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安旭哭了
清早,賀正喝完自己煮的粥出門,淡漠的目光落在對面那扇緊閉的防盜門前停留一秒,之後毫不猶豫地擡腿下樓。
白色長安駛過小區大門口的早餐店,安全閘擡起,長安沒入車流之中。
一個人吃完一整屜小籠包的安旭從早餐店出來,他關掉手機支付界面,通知欄跳出一條天氣提醒,藍色大風預警和陣雨,安旭擡頭 ,太陽高挂天藍藍,他不屑的笑了笑去小區門外攔車。
沒有個代步去上班還真不方便,不過下午他的“司機” 就能到位,也就不麻煩了。
昨天安旭和簡昭争執的事除了賀正大家都不知道。
申龍和唐三彩在外面騎着電動小三輪送了一天的快遞,豐穗子在門診給附近幾條胡同的大爺大媽們又是量血壓又是配藥,謝小山窩在他的工作室一整天都不出來冒泡,老房也不在特安組,所以大家都沒發現賀正和安旭正處于“冷戰”中。
或者說,是安旭對賀正單方面的冷戰。
中午掌勺的大廚是老房,特安組圍着八仙桌團團坐,申龍一拍安旭肩膀遞給他個盒子,組裏人人一條的大金鏈子,安旭當然也不能少。
安旭“呦”一聲打開盒子 ,足金項鏈墜着個硬幣大小的徽章,上面刻着長城和利劍,安旭向申龍道謝,“ 謝謝大龍,害你破費了哈。 ”
申龍擺擺手端起碗筷,“ 嗨,小意思,我爸老教育我說要和兄弟們搞好關系,一根項鏈兒而已嘛。
不過安旭你的鏈子和我們還有點不同,但和咱們老大的鏈子是一模一樣的。
我和小山我們幾個都墜的是閃電和利劍,當初老大非不要我鏈子,我就去刻了個別的圖案,诶,沒想到我一拿給他他就收下了,這回我去給你定做,那個師傅估計聽錯了,就把我前一次要的圖案給打上去了。 ”
安旭只是輕笑,賀正也不講話,一邊的唐三彩夾了塊炒雞蛋。
“ 哎,咱們老大那是嫌你煩了才收下的好嗎,龍兒可快吃飯吧,你看老大那臉耷拉的。 “
要說唐三彩最大的優點,就是他十分善于察言觀色,這也和之前他做卧底工作分不開關系。
看着安旭不同往日沒有笑容的臉,再看看賀正一臉陰雲密布,唐三彩很快便察覺出了這倆人之間的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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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旭想要努力表現出無事發生的平和狀态,卻又認準了要同賀正保持距離,說到底還是因為賀正在他父親的事上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他之前還把賀正當成和自己一樣的同類,但昨天在車上賀正勸他聽話後安旭對他的看法就變了。
午飯的時間,胡同外的大馬路上開始刮起妖風,漫無方向的大風卷起街道凋零的花瓣瘋狂起舞。
花瓣“暴風雪”到了傍晚也不見停歇 ,準備下班的安旭在手機上接到他的“司機”發來的消息 ,然而宋追馬已經抱着個粉色的頭盔蹦跶進特安組裏面來。
“ 大家好!我叫宋追馬,我是我師傅的徒弟! ”一點也不認生的追馬指着安旭和其他人打招呼。
安旭眉角抽搐,一手撈走追馬的頭盔就要帶他離開。
“ 今天太晚啦,以後再給大家介紹我徒弟…”說完,人已經走出特安組院子。
賀正跟在後面出來,他去開車卻見安旭還沒走,和那個自稱追馬的大男孩兒站在一輛小腦袋大屁股的小綿羊電動車面前發呆。
安旭被外面的妖風吹亂了頭發,他嘴角抽搐地看看這輛兩輪車,再看看面前只會傻笑的徒弟。
“ 你就是打算開這車送我? ”
餘光已經瞥見開車門的賀正,安旭覺得他臉頰發燙,合上眼勸自己冷靜後準備走出胡同打車,又被面前的二貨徒弟攔着。
“ 诶诶,師傅你別嫌它小啊,它其實很快的,而且我在國外的學習已經結束了,這是我回來新買的,可貴可貴呢。”
賀正那邊已經啓動車子了,安旭眼皮直跳,他忍不住想,就算現在向賀正道個歉服個軟應該就能蹭他的四輪車回家了吧?
那弱小的小綿羊明顯馬力不足,哪裏能載的動他和追馬兩個人嘛!
