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分叉口的抉擇

別說和蘇宛芷不熟,就是關系要好,蘇有德也不可能相信直接小姑娘的話。

更何況現在時間就是生命,越近的地方死裏逃生的可能就越大。

蘇宛芷正要解釋,蘇天宇拉了拉蘇有德的衣袖,趴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老村長心裏一驚,眼看鄉親們都往山上跑,來不及問蘇宛芷為什麽會這麽說,連忙拖住距離最近的人:“別往那邊跑,往南走,往南走!”

洪水近在咫尺,頭發花白的村長一身布衣,伸出青筋凸起如幹樹皮一樣的手拉住一個個經過身邊的人,勸說他們向南逃命。

身穿布衣的少年往她這邊看了一眼,滿是信任的堅定讓蘇宛芷的心如遭重擊。

地鐵的悲慘遭遇,逆生而來蘇婆子陰狠惡毒的眼神久久萦繞在腦海中,以至于她用冷漠冰冷的心隔絕周遭的一切。

所有人在她眼中都是可惡的自私的。

蘇天宇不一樣,他給了她信任,還有老村長,五十多歲的老人,本可以領着家人逃亡,可卻毅然堅定的站在分岔路口,耐心的勸說每一個人。

風呼呼的吹起來,不遠處奔湧而來渾濁的大水就在眼前,老人花白的頭發随風吹起淩亂不堪,可依然遮擋不住他明亮堅定的目光。

蘇宛芷心底生出種種複雜的情緒,各種想法在腦中一閃而過,而後突然做出一個大膽而又瘋狂的舉動。

她用力扯了扯自己的包裹,重新系緊在肩膀上,狂熱又大膽的站到老村長身旁,加入勸說的隊伍中。

“大家別忘山上跑,往南,南邊有大土坡,上山更危險,會有泥石流。”

然而,對方根本不理解她的好意,猛地一甩胳膊,掙脫蘇宛芷纖細瘦削的雙手:“拉着俺們幹啥?啥泥石流不石流的,俺們沒聽說過,你瞎咧咧啥呢,南邊那大土坡遠着呢,跑不到就被淹死了,俺們要去山上。”

說完不管不顧匆忙逃離。

蘇宛芷不被人理解,卻又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重複同樣的話。

眼睜睜的看着有些人不聽勸告本往山上,有些人聽從勸說奔向南邊土坡。

後方河堤決口越來越大,河水流速越來越快,片刻的功夫已經來到蘇家村正中部位,河水由原本的腳踝高度到小腿肚,再到膝蓋,逐漸升高向四周蔓延。

聽前幾天蘇有德勸說的人好一些,貴重東西鬥帶着呢。

還有好多人來不及收拾,拖家帶口匆忙逃竄。

眼看水快要流到面前,蘇宛芷拉了一把蒼松般屹立不動的老村長:“村長,我們必須馬上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可......可是......”

還有許多人陸陸續續從村裏逃出來呢。

“村長,看自己的選擇,誰讓他們不聽您的勸說提前準備呢,必須馬上走,要不然咱們誰都跑不掉。”

蘇天宇走了過來,拉住蘇有德的手:“爺爺,我們現在走,追趕奶奶和娘她們。”

生死關頭,人性最真實也最脆弱,老村長所做的一切,在蘇宛芷看來,已經足夠偉大。

那些到現在還沒有跑出來的人,無一不是對蘇有德在打麥場開會的內容不屑一顧,卻又把金錢把視若生命。

他們不值得同情。

長嘆一口氣,蘇有德轉過身來,不再看身後那些趟着河水逃命的村民,追着前方蘇家女眷離開的方向,一路向南奔跑。

蘇宛芷回頭看了一眼,恰好看到兩道熟悉的身影。

蘇婆子和蘇老頭一人背着一個巨大的包裹,踉踉跄跄一走一趔趄,卻依舊舍不得扔到沉重的累贅。

呵!倆人沒被困死在院裏,真是福大命大。蘇宛芷冷冷的笑了笑。

岔路口,兩人一眼看到了蘇宛芷,蘇婆子掄起胳膊沖了過來:“你個小賤人,是不是你把門鎖了。”

輕輕動了動嘴唇,蘇宛芷并沒有發出聲音,蘇婆子卻看明白了她的意思。

就是我又怎樣?

蘇婆子頓時火冒三丈,蘇宛芷哧溜從她旁邊溜走往南了。

蘇婆子那個氣啊,氣的破口大罵:“你個小賤人虧得老娘我伺候你這麽多年,小小年紀不學好,心思惡毒勾引人。”

幾句話功夫,水位又高了,慌慌張張好幾個人從蘇婆子身邊過去逃命去了。

老婆子一看是蘇宛芷逃跑的方向,可不樂意了:“你們幹啥呢,那可是個小賤人,命裏帶晦氣,誰跟着她跑誰倒黴。”

聽她這麽一說,本來就糾結,再想起蘇宛芷命硬的說法,直接跟着蘇婆子,颠了颠背上的包裹,往山上跑去。

殊不知,他們走向了一條不歸路。

蘇宛芷扯了扯唇角,揚起一抹淺淺的笑,那笑容裏夾雜了太多的無奈心酸,卻又無比的冷漠。

六裏地的距離,用盡全身力氣拼命奔跑,也不過用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等回過神兒來,身後已然成為一片汪洋。

看着生活的家園一夕之間化作廢墟,被洪水覆蓋,人們眼底只剩下空洞洞的絕望,劫後餘生的慶幸沒持續多久,就被痛苦淹沒。

身邊哀聲悲痛哭聲蔓延,心酸苦澀蔓延到每一個人心底,上至老人下至三歲孩童,即使懵懂的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被母親流不止的眼淚感染。

高約六米方圓大約一裏的平坦土坡成為他們唯一的栖身之地。

安運河這條穿過蘇家村的大河養育了一方百姓,卻又把他們推進萬丈深淵。

此時此刻,來自周邊村落的人們擁擠在這一處。

誰都沒心情說笑,神情呆滞的看着被淹沒的土地,積攢多年的家業被洪水吞沒,一夕之間毀于一旦。

蘇宛芷孤零零的獨自坐在一個小小角落裏,沉默不語。

比起周邊一家人相互依偎安慰,蘇宛芷的身影越發孤單寂寥。

然而這并不是她最關心的,她的思緒不受控制的被拉到記憶最深處,只有對蘇家模糊的印象和一定要回去的執念。

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第二次出現,她知道這是原身的願望。

不管怎樣,她已經失去過兩次生命,此次占據原身的身體,總要做些什麽。

蘇有德的目光看了過來,蘇宛芷雙臂環抱膝蓋,瘦瘦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可憐兮兮看起來就心酸。

卻不知為何,他心裏想的卻是蘇天宇在他耳邊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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