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08.太陽沒了光

“爸爸突發心髒病。”程霏霏焦灼應道。

一把人送上救護車,聞鏡跟醫護人員們跳上車,眼見程霏霏也要上來她附身摁住對方肩膀,冷靜道:“你先安撫公司員工,封鎖消息,我一個人就好。”

程霏霏皺眉,“可是”

“沒什麽可是,這裏必須留一個人穩住局面,但那個人絕不是我。”聞鏡肅容,下了命令道:“你留下。”

接着,她進了救護車把車門一拉給關上了。

停在門外的程霏霏目光陰冷的盯着漸行漸遠的救護車,紅指甲潛入掌心,眼底浮上幾分煩躁,她轉身時又改換了憂心忡忡模樣,讓公司員工各歸各位,随意安撫了幾句。

搞什麽孝女人設?真煩。

不過,就算聞鏡送過去又怎麽樣?也照樣沒法力挽狂瀾了。

在救護車裏的聞鏡心髒砰砰直跳,抓住聞松冰冰涼涼的手呼吸變的凝滞,眼圈微微泛紅問醫生:“我爸爸,到底怎麽了?”

“心髒病突發,我們給病人做了簡單的處理,到了醫院立馬進行手術。”旁側黑框眼鏡的男醫生道。

“可我明明沒惹我爸爸生氣,他怎麽會這樣?”

“是突發性疾病,跟生氣不生氣沒關系。”

聞鏡愣了下,擡眼疑惑朝他望了眼,喃喃自語道:“生氣不生氣沒關系?”

那為什麽前世程霏霏把聞松送進醫院後,出來後口口聲聲指責她肆意妄為氣死了聞松呢?中間到底是什麽樣的?程霏霏,難不成只是因為她害死了聞松而直白指責麽?

“是的。”醫生篤定點頭。

聞鏡心髒撲通撲通跳着,不太好用的腦子飛速運轉,又朝外面望去,見路過費延的帝國第三醫院時,察覺車沒停下反而朝更遠的地方開皺眉問:“我們去哪家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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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第一醫院,聞先生的主治醫師在那邊。”

“停下!帝國第三醫院裏面有最好的心髒科專家,我不去第一醫院!”聞鏡不願意再進第一醫院,像在帶着聞松朝死亡目的地前進似的,她當即立斷道:“去第三醫院,我馬上安排!”

幾個醫生面面相觑。

“沒聽到麽?!”聞鏡眼神乖張狠厲。

有個醫生嘀咕了聲道:“可我們第一醫院的救護車。”

“我管你個屁的第一醫院,”她擡手随便搶過旁側醫生手中的鑷子,将那醫生桎梏在懷裏,鑷子直直對準那人喉管冷冷望着他們道:“信不信,我在他喉嚨上開個窟窿!”

直覺告訴她,事情絕對沒她過去所想得那般簡單。

那些醫生一下子慌了,忙讓司機将車開進帝國第三醫院。

聞鏡扔掉鑷子,将人質給扔到對面去,掏出手機給費延打電話。

能跟聞松交好的費延是帝國第三醫院的院長,在腦科研究上說第一,便沒人敢說第二。

費延與聞松年齡相仿,為人寬厚從容,對醫學擁有無比倫比的熱情,以至于沉溺研究而久久沒伴侶單身至今。新聞爆出費延是連環殺人案兇手時,不少人不敢置信,可證據确鑿,盡皆認為他是為研究AO腺體對神經的影響希望能研制出新型抑制劑,從而瘋狂摘取腺體。

彼時,聞鏡也震驚許久,去監獄見費延時,費延那時嘴裏只念叨着“腺體”,精神出現了問題。

現在,她也顧不得避諱他。

電話一通,那邊傳來和藹又略顯愕然的聲音:“聞丫頭?”

