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二天,唐果果然如願,睡醒已經日曬三竿。

安寧自然已經沒有在房間,她一個人躺在大床上,揉着眼睛,盡情的呼吸着被窩裏的味道。

起身去浴室洗漱了一番,拉開房門,隐約聽見兩個不同的聲音,一個是左邊旋梯下音響裏的輕音樂,一個,是從右邊後院門口傳過來的古筝聲音。

唐果穿着拖鞋,很自然的轉身往右邊走去。

門掩着,大概是怕聲音吵就自己睡覺。唐果勾了勾唇,拉開門走上藤廊,安寧坐在廊架下的茶桌前正低頭彈琴。

音符從安寧的指尖流瀉而出,連接成唐果從未聽過的曲子,清脆淡雅,唐果不懂音樂,卻覺得這次聽的安寧的琴聲與最初偷拍她在陽臺彈的不一樣,上一次婉轉中帶着靡靡的哀色,而今天的,卻空靈如山間幽泉,每一次琴弦撥動,都猶如泉水叮咚。讓聽的人忍不住想閉上眼睛好好呼吸一下空山雨後的清新空氣。

唐果勾着腰,半趴在欄杆上,就那麽靜靜的看着她不願打擾。

這世上不該有如此淡雅的女子啊,這繁華嘈雜的人間,怎麽會有個人,像是在荷塘裏沉睡了千年的蓮子,一夕花開,帶着那千年沉澱的美好。平淡中,是數不盡的繁華。

黑發散落,垂在後腰,将她纖細的腰身遮個嚴實,那麽巧她今天穿着白色的長裙,坐在那裏,美的像是一幅畫,而這畫中人物,卻是真實,她會淺笑,會撐傘,會泡茶,會靜候花開。

唐果趴在站在藤廊上看了許久,直到安寧自己結束了彈琴,雙手輕附在琴弦上,目視前方一動不動的不知在想什麽,她等了兩分鐘,見她不起身也不繼續彈,便張口喊她的名字“安寧?”

安寧微微側身,順着聲源的方向揚起頭看過來,目光清澈的與唐果對視着,然後微微一笑。

唐果幾乎要被她那一刻素雅的像一只雨後迎着陽光開放的荷花般清新的模樣迷暈過去。她屏住呼吸,張開手指抓住欄杆再松開,如此循環了多次之後,終于轉身,步态輕快的從旋梯下去,三兩步跑到安寧身邊。

她站在安寧面前,隔着一只琴的距離用微微發抖的手擒着她的雙肩,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安寧微仰着頭,看着唐果的眸光從一開始的驚訝,轉變為帶着些許羞澀的模樣,再後來,她低下了頭。

“怎麽了麽?”她問,聲音細微如蚊。

唐果深吸着氣,看着安寧的頭,她低着頭,從唐果角度,可以看清她的帶着自然微卷的睫毛,和她小巧卻挺拔的鼻梁,還有,她此刻如同塗了淡紅色唇釉泛着淡淡的光彩的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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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這麽看,唐果的心跳越是激烈難以控制,喉頭滾動,她狠狠的咽了咽口水,松開右手對安寧肩膀的禁锢,她輕輕勾起她的下颌。

安寧順着她的意思擡起頭來,眸光裏有些驚慌神色。

指尖撥開她唇邊發絲,唐果垂着眉,唇角微動,指腹輕輕劃過安寧柔軟的唇瓣,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飛快的探身下腰,吻住了她的唇。

安寧的唇微涼卻柔軟,帶着淡淡的怡人的香味,唐果喜歡那個味道,卻不敢,也來不及将這個吻加深。

安寧推開唐果沒有用很大的力氣,卻不容她拒絕。

兩個人隔着一張琴的距離,一個坐着仰着頭,一個站着勾着腰,情景同幾分鐘前唐果還站在廊架上相似,氣氛,卻不再像剛剛那般和諧,一個淺嘗辄止的吻打破了寧靜,兩個人像是同時被點了定身咒,一動不動的站着。

安寧的臉色不好,可以用蒼白來形容,可是她不發一言,難以鬧清楚她的想法。

唐果看着她的臉,上面的再不若之前那樣淡然,冰冷冷的,像是受到了極大的侮辱。

垂在腿邊的雙手捏了捏,唐果嗫嚅的說“對不起…”

安寧聽了話,垂下臉去,她的雙手依然附在琴弦上,指尖卻不知道何時已經摳緊了琴弦,忽然指頭一松,幾根被拉緊的的琴弦得以放松,發出有些刺耳的聲音。

她什麽也沒說,站起來,繞過茶桌也繞過唐果,輕聲走開了。

空氣中屬于安寧的味道越來越淡,她走開的時候腳步輕的像是一只貓,無聲無息的,似乎是想要隐藏,躲避,就當這一切沒發生過。

唐果一屁股坐在茶桌邊的涼椅上,擡起手,指尖輕輕的撥起一根琴弦,指腹壓在弦上來回摩擦就是不松手,心裏空落落的,像是被誰挖去了一大塊,找不回來了,所以心在透風,冷冷的,沒有溫度。

她低着頭,說不好自己到底是什麽心情,後悔?不,她不後悔的,那一瞬間的沖動讓她親了安寧到了現在這個局面,應該要後悔的,可是她并不,因為,有些時候,有些感情,需要去面對。害怕?是的,她害怕,或許,安寧就此,就将讓自己從她的世界消失。應該是的,她有未婚夫,她是直的不能再直的,直人。在她的認知裏,或許,自己是個變态也說不好。女人和女人之間,怎麽能産生男女那樣的愛情呢?