可惜他想多了,賀正一個四十邁起步就鑽出胡同,連個坐在汽車排氣筒的念想都沒給安旭留。
氣的安旭嘴巴鼓起來,于是他只能在追馬的盛情邀請下坐上小綿羊回家。
早晨安旭還對天氣預報的提醒不屑一顧,誰成想老天爺就在他們回去的路上下起了雨。
速度只比自行車快一點的小綿羊在路上爬啊爬,雨下起來了安旭要找地方避雨等雨停了再走追馬也不聽,非說就快到了讓安旭堅持堅持。
于是安旭到家時已經裏裏外外變成了只落湯雞,并且在第二天起床後成功的發燒了。
頂着暈暈乎乎又發燙的腦袋踏進小院,安旭看見豐穗子正在着急收拾醫藥箱往外跑,見到安旭連忙拉着他一起。
“ 什麽情況? ”安旭鼻音濃重。
“有個酒吧一條街着火了 ,大龍他們還沒回來賀正已經在那了,我們快走! ”
“可是我們沒車啊? ”
“呼 ~ ”豐穗子拉開一塊防塵布,驚的安旭下巴都要掉了。
這看不清顏色的面包車全身都是灰 ,如果沒蓋防塵布,估計上面的塵土都能把這車埋了。
“ 這是來着清朝的老爺車吧?! ”
“ 大清早就亡了! ”
“…… ”
豐穗子秋名山車神附體,十五分鐘開到了着大火的地方,正是上一次賀正和安旭來過得酒吧一條街。
周圍是尖叫着往外跑的男男女女,和安旭他們火急火燎往裏面沖的背影鮮明對比,着火的地方冒出滾滾濃煙,把半邊天都熏黑了。
安旭一邊往裏面跑一邊喊,“ 賀正! ”
安旭找到賀正的時候他正扛着着個酒鬼往火場外圍送,消防大隊的人已經在滅火了,但因為這裏地點特殊,所有酒吧的酒密集成巨大的可燃物,并且随時可能出現連續燃爆的危險。
酒吧的人發現着火後都急忙跑了,賀正卻在個別酒吧包廂內發現了幾個不怕死的。
他們嗑藥磕嗨了,理智全無,在火海中醉生夢死,把死亡當成最後的興奮劑。
消防隊沒有帶多餘的防護服和頭盔,賀正一身薄衣,大手拎着滅火器,毅然決然地闖進火海。
滅火器在他手裏已經變成了qiang,安旭緊随在他後面,看着賀正的短發被汗水浸濕變成一縷縷的刺猬頭,臉上已經擦了幾塊黑的男人一把抓着頭發梳向後腦,露出硬挺的額頭,他就像一只在地獄火焰中素霸道橫行的鬼魅。
工作中不能帶入個人情緒,這是他們行事的最基本原則,這時候安旭不會計較賀正站在哪一邊,他們是一個隊伍,一個整體,必要的時候,就是一對左手右手。
他倆背靠背各自撲滅一百八十度方向的火,重進後臺包廂,檢查沒人之後再去下一間酒吧,這火不知道是誰放的,目前為止已經燒了一個小時。
越往裏面走火勢越嚴峻,尤其是酒吧內的裝修材料大部分都是高硬度亞克力板,在高溫的燃燒下融化,只要一粘到人的衣服上不出三秒就能把布料燙化,接着遭殃的就是皮膚。
每間酒吧的防火貼紙也是擺設,幸虧安旭他們行動迅速,特安組他們三人和消防隊所有成員只兩人輕微的燒傷了局部皮膚,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一條街變為了城市廢墟,任何有可能複燃的小火苗都被撲滅,豐穗子跟着傷員坐着後來的救護車走了,安旭他們和消防交涉了具體情況,酒吧的監控錄像都拿到了,他們當場找出了放火的元兇。
安旭坐在賀正身邊,看着車載電腦上顯示的監控內容,熟悉的裝修、桌椅,還有熟悉的面孔,放火的人竟然就是那天後進來酒吧的女孩兒!
