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雪滿山(一) 獨居雪山的少女……

白雪皚皚,深山寂寥。

這座山叫雪滿山,除了夏季時山腳的雪扛不住日照化成稀薄的溪流,其餘一整年都籠罩在濃霧和冰雪裏。

這裏本不應有任何人生存的痕跡,這裏是妖的地盤,任何企圖闖入這裏的人最終都會成為一抔白骨。

空曠的雪地上,一個人拖着殘廢的腿,深一步淺一步走着,廢去的腿拖在地上,傷口處的血液早已凍住。血腥的味道讓深山中未開智的妖獸們垂涎不已,它們隐藏在昏暗樹影間,只等那人死去就可以飽食一餐。

男人的眼光黯淡下去,他并不覺得自己還能活過今日。他木楞楞地往前跑,身體已經失去知覺,眼前是詭異濃厚的白色霧障。

突然!在他一只腳踏入雪原的下一瞬,濃厚的雪霧在他面前緩緩散開,像拉開了一張戲臺的大幕,眼前是寬闊無邊的雪原,居然綠意蔥蔥,甚至還有鮮花點綴!

他迎着照射過來的暖光向遠處看去——一戶人家,小小院落,金黃燭光透過窗戶跳出來。

男人腦海中轟的一下,他終于得救了!這深山之中居然還有人居住!他雙眼亮起,朝着不遠處的小屋跑去。

“叩叩叩”、“叩叩叩”,“有人嗎?”

男人激動地敲着門,沒有注意到身後的野獸已經顫抖着退回了森林的邊界,半步不敢踏入這個看似平靜的雪原。

沒有人開門,也沒有人回答,男人蹒跚着挪身去看,木屋裏的光洇出窗紙,還聽到屋裏柴禾劈裏啪啦的燃燒聲。

“有人嗎?”他大力拍門,高聲喊道:“我是國師府下弟子,誤入這裏,你若救了我,在下必百倍報答!”

屋子裏似乎忽然安靜了一下,下一秒,門哐當一聲被打開。

一張皎皎瑩瑩的臉從木門後露出來,看着是個十三歲的小娘子,圓圓的眼睛裏閃爍着開心愉快的光,她踢了踢門檻後的雪,一雙眼睛帶着滿意的目光打量着他。

就是不知道為什麽,那雙眼睛的眼底卻像一口幽深古井,多看一眼就像要把人溺斃在裏面。

男人搓搓手,将奇怪的想法抛諸腦後,覺得小娘子分外熱情又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一定會把自己迎進去好生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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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強調:“你不必擔心,我确是國師府下弟子。”

那小娘子一聽,當真讓開身子,示意他進屋。

他微笑問:“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那小娘子看着他,手輕輕搭在臉頰旁,目光裏有捉摸不透的興致:“眉栗,眉山的眉,栗子的栗。”

真是可愛的名字啊。男人心想,這麽可愛的小姑娘,應該也很好騙吧。

他看向火塘邊實則是妖骨的“石頭”,溫聲開口:“你這些石子無非是山裏随意拾到的,不如送與我,作為報答,我帶你回國都,幫你入國師弟子府。”

男人自從進屋看到這些妖骨就起了歹心,這麽多妖骨,對于如今提升困難只能借用禁術強行灌注妖力提升自我的他來說,實在是一筆珍貴不可多得的財富。

他自以為條件開的足夠誘人,國師弟子府,那是普通學子想都不敢想的地方,除了那裏,沒有任何一個學府敢說自己能培養出頂尖的符師,凡人修不得妖力,只能靠符道掌握天地力量,才能和妖物對抗。

他自信滿滿,以為怔愣的小姑娘不知道國師弟子府的厲害,于是說:“到了那你就知道了。”

眉栗确實愣了一下,因為她覺得這個男人是個白癡,這些妖獸骨明明是自己一張一張符打下來的。

她晃了晃腿,揚起小臉朝男人笑了笑,說:“不行。”

忽明忽暗的燭光中,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透出危險又期待的光芒:“不過如果你願意用你褲腳上的刀殺了自己,我就把這些妖獸骨都和你埋在一起。”

男人臉色遽變,靠國師府的名頭受盡尊貴後,他已經很久沒聽過威脅的話語,從這個小娘子身上,他只看到了不知天高地厚。

腿烤了火之後已經恢複了知覺,身體也有了些力氣。看着孤身一人住在屋裏的眉栗,他的目光變得兇狠,手已經悄悄摸上小腿上的刀。

這個國師府弟子眯起眼,說:“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不過一個任人揉搓的小娘們,還以為爺爺奈何不了你?趁我還願意放過你,趕緊賞自己一個巴掌了事!”

不過一個小姑娘,自己碾死還不容易嗎?但是……這個小娘子嬌小身量,臉龐稚嫩,長得還算不錯,之後可以,嘿嘿。

眉栗看着他色迷迷的眼神,擡手捏碎了桌角。

“砰”的一聲,木渣四濺。

她讓他進屋才不是想救他,而是想逗弄一下國師府的弟子一解心頭只恨,既然她不想玩了,他就該死了。

眉栗輕敲了三下床邊,那火塘裏的火舌應聲竄出,如蛇一般蓄力,向男人兇猛地撲去——

他只是國師府的外門弟子,只會些微末符道,更何況還拖着條斷腿,只能匆忙祭出防禦訣,勉強抵抗那看似細細的火舌。

但那原本普通的火卻像長了眼睛,竟然專攻他防禦的薄弱點,他額頭冷汗津津,猝不及防之下被那火舌找到了弱點,“啪”的一聲,那火苗竟給了他一巴掌!

這哪是個良家小娘子,這分明是個吃人的魔頭!

那雙眼睛還注視着他,就像獵場裏看到垂死掙紮但無路可逃的獵物,充滿戲谑和陰狠。

他轉身奪門而逃,卻被門檻絆了一跤,顧不得疼痛又站不起來,只好像狗一樣往外爬去。

屋裏的眉栗從男人轉身逃後就在床沿上慢慢寫字,一筆一劃,力求好看,偶爾一個字寫的不好,還要揮去重新再來。

金色的符文在她指尖漸漸成型,眉栗揮袖一彈,它就如箭一般脫離了床沿沖向空中。

雪地裏,男人實在爬不動了,他回頭看看,離那間小破屋已經有半裏路了。

然而在他看不見的身後,一枚符印從天上來,殺氣騰騰破空尖嘯,“嗤”的一聲沒入了前面人的後心。

初時不見半滴血。

下一秒,血液磅礴而出——

那人不可思議地看向自己被穿透的胸前,他用手捧着汩汩的血,符文像水一樣化在他的手裏。

血液噴薄在雪地裏,染紅了一大片。

不一會,雪滿山的風雪就把這人吹做一樁冰雕,冰裏的人雙目圓睜,西子捧心。

眉栗的手指輕輕敲在塌了一角的木桌上,“啧啧”兩聲。

幸好不是在屋子裏,不然收拾起來真是麻煩。

雪原上,邊界處的妖獸們還不肯離去,它們在等待着什麽。

果然,木屋裏遠遠傳來稍顯稚嫩的聲音:“吃吧,這個人送給你們了,務必吃幹淨哦。”

隐在深林中的幽暗妖物紛紛躍出邊界,将那已經開始僵硬的人拖回深林裏。

黑暗處,傳來令人牙酸的咀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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