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7)
「咳,老爺,以後……您能保證每月按時給咱們發月錢吧?」朱炳在後面擔心地插了句嘴。不擔心不行啊,這皇帝私房錢眼看就這麽送出去了,難保以後國庫不會改姓。
兩人一起回頭看他。
朱炳幹笑,「屬下就是有點擔心。」
張平老實的臉孔上露出忠誠的笑容:「其實我早就想跟老爺您說了,您的侍衛是不是太多了點?反正您後院又沒那麽多妻妾要養,留着他們也是浪費。」
「倒也是。」皇甫桀似乎也早有此想法似地點點頭,「正好邊關一些買賣還缺人手,不如就讓……」
「哎呀,老劉你上次跟我說什麽來着?有人不顧府裏門禁時間,當着咱們兄弟的面跳進跳出,一點都不給咱們兄弟面子是不是?其實我覺得這事可大可小,如果大家都是熟人也就算了,如果換了一個不講情面的,以後誰要是再想在府裏随便進進出出,兄弟們可能就要管上一管了。你說是不是?老劉你說話呀!」
劉旗忠大張着嘴巴,看着不停拍他肩膀說話都不帶喘氣的朱炳,無奈地搔搔頭。
[原來如此。」皇甫桀對他的張大總管冷冷一笑:「我說你怎麽每次進出家門都這麽方便。看來家裏的門衛等是應該換個頭了。」
朱炳一頭撞在劉旗忠的肩膀上。
劉旗忠嘆口氣,低聲道:「老爺和總管鬥嘴,你插個啥話?處了這麽多年你還看不出來嗎?那二位一個挖坑,一個填土,就等着別人來跳呢。你看風管事和韋管事,都摔成什麽樣了?」
「老劉。」一只手搭上劉旗忠的肩膀。
劉旗忠一轉頭見是張公公,立刻變得誠惶誠恐,「管家大人有何吩咐?」
「還是你看得清楚啊。」
「不敢。」劉旗忠苦笑。
「這樣以後我也可以放心把梅子交給你了。」
劉旗忠冷靜地把張平的手從自己肩膀上拿下,冷靜地對從紗帽裏射出無數眼刀淩遲他的帝皇道:「老爺請放心,以後屬下一定會讓人擦亮眼睛盯住府裏每一面圍牆,但凡有人私自翻牆離府,屬下一定如實上報。」
「嗯。」皇甫桀滿意地點點頭。
張平瞅瞅這三人,邁腿就往前走。想盯住他?當咱們飄渺飛仙的名頭是混假的?
過了沒一會兒,張平忍不住又把那貔貅拿出來把玩,不時湊到鼻前嗅嗅,「這香味挺好聞的,就是有點淡。不注意能聞到,注意又聞不到了。」
「這塊沉香木體積太小,我記得庫裏好像有些沉香木做的擺設,你要喜歡,回去就讓他們擺在房中。」皇甫桀緊趕一步,與張平走了個并肩。
朱炳在後面看兩人又[和好如初」,頓時抱住劉旗忠的胳膊淚流滿面。他就是一個倒楣催的多嘴公!劉旗忠嫌棄地抖了抖肩膀。
「對身體會不會有影響?」
皇甫桀搖搖頭,「好的沉香木有安神之效,你不用擔心。」
他曉得張平不是擔心自己的身體,而是擔心他。想到這裏,他的心情就忍不住飄揚起來。
「那女子還在跟着我們。」張平忽然道。
皇甫桀沒有回頭,「知道她的底細嗎?」
張平樂,「你當我天眼神通哪?看一眼就知道對方的底細?你要想知道,明天早上我告訴你。」
「不許。」皇甫桀臉黑了,「晚上別給我亂跑。你說了只來看看絕不動手,別給我找事。」
「明明是你想知道人家的底細……」
「我現在不想知道了。」
「奇怪,她怎麽會對你表示興趣?難道她知道你的身分?」張平當剛才那句話沒聽見,腿長在他身上,他要想半夜溜出去容易得很。
皇甫桀則在想:晚上我就用褲帶把你拴在腰上,再用整個身體把你壓得死死的,我看這樣你還能往哪兒跑!
「那女娃的功夫底子不錯,腳步聲很輕,如果不是我,一般人在這麽嘈雜的地方肯定聽不見。」
你就得意吧,遲早一天廢了你。皇甫桀每次遇到這種情況都會矛盾不已。他既喜歡張平這時候表現出的得意小模樣,又痛恨他仗着武功高明讓他屢屢吃不到嘴的惡劣行為。尤以吃一半跑掉的時候最可惡!
