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三十只狐貍爪 九條尾巴
眉栗還來不及撐起禁锢符陣加以抗拒, 光球就在狐貍的心口處徹底消失不見。
從眉栗看不見的地方,有雪白的尾巴重新長出,沉甸甸墜在人形狐貍的身後, 尾骨那裏的亵衣鼓鼓囊囊, 狐貍還在沉睡着, 只是眉宇間舒緩了很多,他輕聲“嗯……”了一聲,在眉栗懷抱中重新歸于平靜。
忽然, 眉栗的手腕似乎被什麽東西纏住,黑暗的環境下人總容易多想,那微微的涼意讓眉栗下意識覺得是一條蛇一樣的活物,她好歹還記着不能摔到狐貍, 不然早就一蹦三尺高。
掀開狐貍的一半亵衣,一點白茸茸的冒出來——
是一條尾巴!
不對,是一條新尾巴!
等等, 不是一條尾巴,是好多條尾巴!
那條尾巴冒出來纏住眉栗的手腕親昵地蹭蹭後,又有幾條尾巴不甘落後地從亵衣的縫隙裏擠出來,紛紛往她手裏鑽, 像是不摸不讓就走了。
“啊!”眉栗驚喜地叫了出來, 但她想到荀谕還可能在那邊等着捉她,連忙捂住嘴,這一松手,狐貍啪唧一聲掉到了地上,纏在她手腕上的狐貍尾巴也瞬間被拉扯松開。
狐貍睜開了眼睛,似乎還未完全清醒,裏面迷蒙着點點因為疼痛産生的淚水, 那雙深邃的狐貍眼在微弱符光的映射下猶為好看,如黑幕中唯一的星辰。
他身後的狐尾花朵綻放般盛開,斛岚還沒意識到自己長出了這麽多條尾巴,只覺得坐在冰冷的地上有什麽東西墊着,不硌了。
他眼尾上挑,同那雙狐貍眼的溫柔目光一起朝眉栗發出的,還有那雙伸出的手。
他似乎還沒有完全清醒,但已經認出了眉栗,本能告訴他,要和她在一起。
然而眉栗看到的卻是,一只盛開的狐貍顫巍巍伸出手,只為了讨要一個抱抱。
給他!都給他!眉栗的內心呼嘯。
她猛地撲上去,撲到半空想起狐貍身上還有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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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現在九條尾巴都長出來了,那還有沒有?
斛岚接住這個小炮彈一樣的姑娘,唇角微微提起:他的本意只是映着符光看見眉栗鼻頭髒髒的灰塵,伸出手想幫她擦去,然而……這樣,也不錯。
這麽想完,有什麽東西從他散落的長發中冒出來,啊,一只耳朵。
不對,是一對耳朵……都要被她鬧昏頭了。
斛岚自己還沒有摸到自己的耳朵,眉栗也沒來得及摸到,那耳朵就不穩定地縮回去了,眉栗在他的頭發裏翻來覆去地找,卻什麽也沒找到。
此刻,斛岚捉住她不停翻找讓他感到微微癢意的手,溫柔道:“我們先出去。”
“出去就給我摸嗎……不對,你怎麽知道怎麽出去?”
她剛剛找了好半天都沒找到呢,狐貍才剛醒,沒道理什麽都知道。
狐貍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它告訴我的。”
“那是什麽?”眉栗摸了摸他的胸口,也什麽都沒有,雖然她也不指望能摸到什麽,不過占個便宜罷了。
斛岚頓了頓,遲疑道:“那是狐仙之心。”
“狐仙之心就是狐仙的心嗎?狐仙的心怎麽會在這裏?”她略微思考,問出了核心問題:“既然狐仙之心在這裏,那狐仙在哪裏?”
斛岚一窒,眼尾垂了下去。
他并非不想告訴她,只是現在她還在身邊,暖融融的呼吸還打在他胸口,讓他不由地想伸出手摸一摸。
即使是這樣昏暗狹小,剛剛也曾給他帶來痛苦的地方,但這樣的地方裏她一直都在身邊。
得到後,放手就成了比得到難一千一萬倍的事。
他沉默了片刻,最終決定和盤托出。斛岚停下腳步,把眉栗轉過來面對他,語氣堪稱認真成熟:“你剛剛問,狐仙在哪裏。”他愧疚地閉上了眼睛:“狐仙就在這裏。”
眉栗以為他特意把她轉過來有什麽格外重要的事,沒想到就是這個廢話答案,她輕輕推開狐貍:“什麽鬼,狐仙當然在這裏啊!”
就在斛岚微微瞪大雙眼驚訝于她早已知道時,眉栗順手指了指狐仙雕像:“喏,就在那。”
她還把五指張開在斛岚面前晃了晃:“你不會是眼睛有問題,連這麽大的雕像都看不見吧。”
說完就自覺地牽上他的手,往前走了一段後發現自己好像漏了什麽,她轉身回來,故作神秘道:“啊嗚,你的尾巴呢?”
斛岚還沒從剛剛的情緒中緩過來,他支支吾吾:“尾巴……尾巴好了。”
那幾條尾巴在他身後搖擺,都快把亵衣撐開了。
眉栗隔着亵衣這裏摸摸那裏摸摸,冰冷的空氣灼熱燒開,從他的脊柱直直沖到頭頂,斛岚一下子轉過身不讓她再摸,自己乖乖交代道:“九條……一共九條尾巴。”
眉栗這次記得捂上自己的尖叫聲,驚喜過後,她臉上綻放出大大的笑容:“啊嗚,你用一條尾巴換來了九條尾巴!”