畫面裏,安旭那天撞上的帶白手套的男人狠狠地扇了女孩兒兩巴掌後甩手離開。
之後,捂着臉長時間沒反應的女孩不知道用什麽辦法進入了酒吧的後廚,把廚房用來做表演的酒精打碎在地,手邊能夠到的任何酒也被砸了個精光,酒吧前臺開始沒發現,等到那女孩落荒而逃時後廚已經發生了兩次小爆炸,一時間酒吧裏所有人落荒逃跑。
所有監控錄像中只有這一條可用的信息,消防隊撤了,賀正和安旭站在街邊,互相幫助着給彼此倒水洗手洗臉。
安旭洗完臉喝了一大口水在嘴裏漱口,吐出來時脖子帶着腦袋向前仰,他恍惚覺得自己的病已經好了,至少此時此刻很清醒。
旁邊的賀正冷眼旁觀,見安旭搖頭晃腦的模樣,就差和四喜一樣甩尾巴了,不合時宜地說了句, “ 你身上有跳蚤麽? ”
“…… ”
不出所料地,他被安旭斜了一眼,接着安旭一個傲嬌轉身就把賀正丢下走人。
賀正惱怒地用舌頭頂了頂一邊的腮幫子,他明明是想說點什麽緩和兩人關系的,怎麽就……
不過安旭走了沒幾步就回來了,他看着賀正的大背頭,“你肯定要去找那個放火的小姑娘,帶我去。 ”
已經是命令的語氣。
賀正告訴自己的腦子去見已經被控制住的縱火犯沒有什麽危險,于是他點頭答應安旭。
鐘市的人民公安個頂個都是勞模,第二天一早刑警隊的小方就通知賀正可以來找人了。
安旭再一次坐上白色長安,不過今天他選擇了躺在後車廂。
賀正從後視鏡中看到閉眼休息的安旭臉頰燒紅,心裏有些判斷後便收回目光專心開車。
安旭不敢讓宋追馬那個二貨送他了,他昨天回到家沒吃藥,頭痛鼻塞到後半夜,清早爬起來喝了杯水就纏着賀正帶他去警隊,躺在後車廂能聞到淡淡的來自賀正身上的煙味,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車停在警隊大院,安旭剛好睡醒,小方已經在門口等他們,穿過各個辦公室走到挂了“審訊”的房間。
披頭散發把臉擋住的女孩坐在審訊桌裏,一看到賀正和安旭進來就忍不住哭了,尤其見到安旭,她立刻便意識到自己的秘密已經被人發現,于是不等賀正開口,她便使出渾身的力氣喊出來。
“ 都是他逼我的!! ”
賀正不為所動,仿若未聞地拉開椅子坐下,安旭坐定後看着瑟瑟發抖的女孩兒。
“ 別害怕,你現在向我們多多坦白,争取寬大處理。 ”
“… …”
那女孩上身穿着件半袖襯衫,尖細的指甲抓着裸露的小臂刮出一道道紅血絲,顫顫巍巍的說。
“都是他,都是他,他逼我xi毒,逼我和他上床,逼我給他送毒pin給其他人,還拍了我的luo照威脅我,如果不聽他的命令就把照片發到我的學校去,我不想的…我不想犯法的…… ”
賀正依舊不為所動,甚至開始抽起煙,安旭分享了一片要擦鼻涕的紙巾給那女孩兒。
“知道他住在哪裏麽?有沒有其他同夥一起? ”
淚流滿面的女孩兒抽噎道:“ 我只知道一個地方,他帶我去過,是挨着一個大水泥廠的平房區,他一個人住在那裏…… ”
從審訊室出來,小方送他們走,“隊長,下次見人你們就得去戒毒所了,希望那姑娘早日康複吧。 ”
……
車開到警隊外,安旭又突然說要下車,賀正用眼神表示疑惑。
他摸摸自己的額頭,“ 我太難受了要去打針,就不麻煩組長了,你有什麽事要去忙嗎? ”
“ 回組。 ”
“ 哦~那再見吧,我絕對不會曠工的,輕傷不下火線,打完針我就回去了。”
于是兩個都說了謊的男人,大路朝天各走一邊,結果卻走向了同一個目的地。
安旭按照女孩兒所述的地址摸到了平房區,他放慢腳步尋找白手套的門牌號,徘徊之中餘光瞥見一抹黑影,他猛的轉身,黑影往平房區外跑,安旭認出了那人,就是“白手套” 。
兩人一前以後,安旭追着白手套最後跑進了那女孩兒所說的水泥廠。
廠子約摸有四個足球場大,只有幾縷光線照進來,伸手不見五指,安旭環視被巨大機器占據的工廠,白手套不見其人。
忽然,左手邊角落裏,一座容量兩噸的水泥攪拌機開始工作,伴随着巨大的轟鳴聲,灰塵四起 ,繡鈍的機器碰裝、 摩擦。
安旭暈乎乎的腦袋又爬上童年時的陰霾,那血肉模糊的紅從機器裏流進個麻袋,接着就被像丢垃圾一樣丢進爬滿蛆蟲的屎坑。
安旭當即失聲痛哭,雙腿發軟,捂着耳朵蹲在地上蜷縮着。
恐怖的機器還在轉動,安旭的衣襟被淚水浸濕,他腦袋上突然蓋上件外套,世界都黑了。
小劇場:
賀正:哭了?
安旭:沒哭T﹏T
賀正:哭了。
安旭:才沒有! 【偷偷抹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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