「這位兄臺,你們剛進城吧?是不是還沒找到落腳的地方?」剛說那女子,那女子就追了上來。一點沒有女孩子家的矜持和文靜,走在皇甫桀身邊大大咧咧地問道。
「兄臺你的個子可真高。」不等皇甫桀回答,女子又感嘆了一句。
皇甫桀皺眉,這女人和他遇到過的女人不太一樣,臉皮相當厚。
「小弟姓秦,不知兄臺如何稱呼?如果兄臺沒有落腳的地方,小弟正好有個好地方可以供兄臺歇息。」
張平好笑,難道這女子沒看到他們手上都沒行李嗎?這麽赤裸裸的搭讪行為,如果換成是名磊落漢子倒還能讓人接受,可知道對方是女子後就有點怪異了。
不會這女娃看上我們家小桀了吧?張平失笑。如果他沒聽錯,這女娃應該就是他們出武關後經過的山腳下林中池塘裏發現的那名兇悍的絕色美人。看這女娃的态度應該也認出了他們。
可當時天色不明,小桀那張臉若在半夜看來膽小的真能吓出毛病,何況那裏還是荒山野外,一名嬌柔女子看到那樣的小桀不但不害怕,反而主動粘上來,這就相當奇怪了。
「你姓秦,你和秦家有什麽關系?」張平跨前一步,插入女娃和皇甫桀中間問道。
女娃從紗帽後狠狠瞪他一眼,嘴中似乎嘀咕了一句「登徒子」什麽的。
張平聽到苦笑,沒想到他也有成為登徒子的一天。他不就看呆了那麽一會兒嗎?這待遇……唉!
「你管我和秦家什麽關系?難道姓秦就是秦家人了?哼,鼠目寸光沒見識!」
「是、是,在下鼠目寸光。如果當時在下眼光能再亮點、再看遠一點,說不定就能把那幅美人野外沐浴圖看得更清楚了。」張平那張老實人臉上出現向往的神情。
女子氣得當場就想動手,可不知為何又強自忍下,只用刀般的眼光狠狠剮着張平。
「最恨你們這種表面看起來老實,其實一肚子壞水的家夥!」女子小聲罵。
後面随時警戒的朱炳和劉旗忠一起低頭暗想:如果風大人在這裏就好了,肯定會把這女子引為知己。
張平也想到了風雨山,會這麽罵他的,除了風雨山沒別人。當下就忍不住多看了女子幾眼。
皇甫桀對女子的問話一直沒反應,直到女子罵出剛才那句話,才淡淡地道了一句:「嗯,這話沒錯。這人是不太老實,該打。」
呃……張平抓頭,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沒惹到那女娃翻臉,反而得罪了最不能得罪的一位。
「我就随口說說,不是真的想看……」張平喏喏地解釋道。
「我聽人說,越是随口之言越能見真心。」
有紗帽擋着,張平看不見那人的表情,急得抓耳撓腮,他可不想一句無心之言真把這人惹毛了,要知道這人一瘋起來還不定在床上怎麽折騰他,到時別說去參加武林大會,能不能下床都會成問題。
「小……老爺,你看!那裏有空位,你餓不餓?哎呀,小的我好餓,我們去吃飯。」
張平拉着他家皇帝就要往前沖。皇甫桀這邊還沒軟化,那邊就有人搗亂了。
「小老爺?真難聽!叫人都不會叫,沒見過這麽笨的家仆。還放肆!」女子批評完張平,轉而對皇甫桀力邀道:「兄臺,這種路邊酒鋪子有什麽好吃的。小弟帶你去望江酒樓吧,那裏的江鮮可是一絕。」
「小姑娘不要亂說話,剛才我們來時就看過,那家酒樓早就滿了。老爺,我們快點過去,說不定等會兒那酒鋪就沒位子了。」
「誰是小姑娘?瞎了你的狗眼!我和你家老爺說話,你一個小小奴仆亂插什麽嘴!」女娃叉腰兇悍地罵,随即又像想起什麽一樣,趕緊放下叉腰的雙手,盡量顯得文雅地對皇甫桀道:
「你們去的時候客滿,不代表本……我去的時候沒空位。兄臺,小弟對你一見如故,那望江酒樓小弟還有幾分薄面,就算那裏再怎麽客滿,只要小弟去保管有空位讓出來。這天色也不早了,想必兄臺腹中也已饑餓,如果兄臺不嫌,這頓就算小弟為兄臺接風如何?」
皇甫桀本來在女子大罵張平時就準備給她點教訓,張平這家夥再怎麽混蛋那也是他皇甫桀的寶貝疙瘩,就算他說話不用腦子,要教訓那也是他的事,還輪不到一個外人來指手畫腳。
可是正準備讓朱炳動手的他,卻在無意間看到張平盯着女子的眼中有那麽幾分緊張,頓時停住了打算擡起的手腕,反而對女子和聲道:
「好啊,那就有勞秦小兄弟了。」