她一定覺得很恐慌,也覺得,很可笑。

想到這裏,唐果忽然覺得全身都沒有了力氣,壓在琴弦上的手指一松,琴弦再次發出有些刺耳的聲音。她站起身,視線在這院子裏的每個角落都做了一秒的停頓之後,上了旋梯。

安寧的房間門掩着,唐果站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敲門。

房間裏沒人應,再敲,還是沒人應。

“安寧?”她小聲喊她的名字,然後用輕松的語氣說“我進來咯,換衣服,我還穿着你的睡衣。”

安寧沒有說話,唐果輕聲推開門,環顧四周,安寧并沒有在房間裏,障子門開着,她也沒在陽臺。

唐果呼了一口氣,說不清是輕松還是怎麽。她把床上的涼被拉起,捧在臉上輕輕嗅了嗅,木然的疊好放在床尾。心讷讷的持續不斷的疼痛着,溺水了的魚,大概就是那種狀态,明明處在不能離開的環境裏,卻覺得,多呆一秒,都會窒息。

唐果在浴室裏換好昨天晚上安寧幫她洗好晾幹的衣服,把她的睡衣疊着放在衣架上,對着鏡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臉,一張臉上表情比哭還難看,她試着勾了勾唇角,牽扯的動作卻像是需要吊起一只千斤頂,無論如何,都無法扯出一抹笑。

下樓的時候不可避免的發出些響動,店裏好像生意不錯,坐了好幾張桌。李荔正用托盤端着飲料從操作間出來,看見唐果從二樓下來,驚的瞪大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唐果朝她扯了扯嘴角,也不知是笑還是哭,就算打個招呼吧。

很快李荔給客人送好飲料走回來,與唐果錯身的時候拉着她的手問“你什麽時候來的?”

唐果沒有回答,視線轉到書吧裏面,安寧坐在她常坐的那個位置上,微微側着身,視線正對着書架,像是在選書,又像是在發呆。

見唐果不回答,李荔順着她的視線過去看了安寧一眼,又轉過頭來看着唐果,眼珠轉動,她咬着唇,小心翼翼的問“你,昨天晚上來的?”

唐果嘆了一口氣,安寧始終沒有動一下,她收回視線,看着李荔好奇寶寶般的臉,搖搖頭“今天一大早過來的,問她一點事情。”

“哦哦,”李荔點頭“你是不是說什麽惹她不高興了,我剛看她下來的時候眼睛有點紅。”

“是嗎?”唐果輕聲問,視線又轉到安寧那邊,這次,與她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安寧很快低下頭去,有點慌亂的裝作沒有看見她的樣子深深的刺痛了唐果的眼睛,她眨眨眼,側頭對李荔說:“給我打包一杯冰咖啡吧。”

“你不在這裏喝?”李荔再次瞪大眼睛,臉上的表情更加疑惑了。

唐果搖頭,等李荔進操作間了,她在吧臺裏拿出她平時用來記賬的筆,又在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紙,飛快的在上面寫下對不起,然後将紙抓在手心,轉身往安寧的方向走去。

唐果的腳步很輕,音樂掩蓋了她走過去的聲音,直到她坐在安寧面前,安寧才發現她,她本能的擡起頭發現是唐果的時候,眼神閃躲着往旁邊偏過去。

唐果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的側臉,低着頭壓住心裏的難過,她把手心裏的紙放在安寧面前鋪開的雜志上,深吸了一口氣,再呼吸變得潮濕前轉身走開。

李荔握着咖啡杯從裏面出來,唐果把錢放在櫃臺上,低着頭,匆忙說了一句再見,就抓着咖啡杯走了。

門簾在她身後輕輕擺動,風鈴撞擊發出輕盈的聲音,就像她昨晚來的時候一樣。

唐果站在對街的樹蔭下,一口一口的将冰咖啡喝下去,從她的視線可以看見安寧的背影,她保持着一開始對着書架的動作,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在唐果将一整杯咖啡都喝進肚子餓時候,安寧終于側身,視線落在雜志中間那張紙上,唐果期待着她有些動作,哪怕是憤怒的撕了它也好,可是,她沒有。

唐果低頭,準備将空杯子扔到旁邊的垃圾桶,卻看見上面娟秀的小楷寫着“悅吧”兩個字,伸出去的手縮回來。唐果撇了撇嘴,握着咖啡杯,轉身走了。

盡情讨厭吧,我本身也不是什麽好人,趁着感情還少,離開還不那麽讓人難以接受,先走了也好。我并不是什麽堅強的人,相反我的心本身就長滿了瘡口,四處都在破潰流血。

我為你感到慶幸,安寧,幸好你有這樣反感的表現,不然,多怕有一天,會傷到你。你那麽美好,站在遠處瞻仰一下,就很好。

這段時間的瘋狂,大概本身就是一個錯誤,直人的世界,怎麽會是一個拉拉可以觸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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