籍裏面,多半都是跟高考有關的,當然初中用書也不少。相對而言,小學階段的就少了很多,跟後世完全不能比。
挑來挑去,小鳳兒看上了一本新華字典,期待的望着唐紅玫:“三姨。”
“嗯,三姨給你買,你再看看還要什麽不?”
因為小學生的練習冊實在是太少了,就算偶爾有幾本,那也是高年級的。最終,在書店店員的推薦下,唐紅玫又買了兩本字帖。
小鳳兒倒是很高興:“這個比老師給我們寫的還要漂亮呀,我回到家就去寫!三姨你真好!”
看着樂呵呵的小鳳兒,唐紅玫直覺許浩小朋友不會高興的。
事實上,許浩還在家裏跟弟弟玩藤球呢,這個藤球還是鄉下姥家的隔房表哥送給他的,玩着球他還在那兒傻笑:“媽說要去書店買書,我才不去呢,就姐姐傻乎乎的跟着去了,回頭又得接着寫作業了,真可憐。”
他以為,只要不跟着一起去,就不會有慘劇誕生了。
問題在于,買書又不是買衣服,還講究一個現場比劃的。哪怕是買衣服好了,對于親媽來說,就沒有不清楚兒子尺寸的。也因此,等許浩發現他媽居然沒忘記給他捎帶一本書時,驚得連藤球都沒拿住,被一旁的弟弟許瀚一把搶走,蹬着小短腿就跑到了院子的另一頭。
“媽!!!!!!!!”
許浩瞬間憋出了一泡眼淚來,帶着哭腔的大喊裏還透着濃濃的絕望,吓得前頭看店的唐嬸兒敦敦敦的飛奔到後頭,連汗都來不及抹一把,就問:“咋了咋了?紅玫你咋了?”
“我沒事。”唐紅玫嘴角抽了抽,把書和字典都給了眼巴巴等着的小鳳兒,讓她進堂屋寫去,“媽,我這不是給浩浩也買了一本字帖,他看到了立馬嚎了一嗓子。”
“啧!”唐嬸兒瞬間瞪眼,“也就是你了,換成你爸小時候敢給我這麽瞎嚎,我一定抽他!學軍呢?還沒回家?”
是沒回家,不過也快了。
約莫十來分鐘後,他就騎着自行車回來了,先問道:“耀祖的訂婚酒辦得怎麽樣?”頓了頓,又添了一句,“怎麽那麽急?原先不是說秋收以後嗎?”
“說是秋收以後沒特別好的日子,而且我媽這不是急着把事情定下來嗎?橫豎是訂婚,又不是結婚,挺順的,姑娘人也挺好,和和氣氣的不說,看着也是個手腳勤快的利索人。”
“我就覺得怪。”許學軍不愧是唐嬸兒的親兒子,哪怕沒見過對方,也産生了類似的想法。可惜,對于小舅子的婚事,他沒有插嘴的餘地。
唐紅玫其實也隐約感覺到了,怎麽說呢,就是一切太順利了,對方一點也都沒拿喬,凡事都是好好好,就連訂婚的日子提前了個把月,也沒有絲毫的不滿。明明兩家的條件差不多,就算唐家這邊,有個出息的二姐,可二姐已經嫁出去了,算不得唐家的籌碼。
“比起這個,你還是先管管浩浩吧。”唐紅玫微微搖頭,把不安的情緒甩開,簡單的把許浩玩瘋了的事情告訴了許學軍,當然也包括暑假作業只字未寫,以及她應小鳳兒的請求,買了書回來的事情。
“行,交給我吧。”
接下來的幾天裏,小鳳兒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寫着她的新字帖,而許浩則哭唧唧的完成他的暑假作業,寫作業的同時,還每天蘿蔔青菜的給他清油水,委屈得他每天都是苦瓜臉。
等忙完那邊事情的唐耀祖回來後,還幹了一件絕的事兒,他用平常自家稱食材的大秤給許浩稱了下體重。
“喲!半匹豬啊!”唐耀祖連連咂舌,“不對,半匹豬都沒你重,真沒想到啊,我媽還是個養豬小能手,這一個半月你可沒少吃吧?小鳳兒也來,我稱稱你多重。”
稱完以後,唐耀祖沉默了許久,才告訴走過來問情況的唐嬸兒:“嬸兒可不得了了,浩浩六十斤,小鳳兒才四十斤。我看咱們得把小鳳兒養得胖乎一些,不然回頭二姐不得說咱們虧了她閨女?”
“不要!胖乎乎的穿裙子可醜了!”
沒等唐嬸兒開口,小鳳兒先幹脆利索的紮了許浩一刀,相當得有她媽的風範。
許浩都驚呆了,有心給自己辯解兩句,憋了半天都沒憋出一句話來,只好委屈的繼續寫他的暑假作業去。
唐耀祖還想取笑外甥兩句,偏這時,有人跟唐嬸兒打招呼,眼見唐嬸兒忙活去了,他也趕緊把東西歸攏一下,麻溜的幹起了活來。
另一邊,剛跟唐嬸兒打了招呼的婦女笑呵呵的看了眼唐耀祖離去的背影,問道:“這就是你早些時候說的你家學軍的小舅子?嗯,是個勤快人,婚事說定了沒?沒的話,我這兒倒是有個好人選。”
“喲,這還真不湊巧,剛說上。”唐嬸兒很是有些扼腕。
“那可真不趕巧了,我媽上兩個月才跟我說的,我剛物色好人選,也是咱們機械廠的子弟,今年剛分到我那兒的,很好的一姑娘。可惜了。”
“替我謝謝關大姐了,也謝謝你費心了,這回還真是不趕巧。”
“沒事,我也就随口這麽一說。嬸兒呀,給我來斤鹵雞腳。”
直到人家拎着鹵味走了,唐嬸兒還在那頭連道可惜。一旁的雇員納悶了,問她:“那人誰呀?瞧着好像跟那些工人不太一樣。”
“我家大恩人老關主任的大閨女,她本來是機械廠子弟小學的老師,去年剛升上當了副校長,小鳳兒能那麽容易就進去念書,也是托了她幫忙的。”唐嬸兒搖了搖頭,“可惜呀,她能開口幫忙介紹,肯定是個靠譜的,真是太不湊巧了。”
緣分這種東西本來就很難說,既然錯過了,那就沒法子了。
唐嬸兒也沒刻意跟家裏人提這個事兒,只按部就班的在家裏、店裏忙活着。
轉眼間,就到了開學日。
家裏再度分兩撥,由唐紅玫把許瀚小寶寶送到了幼兒園裏交到了老師手裏,許學軍就簡單多了,他把許浩和小鳳兒送到了小學門口就走了。
當然,許浩小朋友在歷經磨難後,終于圓滿的完成了自己的暑假作業。唯一的問題是……
“媽!我們換教室了!換老師了!啥都換了!新來的葉老師她沒讓我們交暑假作業!我白寫了!!!!!!!!”
許浩“汪”的一聲哭出來,他覺得自己吃大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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