女子一聽,心中喜悅,對張平冷冷哼了一聲,當即帶路轉身往酒樓走去。她邊走還一邊想法與皇甫桀搭話。「兄臺怎麽稱呼?」
「張平夫。」
「平夫大哥。」女子立刻改口。
張平張大嘴,朱炳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得差點喘不過氣,劉旗忠……保持沉默。
「平夫大哥不知是哪裏人士?聽口音似乎……」
「京城。」
「果然。平夫大哥這次也是來參加武林大會的嗎?」
「看看。」
「那你們現在住在哪裏?如果沒有好的落腳地方,小弟可以……」
「不用。」
按理說皇甫桀的冷淡回應一般人早就退避三舍,可這女子似乎覺得這樣才像一個男人,不但不以為意,反而更加熱情高漲。
「那你們住在?」
皇甫桀心中也不知在想什麽,竟然回答了:「龍哭庵。」
「啊,是那裏。」女子一楞,顯然也沒想到她的平夫大哥會住進尼姑庵裏。
「那裏也不錯,比較清靜。」女子自動給她的平夫大哥找了理由。
「嗯。」
「不知道平夫大哥有沒有聽過龍哭庵的傳說?」
不等皇甫桀回答,女子立刻就自己接着道:「龍哭庵顧名思義,就是龍流淚的地方。傳說這漢江裏居住了一條年輕的龍王,這位龍王喜歡在人間游玩,經常化身為一人類男子進入人類市集,有一天他在上岸的時候遇到了一名女子……」
張平在後面突然插嘴道:「老爺,我肚子疼。你們去吃,我找個地方方便。」說完人就溜了。
皇甫桀回頭,只抓住那人的袖影,一眨眼那人就沒入了人群。
……張、平!
皇甫桀藏在紗帽後的臉一時難看到極點。
姓秦的女子看不到,因為對老實臉孔的反感,讓她立刻批評張平自作主張的行為道:「平夫大哥,也許是小弟多嘴。我覺得你實在太縱容你的奴仆了。這樣很容易讓這些賤奴失去應有的分寸,甚至爬到主人頭上作威作福。」
「嗯,不錯。我是太縱容他了,等他回來我會好好教訓、教訓他。」
死太監,這都是你自找的。既然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跟在後面的朱炳和劉旗忠彼此偷看一眼,一起抖了一抖,齊齊合掌暗中為他們的張公公致以默哀。
張平溜走為啥?因為吃醋看那女子和他的小桀挨在一起不順眼?當然不是!
他是看那女子來路不明,對小桀莫名的亂獻殷勤,擔心小桀安危,害怕他身分暴露,這才溜出來準備好好打探一番女子的底細。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張平立志要在江湖上揚名立萬闖蕩出一番名聲,自然早就對江湖上的門門道道有所研究。而他的研究成果在京城得以實踐,幾年下來,也算是老江湖了。何況他藝高人膽大,對陌生地方也沒什麽怕的。
另外,其實張大總管還有一個無法和皇甫桀開口的理由。
他是太監。可慶幸他的外表和聲音都不像一個太監。只要沒人說破,相信沒人會把他當作被人瞧不起的「閹貨」看。相反他可以在皇宮外面、在酒樓茶館當一個真正的男人一樣,與人稱兄道弟,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闖蕩江湖,在江湖上揚名立萬,一直都是他一個夢。
快三十歲了,認真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與他的夢如此接近。他本來不想帶任何人,只想獨身一人在武林大會上展露一番頭角,滿足一下自己想要稱霸武林的雄性欲望。這裏将沒有人知道他是太監,他将可以挺起胸膛換個身分做一次真正的男兒。
而小桀還有朱、劉二人在的話,他就總覺得自己無法脫下那身太監服。因為無論自己怎麽厲害、怎麽露臉、怎麽威震群雄,他們都知道這個站在臺上看似風光無限的男人其實并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人妖、太監、不男不女、不能人道、不是爺們、心理變态等等,這些辭彙都可以最大的打擊一個男人。就算神經粗如張平,也無法面對這些對男人來說最可怕的侮辱。
所以他溜了。哪怕他明知後果會很嚴重!
