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十只狐貍爪 只剩她了
他說這話時還是帶着微笑,似乎真的只是一個慈祥的叔伯想要考較弟子們的功課,檢查弟子們修符的境界。可眉栗知道,那張看似寬厚的皮囊下是陰沉謀算。
大國師走上前來,每個他走過的弟子都放出符力,一時間赤橙黃綠各種顏色的符力紛紛湧現,活像打翻了顏料盤。
他的目光一一掃過這些弟子的符力。
符力是不可能作假的,只要檢查符力的人有足夠強的感知,誰強誰弱,誰善攻誰易守,這些信息都能夠從符力中輕易獲取。
一團紅色符力凝成飄帶模樣漂浮在面前的少女手中,大國師的腳步停下來,他彎下腰認真看那團剔透的赤光。
他看了好一會,直到涼楚擡起眼睛緊張地看着面前的大國師,不知道自己是否讓他不大滿意。
大國師看了一眼旁邊嚴陣以待的四師弟,微不可察地搖搖頭。
還不是,雖然已經有些強了,符力的特質也有些像。但還不夠。
看着面前少女局促不安的眼神,大國師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後走向下一個人。
一個少年。他垂着臉看不清眼神,但整個人就像一塊平靜的玉,渾然天成的溫和穩重。
少年沉默地伸出手,純透而微弱的白光浮現出來,因為疲憊和接近力竭而只能以絲狀現身。
大國師的目光繞過這個平平無奇的少年,發現所有人都已經驗證過了,剩下的只有一個人——
他第一眼就判定不可能的人,那個黑色俏皮裙裝的小姑娘。
他眼底的目光開始變得兇狠,那個要置國師府于死地的人是她嗎?竟會是她嗎?可,所有人都已經被驗證過了,只剩她。
大國師快步上前,四國師也圍過來,幾個不明所以的符師也注視着這裏,以為這是一場大國師親自選擇關門弟子的測試。
四國師在想,只剩她了。符師們也在想,可能成為大國師親傳弟子的人只剩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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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國師毫無破綻的慈善目光有了一瞬間的裂痕,從裂口湧出的是更強烈的快意——如果真的是你,那麽,這條游魚,總算進了天羅地網,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場!
所有人都帶着僞裝或真實的笑容看着那個臉龐還透着稚氣的小姑娘,卻發現她将漫不經心的目光從別處轉過來,沖着所有人,特別是首當其沖的大國師,露出了一個甜美的笑容。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亮起來,像在說,終于終于,等到你啦。
所有人都理解這種目光,畢竟是國師府,畢竟是大國師,全天下符道所敬仰之人。這種目光對他來說實在太常見,以至于沒有人把它放在心上,就連大國師也只是蹙了蹙眉,覺得仇恨國師府的人不可能會露出這種目光。
但他還是走上前去,對她說:“給我看看你的符力。”
大國師,四國師,符師們,甚至弟子們都屏息以待,所有人都靜悄悄的,目光不放過這個少女身上的蛛絲馬跡。
沒有人注意到,少年攏在袖擺的手中緩緩升起了一團蒼白的符力。
大國師如願以償見到了他想見的東西,金色而強大的符光如河流之水,奔騰歡湧,在少女的掌中激蕩,卻又像最柔軟堅韌的寬厚絲綢,纏繞飛舞。
這種符力,整個符道都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了。這并不像是初入符道之人的符力,而像是已經深入符道百年的人才能擁有的符力,自由、活躍又強大。
可眼前的少女看上去不過才十三四歲。
如此稚齡,卻已有如此天賦,實在是天生符道之人!
符師們已經目瞪口呆,四國師箭步走來,顫聲問:“你入符道,共有幾年?”
少女的聲音如古井沉靜:“三年。”
她心裏卻嗤笑,三年?不!是三十年,其中的二十餘年,都是拜你們所賜而灰飛煙滅。
“三年?”這下,連大國師都覺得不可置信,他見過天下最有天賦的孩子,卻最多也是五年才得以初入符道,想要修成如此靈動而強勁的符力,哪怕有上好天賦,有的人也一輩子無緣一見,即使勤勤懇懇日夜不休,也需百年。
他們這些國師府的師兄弟們,哪一個不是天資過人,哪一個沒有經過十年如一日的苦練才能有如此成就。
“你在撒謊!”四國師怒目而視:“怎麽可能三年?天下就沒出過這種先例!”
四國師指尖顫抖:“師兄,是她!”
大國師認真的俯下身,慈愛道:“小丫頭,再把你的符力給我看一看好不好?”
眉栗笑容愈發燦爛,她完全攤開手掌,那金色符力躍然而出,甚至化為了一尾小魚游動其間,活靈活現的擺尾搖頭。
大國師的目光跳動了一下。此游魚,彼游魚。
不,他仔細參詳了面前的金色符光,符力的感覺不對。這抹金色符力,并不像看上去那麽深厚,反而帶着一股急功近利的味道,雖然已經是千萬裏挑一的強度,但還遠遠不到那枚游魚符的境界。
那種悠遠、自得,如雲一樣不可追逐的意味,在這金色中半點也尋不到。
不過他并不計較這符光中的急切意味,每一個天才都是急切的,特別是當他們認識到自己過人的天賦時。這抹急切反而讓這個仿佛天降的少女顯得更加真實。
況且,這次細細探究,他已經可以認定,這符力從誕生之日起确實只有三年。她沒有撒謊。
大國師放下心來,他不知道自己之前在擔憂什麽,可能是,如果真的是這個天才少女,在粉碎這抹難得的天賦時,即便是他也要遺憾許久。
世間衆生如海,天才如群,但只有這種天賦和符力的人,才有資格做他的弟子。
大國師的嘴角露出一抹認可的微笑。
他朝眉栗贊許地點頭,面向衆人宣布:“她就是我最後一個徒兒。”
他重新俯下身,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眉栗,眉山的眉,栗子的栗。”說完,那抹笑容就消失在少女粉白的唇邊。
大國師微微皺起眉頭,眉山?世上哪有眉山?
“是你的家鄉嗎?”他問。
“不,是我出生的地方。”她回答。
大國師随意笑了笑,不再深究,可能是哪個山野村莊,但孕育出這種人才,也算是鐘靈毓秀之地了。
大國師親自取下自己的玉佩交到少女手中,俯身叮囑道:“不管你是從哪個地方出生,兒時受過什麽苦,但你以後就是我的弟子。”
少女擡起眼眸,定定看着他,裏面有幾許急切和真摯。
大國師滿意地想,那一定是對跟随他學習符道的急切和真摯。
他最後掃視了一眼将來要入內府的三個弟子,帶着四國師轉身離去。
随着他們的離去,少年掌中的光芒“撲”地熄滅。
大符師們開始念誦最終入內府的弟子名單:
“孫有機,涼楚,眉……眉栗!”
所有人的視線都在追随着這三位“一步登天”的人,豔羨與嫉妒有之,贊嘆與狂熱有之。
只有最後一個被念到名字的少女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漠,她的眼睛遙望着國師離去的背影,像黑夜中蟄伏數年的蟬。
烏蘭卻并不沮喪,他的目光掠過國師即将融入遠方的身形,又悄悄轉圜回來,落在面前小小的身影上。
原來,她叫眉栗。
他的烏發中有一點白色茸茸的耳朵尖,控制不住地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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