“費叔叔,你快救救我爸爸,他心髒病突發,我現在帶着人來第三醫院,你能不能立馬幫我安排專家會診,做手術?”聞鏡開門見山,盡量将事情描述清楚。

可她太着急了,聲音太帶着顫意。

費延一驚,鎮定道:“我馬上安排。”

挂斷電話後,聞鏡額頭冒着細細密密的汗,蹲在擔架旁抓着聞松的手手指微微顫着,咬着牙強裝鎮定道:“爸爸別怕,費延叔叔會救你的,你撐一撐。我已經沒有媽媽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我說了以後我都乖乖的,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不多時抵達第三醫院,一開車門就有費延安排的醫護人員沖過來接收了聞松,聞鏡跟着推着車朝醫院裏跑去。

聞松被推進急診室,聞鏡被醫生攔在外面,她像被抽幹了力氣似的滑坐在地上,呼吸都變得凝固焦灼,每一下都像在切割着她的心髒,咬着唇擡手揩了揩眼睛裏冒出來的液體,又生生的憋了回去。

“這回不一樣的,我沒氣他,沒氣他。”

幾分鐘後,走廊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她擡眼就見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急急朝這邊跑了過來,朝急診室裏望了眼忙将她扶了起來。

是費延。

“別擔心,”費延眉宇充滿憂慮,沉沉道:“你爸爸一直有吃藥,身體也硬朗,不會出事的。”

這話,不知道是說給聞鏡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聞鏡被他一拉瑟縮了下,蹙眉抿唇道:“嗯。”

誰會想到,費延會摘人腺體呢?!且就是摘裴宿腺體被華星抓住,送進的監獄。

兩人在急診室門口長椅坐了許久,望着對面挂鐘一分一秒過去,聞鏡十指相扣着,大拇指不斷摳着食指,變得越來越緊張,眼淚不知怎的就是止不住。

三個小時後,手術室頭頂的紅燈熄了。

門一開,幾個醫生拉着擔架車從裏面出來往特別病房而去,聞鏡和費延忙心急火燎跟了上去,忐忑不安的心也重新揣回了肚子裏。

将聞松重新重新安置好,醫生們利落安插着各種儀器,跟程思言使用的儀器相差不大。

主刀醫生将費延拉了出去,剩下的醫生不斷在聞松身上插上各種各樣的管子。

“醫生,我爸爸到底什麽了?”聞鏡蹲在床邊抓着聞松的手,察覺不對勁一顆心又揪了起來,瞪着眼像驚弓之鳥似得到:“為什麽要安這些儀器。”

從外面進來的費延滿臉愁容,“丫頭,你出來一下。”

聞鏡怔怔見他凝重,望了望儀器咬着後槽牙抓着聞松的手緊了緊,複又松了手朝外面走去。

坐電梯上樓抵達費延辦公室,他關了門望着我呢經道:“丫頭,你爸爸搶救是搶救過來了,但是他可能長時間都會像這樣躺在病床上,意識什麽時候恢複我們也不知道,但叔叔保證一定會使用最好的儀器保住他。”

“他成了植物人是不是?”聞鏡一字一頓問,下唇幾乎要被她咬出血痕來,目光又冷靜有悲傷。

“不錯。”費延點頭,見她終于不像以前那麽瘋,竟有種短短時間長大了些的感覺,猶豫了下道:“但我想更重要,是找到謀害你爸爸的兇手。”

“兇手?”聞鏡前一刻還在悲恸中,後一刻眼底掩藏不住的震驚,“什麽兇手?”

是謀殺!

費延眼底凝重,雙手抓住她肩膀安撫了下她的情緒,緩緩道:“今天做手術的是心髒科最權威的醫生,他說聞老誘發心髒病的是一種藥物。這種藥物,極有可能是聞老仇人悄悄下的。”

聞鏡冷靜聽着。

“時間,應該是二十四小時以內。”費延嘆了口氣,問道:“丫頭,你想想,今天聞老到底吃了些什麽?”

“吃?”聞鏡斂了斂眉,喃喃道:“今天中午他是跟我一起吃飯,中途的咖啡飲料全是我經手的除了”

程霏霏的茶。

“還有什麽?”費延蹙眉追問。

聞鏡唇邊的話打了個轉,沒将猜測說出口,搖了搖頭掩飾道:“沒了。”

是敵是友尚且不明,還是暫時觀望吧。

待重回病房,聞鏡給家裏管家播了電話:“吳伯,今早程霏霏泡的茶還有麽?”