就在張平混在一群大老爺們當中,挽着袖子踩着凳子、大聲吆喝、喝酒劃拳時,皇甫桀坐在望江酒樓的臨江位置,品嘗着鮮嫩味美的江鮮。
當張平溜入秦府去觀看秦冉鴻長什麽樣時,皇甫桀與摘掉了紗帽的秦公子夜釣江面,聽秦公子江上奏琴。
當張平滿城亂竄尋找天下第一高手王鳳陽時,皇甫桀決定接受秦公子的邀請,住進秦府。
當張平偷入樊城縣衙大牢随便找了一間空牢房倒頭就睡時,皇甫桀已經身處殷勤好客的秦府中。
第二天一大早,張平嘴裏叼着一根稻草,一腳泥漿的往擂臺走去。激動人心的一刻即将來臨!為了這一天,今早他足足花了半個時辰考慮今天的穿着打扮。
是要風度翩翩一派高手風範,還是神秘莫測讓人摸不着底細?是要扮豬吃老虎,還是以雷霆之勢震吓立威?是要平易近人還是要冷若冰霜?是要斯文還是要粗犷?
想來想去,張平覺得一名高手,尤其是一名絕世高手越是不顯山不露水,才越是厲害。參考皇宮藏書閣以及他随手買的那些小說傳記中的隐世高手們,張平終于給自己确定了今天的一身行頭。
詳細咱就不形容了,基本上張公公現在的形象就跟他在家務農時的形象差不多。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加「隐世」一點,他特地去江邊踩了一腳爛泥巴,又把鞋幫子踩在腳下走路,還順便在路邊拔了一根稻草。至于身上的衣褲自然也換成附近老農的土布衣。
激動啊,張平激動得手都有點顫抖。
想想看,過了今天,飄渺飛仙張三的名字将傳遍天下,管他是天下第一高手還是第二高手,統統要成為他的手下敗将。就算真打不過人家,還可以當作經驗再接再厲嘛。
不知道是不是太緊張,張平把他的皇帝老大一腳踹到腦後門,幹脆假裝自己不認識這個人。
現在任何人或事都不能阻礙他揚名立萬,他定要完成他就此稱霸江湖的夢想!
近了,越來越近了。他已能聽到鼎沸的人聲、看到黑壓壓一片不見邊際的人腦袋。
哇,真的好熱鬧!竟然連官府都派軍隊來看場子。果然是……不對!怎麽會有軍隊?難道……!
張平吓了一跳,被他踹到腦後門的皇帝老大再次耀武揚威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裏。難道小桀的身分暴露了?還是出了什麽事?
不過才一夜的工夫,怎麽就出現這麽大的變化?
張平心急火燎,轉頭到處尋找那高大明顯的身影。
半圍着擂臺靠近江邊的地方有不少已經搭建好的看臺,看臺裏也都坐滿了人。更不要提擂臺前面的空地,到處都擠得滿滿的,連移動都困難。甚至江裏還有不少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停靠在岸邊等待看熱鬧。
「持械鬥毆,非法集會,以武犯禁,國法不容!本官令你們速速散去,返回原籍,不可在樊城及附近逗留!否則休怪國法無情!」
一道身影在數十位兵士的保護下出現在擂臺上。該人身着七品官服,正是樊城父母官。
「唰!」随着樊城縣令話音剛落,萬名官兵一起抽刀出鞘。
場中的氛圍突然凝固起來。數千江湖人士有人發出不屑的冷笑,有人在考慮退走,而更多的人則是拔出了刀劍。
沒人知道官府到底打什麽主意,以往武林大會規模甚至有比這次更大、人更多的,只要不在有大量普通老百姓的聚集地舉行,從沒見過官府插手遏止,頂多派出大量衙役和民兵巡守四周。這次官府為何會插手?