然而兩人身體相貼,一個人的心在滾燙雀躍,一個人的心在地府絕望。
在眉栗看不到的地方,斛岚再次閉上了眼睛,不該有的貪婪和癡望瘋狂滋長,抽根發芽。
……那就,今日不告訴她了。
我已經說過了,今日。
他卑鄙地辯解,卻又再次意識到自己的卑鄙。斛岚摸一摸心口,明明狐仙之心就在裏面跳動,為什麽貪婪和癡念依舊将他毫不抵抗的淹沒?
大概,是很愛她的那顆心在作祟。
斛岚沉下目光,反手拉住小姑娘的手,十指相扣,分外契合。
既然已經如此卑劣……那不如更卑劣一點。
眉栗沒能看到狐貍那雙微微泛紅的眼睛,裏面不是淚意,是瘋狂。
……
巨大的劍意劈開數百人偶,整個宮殿都震蕩不已,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四國師,他對符力的動蕩猶未敏感,等他趕到國師塔下的時候,只見荀谕守在門前,面色低沉。
“如何?是有人闖入?!”他緊張不已,這個秘密事關整個國師府,更何況,那裏還安置了整個世間最寶貴的東西。
荀谕看向在身邊急地打轉的四國師,雖然他師從大國師,也對四國師莽撞的性格并無好感,但還是拱手行禮:“老師。”
想到那一閃而過的黑色裙邊,和下午擁有散漫目光的少女重合,如果真的是她……
荀谕開口道:“是……但弟子并不敢确定,也許只是密道中妖人騷動。”
他說到一半硬生生轉了口,記憶中那個蹦蹦跳跳的小姑娘,也是穿着小黑裙整日圍着他玩耍,然後她小小一跳就躍入了記憶深黑處,再也不見了。
荀谕的目光從四國師身上移開,迎着四國師懷疑的神色道:“不過最好還是進去勘探一番,弟子陪您進去。”
四國師懷疑的神色收斂起來,他只是懷疑荀谕監守自盜,畢竟師兄大國師的這個弟子有那樣的經歷,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真相,還會乖乖歸附于國師府嗎?師兄還是有些自負了,竟以為一切皆在自己掌控中。
“那好,我們進去。”四國師推開房門,荀谕溫順地跟在後面。
地下宮殿中。
“有人來了。”斛岚道,剛要擡手設一道屏障,随即一聲悶哼。
“怎麽了?”眉栗緊張問道,身後這人的感覺不太對,沉寂黑暗中她聽到了一聲低低的呻.吟。
“無妨。”斛岚閉上眼緩了片刻才有氣力說話,內府如遭受重創,狐仙之力感受到他将施術法,一刻不停地奔湧至內府,但內府還殘留着舊的狐妖之力,一時之間兩相碰撞,狐仙之力霸道地将所有妖力全部吞噬,把完好的內府撕扯的千瘡百孔,卻又在下一個瞬間重新熔煉出新的內府。
新舊相撞,內府一刻不停地破碎又重塑,巨大的痛苦不亞于生生擊毀一個人的內府,但對一般人而言摧毀內府只是瞬間的碎裂,但對于斛岚而言,這種痛苦從他擡手欲施符時就再沒停止。
他的喘息聲明顯更重了。
但混雜在喘息聲裏的,還有遠處的腳步聲,從甬道內遠遠傳來。
不止一個人,荀谕找來了幫手,會是誰?!眉栗來不及細想,如果是大國師,她并不确定自己的符力現在還在他之上,這個時候施加符力很有可能被識破身份。
她将已經沖動冒出指尖的符力逼回去,重新抱起背後的人,那人在她懷裏顫抖地舉起一只手,指向狐仙雕像的正中心。
即使有些疑惑,但眉栗還是一邊用僅剩的符力支撐起斛岚向上升去,她則把腦後的頭發幾下綁在一起甩在肩後,徒手爬上狐仙雕像。
巨大的雕像由整塊玉石切割雕刻而成,觸手生溫,竟是一塊古溫玉,國師府好大手筆。
如果是在不緊急的時候,眉栗非要敲下一塊帶走,但現在危機時分,荀谕帶人想活捉他們,啊嗚眼看就有毛病,自己符力也瀕臨枯竭,不可能是荀谕的對手。
只剩下一條路,逃。
眉栗在下方支起一個符陣,金色的符力從眉栗的身體裏一點點彙聚到符陣裏,符陣上方,斛岚面色蒼白掙紮起身,卻被眉栗伸出手按着躺平。
甬道那邊的人放出感知,似乎已經知道殿堂裏有人在使用符力,腳步聲愈發急促。
随着高度越來越高,眉栗已經爬到了雕像胸前下方的手掌上,她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似乎啊嗚離狐仙雕像的距離,準确的來說是離雕像前胸的距離越近,溫玉裏就有一處微弱光亮漸漸亮起。
起初它只是螢火之光,現在卻已經能照亮眉栗的臉了。
斛岚跳下符陣,和眉栗一同摔在巨大的玉石手掌上。
“拉住……我。”他勉強出聲,幹淨修長的手伸過去,慢慢握住眉栗的。
兩只手交握的瞬間,巨大的光芒從斛岚身體裏放射出來,将他整個人襯得更加虛幻,眉栗看不清他的臉,但她緊緊握着他的手,感覺這只手在不停的顫抖,似乎在忍受強烈的痛苦。
眉栗眨了眨眼睛,眼眶幹澀,沒有淚水,她伸出手,緊緊抱住懷裏的人,兩相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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