“有的。”吳伯應道。

聞鏡道:“把茶幫我拿過來。”

不多時,吳伯就讓司機将茶液送到了帝國第三醫院,她拿了茶液沒在費延這裏化驗,拿去了附近專門的化驗機構,由于醫療技術先進的緣故,再加上聞鏡直接砸錢避免排隊,化驗結果三十分鐘就出來了。

茶,沒任何毒素。

聞鏡攥着的心微松。

不是程霏霏。

天邊翻白肚,橘色慌忙将天際暈染成得微紅,昭示着黑夜的抵達。

晚上七點半,程霏霏心急火燎趕來醫院,一見病榻上躺着一動不動的聞松,聽了“植物人”的消息趴在床邊嘤嘤嘤哭了半晌,好半天才堪堪撐起身子跟聞鏡語重心長交代了些事情。

聞鏡一一應答。

待到晚上九點時,聞氏集團股東絡繹不絕紛紛前來探望聞松,聞鏡望了眼程霏霏頗為疑惑。

不是讓她封鎖消息麽?這消息一旦洩露,整個聞氏集團都将掀起軒然大波。

“堵不住悠悠衆口。”程霏霏惆悵,“堵不如疏。”

堵不堵,疏不疏。聞鏡不知道,她知道事情來就得解決,是以壓着性子一一接待,難得跟股東們多說了幾句話。

這一折騰,便到了深夜,臨走時聞氏集團幾個董事提議明日得召開股東大會。

聞鏡同意。

兵來将到,水來土掩。

這一夜,她和程霏霏翻來覆去沒睡着,腦子裏不斷想着聞松可能趁着她沒注意吃掉的東西,又是跟誰有仇要這般铤而走險?想着想着,淩晨時分她出了病房去洗手間澆水洗了洗臉,躲進廁所隔間也顧不得深更半夜擾人清夢又給吳伯打了個電話。

“我回家前,爸爸還吃過什麽?”

“先生吃了廚子做的飯菜,還跟往常一樣喝了牛奶,吃了預防心髒病的藥。”吳伯也曉得事情非同小可,将能想起來的全說了。

聞鏡思忖片刻,說:“那你把所有東西都取樣給我送過來。”

“這”吳伯為難。

“沒了?”

“小姐,有些菜下人們吃完了,我盡量取樣給您送過去。”

聞鏡頓了下,叮囑道:“你別送到醫院來,也別告訴程霏霏,我給你個地址,你幫我送到那個人。”

就算檢驗結果與程霏霏無關,她也難以相信她。

希望裴宿能避開周圍的豺狼,幫上她一把。現在她誰也不敢相信,但她希望裴宿能值得她相信。

吳伯應道:“好。”

好在離別時跟裴宿交換了電話,她給他撥了個電話,“嘟嘟嘟”響了好幾聲,便聽那邊疏冷好聽的聲音傳來:“聞鏡?”

“喊老大。”聞鏡鼻子酸酸的,混亂又煩躁。

“老大。”裴宿并不拘泥于稱呼,淡淡問:“什麽事?”

聞鏡開門見山:“有人會給你送些東西過去,幫我拿去檢驗,我會讓人給你一張黑卡,所有費用全部報銷。”

“嗯。”裴宿應了聲。

總覺得,聞鏡語氣怪怪的,沒活力。

兩人又沉默了下,在聞鏡要挂斷電話時,裴宿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問:“你怎麽了?”

真不習慣。

聞鏡沉默了一下。

裴宿有點後悔冒冒失失多言。

“我”聞鏡差點兒将事情脫口而出,眼圈一下子又紅了,吸了吸鼻子梗着聲音,假裝沒事道:“沒什麽,家裏的向日葵被人下了毒,不知道澆澆水還能不能重新長起來。”

向日葵,她的太陽。

現在沒了光。

就算她表現得再冷靜,就算她已經經歷過一次,可是內裏被包裹着的恐懼依舊像利爪撕扯着她。

裴宿沉默了一下道:“植物,只要有陽光和水,也能很頑強。”

他并不知道怎麽安慰人。

聞鏡頓了下:“嗯。”

是的,她的太陽一定會重新醒過來的。她不會放過任何傷害他們的人,去他媽的狗屁命運。

聞鏡不能哭,她咬了咬牙根,閉了閉眼道:“是的,植物只要有光和水,也能頑強的活過來。”

外面洗手臺邊站着妝容精致的程霏霏,她開了水龍頭洗了洗手,望着鏡子裏渾身散發着精英氣質的自己,唇角微微勾了下。

果然是小女孩兒,到現在了都還只知道讨論植物的光合作用。

聞松啊,這輩子到底倒了什麽黴有聞鏡這麽笨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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