難道朝廷對江湖的管理方式要有所改變,不再采取慢慢滲透暗中控制的方式而是準備要明着來?還是今天的武林大會根本就是一個陷阱?一個朝廷準備一網打盡大多數武林高手的特大陰謀?
随着這些刀頭舔血的江湖人士越來越緊張,樊城縣令甑錦輝的腿也越來越打軟。
說句不怕丢官帽的話,自從知道這次的武林大會要在樊城城外舉行,他就打定了主意要在武林大會召開的前兩天開始卧病在床,不到武林大會結束絕不出門。
可是誰想到昨天一大早就在他抱着四姨太準備再溫存會兒時,一名來頭大到他絕對不敢得罪的灰衣人突然出現在床頭,向他傳達了這麽一個讓他非常為難和害怕的命令。
還好,當他心驚膽顫地去尋求附近的駐軍支援時,那邊的周将軍似乎也已收到同樣的命令,在看他上門後,二話不說就派出了萬名官兵協助。
此時,京城某位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叉着腰得意的哈哈大笑。
讓你們跑啊!你們不是要看武林大會嗎?現在我看你們還怎麽看?哼哼!
保天下安寧?行啊,我先攪得你們不得安寧!看你們下次還敢随便找理由偷跑!
竟然敢把這個重得不能再重的擔子就這麽随随便便扔給我和那僞君子扛?想得美!本大爺不爽,你們也甭想快活!
甑錦輝回頭向後面一座高臺上望了望,那座高臺已經事先透過秦家由官兵控制起來,現在這裏的實際負責人周将軍就正在高臺中觀看事情發展。
看到周将軍沉着的表情,甑錦輝也心安了不少,當下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有一些不願惹事單純想看熱鬧的人立刻從士兵讓開的通道中離開,但仍有大多數武林人士留下。這些人一則抱了觀望之心;二則出于面子問題總不能就這麽被人灰頭土臉地趕走;還有些人則是想走也走不了,比如被擠在場地最中間和最前面的,擠都擠不出去,擠起來動靜也太大。
「秦家呢?秦家人為什麽不出來說話?難道秦家早就勾結官府?」一道不知從哪兒傳出的喝問從擂臺下的圍觀者中傳出。
「就是!秦家人呢?這次武林大會由他們主持,現在他們人呢?」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此起彼伏的喝問在整個會場中響起。
「各位,在下秦日升,忝為秦家家主。」一道渾厚卻不震耳的聲音從一座高臺上響起,這道聲音一出,頓時壓下全場嘈雜聲。
随着這道聲音,一名三十後半留有長須的中年人從該高臺跳上了擂臺,跟在他後面落在擂臺上的,還有一名看似智囊的老年人和一名看似保镖的中年人。
秦日升一落到擂臺立即向四周衆人抱拳行禮道:
「這件事我秦家事先也沒有得到任何消息,不過我建議諸位今日不如就此離去,如有真心想要切磋武藝的朋友,不妨他日另行約定時間……」
張平沒有再去細聽這位秦家家主說些什麽,他看到了皇甫桀,正坐在江邊面對擂臺最佳觀望位置的高臺裏,也是剛才自稱秦家家主的人所坐的高臺。
「不好意思,麻煩讓讓,我過去找一個人。」張平不想一出場就驚世駭俗從人們頭頂飛過,只好努力分開人群向那高臺的方向擠。
「你幹什麽?擠什麽擠?」
有好說話的,自然也有脾氣不好的。本來場地就被擠得水洩不通,剛才能退出場外的也都是些站在邊緣的人,如今你不往外走,反而向裏擠,不是存心找麻煩嗎?
被官兵威脅的武林英雄英雌們此時心情都不太好,再被這麽一擠一推自然心情更加煩躁,有些人當場就要動手揍人。
張平在軍隊裏待了那麽多年,別的沒學會多少,這對付兵痞的方法可以說早就駕輕就熟。不過幾個脾氣暴躁的楞頭青而已,直接一拳打飛就行。
「砰砰砰。]一拳一個,連停頓也沒有。
「啊!好你個……」話沒說完就被摔入人堆,引來一片驚叫聲。
「打起來了!有人打起來了!」
這邊的小小騷亂自然立刻引起看臺以及擂臺上衆人注意。
「你是哪裏混的,竟敢這樣嚣張!看你往哪兒逃?」有人自持武藝高強,想要抓住這個搗亂的家夥。
「我沒逃,我就是想過去而已。難道你們想被我踩在頭頂上當墊腳石?我腳上可全是泥。」張平覺得自己好心好意,卻不被這些人理解。他都違反初衷準備低調行事了,這些人不明白他的苦心也就罷了,還拼命阻止他,為什麽?
「要死了!你這個泥腿子,你手往哪兒摸?」有女子尖叫起來。
「抱歉抱歉,一時沒注意。」張平汗顏,趕緊腳底抹油往更中心鑽去。
「我的荷包不見了!有賊!大家抓賊啊!」人群中突然有人發出更尖銳的叫聲。
「有賊?賊在哪裏?」人群一聽有賊,更加混亂,很多人第一反應就是捂住自己的荷包或行李。
「肯定是剛才那個泥腿子!大家抓住他!」
「在哪兒?他在哪兒?」
「在這!他到這兒……啊——!」
「點子高明,大家聯手對付他!」
張平一聽衆人要聯手對付他,立時逮住方向悶頭就鑽。這下好了,本來就在晃蕩的一鍋熱粥,被他這麽賣力一攪動,徹底沸騰了。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啊!誰?是誰在摸我!色狼,不要臉!」
「我的錢包也沒了!這裏不止一個賊!該死的小賊,別讓我抓住你!」
「我看到了,就是他,他剛才把手伸向了你腰帶。」
「嗷!誰踩了老子的腳!他娘的,沒看老子沒穿鞋啊!嗷嗷嗷!」
「操!誰打的老子?誰?是不是你?」
「娘的,你這個小白臉,大爺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昨天還敢跟大爺搶房間,大爺我揍不死你!」
「殺人了!有人殺人了!」
場地中的人身處局中只覺得一片混亂,可站在擂臺和看臺上的人居高臨下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只見一道身影快速地從人群中直切而過,硬是給他在密集的人群中擠出一條近乎直線的道路。而凡是此人過處,立刻就是一片刀光劍影拳打腳踢。趁此熱鬧,更有大量的小偷在暗中悶聲發大財,于是人群更亂了。很快就從中間一條線波及到周圍乃至全場。
刀已出鞘的官兵們在沒有接到上級指示的情況下,一個個緊張地按着刀死死盯住那混亂的數千人。有些人握刀的手已經溢出汗水。
看着下面混亂至極的場景,甑錦輝拿出一條錦帕擦擦頭上溢出的冷汗。那個該死的泥腿子農民到底哪兒跑出來的?他怎麽就那麽大膽子往裏面沖?
不懂武功的甑錦輝看不出張平的特殊之處,可那些看臺上的各大掌門、一方強者們則一個個驚訝萬分地猜測起那名泥腿子的來歷。
普通農民?怎麽可能?哪個普通農民可以如此大膽?又有哪個普通人可以如此輕松地從數千武林人士中擠出,而且毫發不傷?要知道那數千人中可有不少不弱于看臺中的各派好手和武林榜中排名前五十的高手們。
秦日升深深皺起眉頭,他準備了一夜的腹稿剛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無論他再怎麽把聲音提高,下面已經沒有多少人聽他講話。這泥腿子什麽人?特意來搗亂的?
作為這次主持武林大會的負責人,秦日升原本是那麽驕傲和高興。原以為秦家可以藉此機會就此在武林中有更多的話語權、占有更大的一席地位,沒想到就在最後關頭竟被官府插手。
秦日升在接到官府公文時,就宛如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民不與官鬥,武林也同樣如此。就算秦家随便派出一名記名弟子就能把樊城縣令的腦袋摘了,可後果呢?
再厲害的武林高手也禁不住千軍萬馬的包圍,就算有人能沖出包圍又怎樣?他的家業妻小族人呢?難道跟他一起亡命天涯,永遠受官府通緝?
秦日升不是傻瓜,在分析利害後,立刻明智地選擇暫且向官府妥協。至少官府的意思只是驅散聚集的江湖人士,而不是抓捕他們。
「你知道臺下那農民樣的人是誰嗎?」秦日升低聲詢問身後宛如保镖的中年人。
中年人一直在凝神觀察臺下動靜,聞言輕輕搖了搖頭。
「江湖上什麽時候出了這麽一個厲害的人物?」
秦日升旁邊的老人笑:「江湖之大,卧虎藏龍,又豈是你我能全部識得?」
「秦忠,等下你讓人注意查探此人來歷。」秦日升看着快要擠出人群的張平,神色凝重地道。
「是。」
早在場中出現混亂的一開始,朱炳和劉旗忠就睜大了眼睛。誇張的朱炳更是低低呻吟一聲,捂住了臉。他們張公公今天的打扮實在太丢臉了。劉旗忠……反應很平靜,只是有點擔心非常崇敬張公公的梅子會不會受這位影響。
坐在皇甫桀身邊的秦公子自然也認出了一副農民扮裝的平夫大哥的仆人。她不驚訝這人會如此打扮,反正武林中有怪癖的人多得是,但她非常驚訝這位仆人的身手。
沒想到真人不露相,這個讓她讨厭的老實臉孔竟然有這麽一身不俗的功夫。就是不知道和她比起來,誰更厲害一些?
朱炳和劉旗忠偷偷看向坐在主賓位的那位。皇甫桀頭戴紗帽,誰也不知道他紗帽下的表情是怎樣的。不過看他放松的姿勢,想必心情不壞。
張平擦擦額頭的汗水,總算擠出來了。就算是他,從這麽多人中硬是擠出一條路來也花了很大力氣,連背心都有點濕了。
看看擂臺,是繞過去好呢,還是直接跳過去?
張平想了想,既然前面都這麽低調地過來了,現在稍微高調一下也沒什麽吧?如果武林大會真的辦不起來,他的稱霸江湖夢不是要暫且停止了?好歹在最後賣弄一下,讓人知道他這個高手的存在也不為過吧?
想到就做,張平不再猶豫,立刻腳尖點地,施展全身功力,變成一道黑影從擂臺上衆人的頭頂掠過。
「吧嗒。」-塊泥巴掉落在秦日升面前。秦日升的臉黑到不能再黑,他身後的保镖秦忠剛對他展開保護姿勢,那泥腿子已經飛了過去。
甑錦輝壓根兒就沒看見張平的動作,還很奇怪地擡頭看了看天。鳥屎嗎?
另外一座看臺中的周将軍微微皺起眉頭。雖然不明白上面下達這個命令的目的,但作為軍人,執行軍令是他的本能。為此,他不希望這次行動出現任何失誤,也不希望有任何不穩定因素來影響這次行動。
張平不知秦家家主因他這麽一高調自覺丢了很大的面子,心裏打定主意要把他找出來讓他好看,也不知道他的行為讓周将軍覺得他是一個必須除掉的威脅。這人在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的情況下,很輕松地從衆人頭上飛過,直接落在了皇甫桀所坐的看臺裏面。
「老爺,你本事真大,竟然一來就能坐入貴賓席。」張平看到皇甫桀好端端地坐在那裏,朱炳和劉旗忠也在,立刻就放下心來。
轉頭四處看看,正好看到中間有一張空椅子,當下就快手快腳地搬到他家皇帝旁邊,一屁股坐下。還順手拿起茶幾上一塊點心塞進嘴裏。
「有茶不?」
皇甫桀默默地把手邊自己已經喝了一口的茶盅遞給他。
張平接過就一口灌下,用袖子擦擦嘴,「早上趕時間一時沒顧得上吃飯,還以為要餓着肚子參加比武大會。對了,你知道這些官兵是怎麽回事嗎?」
「我還以為你掉茅坑裏了。」紗帽後,陰森森的低沉嗓音響起。
張平尴尬地摸摸鼻子,讨好地把點心碟送到小桀面前,「我剛剛才吃了,味道還不錯。你嘗嘗?」
「你這個放肆的家夥!竟然問都不問一聲就把我爹的椅子搬過來,你象話嗎你?」坐在皇甫桀右手邊的秦公子怒聲道。
看臺裏其他秦家人也一起怒視這嚣張的泥腿子。沒見過手腳這麽快的人,他們還沒反應過來,這人已經把椅子搬過去坐下了。要不是看在那位張平夫公子是小姐的客人,他們早就上去教訓那不懂規矩的泥腿子。
周将軍看惹起混亂的罪魁禍首闖進秦家看臺,立刻招呼屬下向這邊殺來。
秦日升也注意到那不給他面子的泥腿子竟然闖入自家看臺,立刻也顧不上下面打成一團的群雄,轉身就往回沖。
甑錦輝瞅瞅臺下的混亂,再瞅瞅周将軍的目标。得,本官也不在這兒傻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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