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珍海味的點是不錯，但是錢老這個人顯然是個老江湖，講價過程不小心一點都會栽到對方的言語陷阱。恩……可以再來看看，但是不能抱太大期望，因為最後的成交價格會超過預期，就算日後地價房價上漲，但也得有本事撐到那時，目前他的手頭還很拮據，弄個不好恐怕都要貸款……貸款這種事情也不是不好，只是……

曾俊瑛在心底暗暗盤算得失，錢寧兒從後頭追上來，大呼小叫：「喂！那個姓曾的！」

姓曾的？不會是叫他吧……

曾俊瑛腦門都是黑線的停下來，真不曉得像錢老那樣精打細算的人物，怎麽有本事教出這位怎麽看怎麽格外天真的女兒。

「喂！」錢寧兒氣喘籲籲的跑到曾俊瑛面前，神情急切：「你真的要買我家的店嗎？」

曾俊瑛沒訂正她不禮貌的口吻，緩緩道：「還在談，錢小姐不是都有聽到？」在珍海味裏跟錢老談價，幾次他都必須強迫自己不要把視線移到邊上窗口處那顆晃來晃去的腦袋，實在沒見過這麽不懂藏匿的偷聽者，還不如幹脆坐在旁邊聽，省得他無視得很辛苦，錢寧兒也躲得辛苦。

「我……我才沒有聽到……而且我也沒有看過像你這麽年輕的買主。」錢寧兒急忙的否認。

「好吧，請問錢小姐有什麽事情？」

「我是出來告訴你，我們家的店不賣。」

「喔，為什麽不賣？」

為什麽不賣這個問題似乎很為難她，就見錢寧兒吞吞吐吐好一會，然後又兇神惡煞：「反正！不賣就是不賣！」

這個根本不是社會新鮮人吧，是國小生……于是曾俊瑛敷衍道：「好吧，不賣就不賣，先走了，再見。」

「喂！等等，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呼悠我喔。」錢寧兒快速的再度攔下曾俊瑛的去路。

三番兩次的擋路和毫無禮貌的話令曾俊瑛感到不耐，他目光一正，始終收斂的氣勢瞬間迸發出來：「請問錢小姐對每個買家都這樣，事後追出來說不賣？」

「沒有……」錢寧兒虛心道：「沒有。」

曾俊瑛不用猜也知道，錢寧兒會如此，怕是吃定他年紀輕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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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珍海味賣不賣，錢小姐能作主啰？」

「……」當然是無法作主！錢寧兒可沒有笨到敢誇下明顯錯誤的海口。

「既然如此，還請錢小姐不要攔住在下的去路。」說完，曾俊瑛繞過錢寧兒要離開。

留在原地的錢寧兒，從剛剛幾句問話中意識到自己的莽撞和輕忽，她深吸一口氣，「請等等！如果你真的對珍海味有興趣，我有話想跟你說。」

西式咖啡廳，女服務員身穿白色上衣黑色長裙引領曾俊瑛和錢寧兒就座。這年代的咖啡沒有太多的花樣，甜點也只有幾種，桌上擺着蠟燭和香花，消費價格同樣高昂，吃的就是那股氣氛，唯一的好處是沒有食安問題，可以安心享用。

「我爸爸的廚藝沒有問題！」點完咖啡，錢寧兒開門見山就是這句話。「我爸爸只是有點累了，他不想在做下去，但是我覺得他能繼續的！」

曾俊瑛對錢家的故事沒有興趣，會坐在這兒只是想多為自己贏點講價的籌碼。「妳确定？」

「我是廚藝白癡，但不是味覺白癡，我很确定我老爸的廚藝沒有任何問題。」

「錢老板并不這麽覺得。」

「那只是因為……」錢寧兒低下頭，表情有些難過道：「半年前我媽過去了，以前都是我媽在幫襯的，現在……所以我爸才想把餐廳收掉。」

「喔～」曾俊瑛無可無不可的應了一聲。

「诶！你這人真的很沒有同情心！」

「為什麽這麽說？」

「一般人不是聽到這種事情，都會說『對不起，讓妳提起傷心的事』之類的話嗎，可是你都沒有。」

「喔，對不起，讓妳提起傷心的事。」曾俊瑛非常敷衍的應對方要求說了一遍。

「……」錢寧兒終于認清，對方是完全沒有把她放在心上，她生氣的鼓起腮子：「我看你年紀小小的卻那麽不會做人，肯定交不到女朋友。」

「不勞妳費心。所以，妳說完了？」

曾俊瑛這種态度讓錢寧兒更加難堪并且感到憤怒，氣鼓鼓道：「我說完了！」

「妳慢慢喝，我先離開。」

招來服務生結賬後，曾俊瑛沒有興趣再繼續糾纏下去，拍拍屁股非常潇灑的離開。事實上這才是真正的曾俊瑛，他只對親友友善，只對蘇芳大開方便之門，其他人只能看到他冷淡疏離的模樣，而最讓他放在心上百般呵護的蘇芳，卻從來沒有自覺過這份特別，以前的蘇芳是如此，現在的二貨蘇芳也是如此。所以當二貨蘇芳說出曾俊瑛管太多的話時，他的心頓時涼了一半。

「管太多是吧……」想起二貨蘇芳的話，曾俊瑛是真正的氣憤難消，他推開西式咖啡廳的玻璃門，眉梢眼角依然有幾分殺氣。「等你吃虧後，我看你還會不會覺得我管太多！」因為怒氣，曾俊瑛的步伐非常急促，不過再急促似乎都難以擺脫那位冒冒失失的錢寧兒。

「喂！等等！」又一次的追上來，錢寧兒嗓門之大，讓街上不少人投以注目禮，包括正好在對街和高力走在一起的蘇芳也往這邊看來。

「妳……」曾俊瑛受不了的回頭想罵人，卻看到驚悚的一幕。

「哎唷！」太莽撞的奔跑，踩到松開鞋帶的錢寧兒，立刻雙腳打結往前撲！

曾俊瑛見狀立即張手将錢寧兒險險的接住，抱住柔軟的身軀，過分沖擊的力道差點讓曾俊應也吃虧的往後栽，幸好還是穩住，免去一場摔跟鬥的慘劇發生。穩住身形後松口氣，曾俊瑛沉聲道：「錢小姐，妳知不知道妳這種行為非常的危險！」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吓壞的錢寧兒，驚魂未甫的喘氣。

「能站起來嗎？」

「能。」雖然雙腳有些發軟，但是錢寧兒還是直直的站起來。接着她就看見這位今天第一次見面，是她見過最年輕的買主，也一直沒将她放在心上的大男孩，竟然蹲在自己的腳邊，替她細上鞋帶。

差點就要失聲尖叫的她，不敢相信的摀住自己嘴巴，霞紅飛上她的雙頰，染出一片瑰麗的美麗。

同樣不敢置信的還有站在對街目睹一清二楚的蘇芳，滿臉都是倍受打擊的震驚。

不知道自己的舉動造成的巨大影響力，曾俊瑛綁好鞋帶後站起，他覺得評價錢寧兒是小學生簡直是太吹捧，這個冒冒失失的姑娘根本就是幼兒園等級的小朋友。

奇怪，他怎麽會碰上這種人呢？這種人就應該要好好的放在家裏保護，不該随便放出來禍害路人的。

「下次出門前請先把鞋帶綁好吧。」

這回，錢寧兒也沒有能反駁的話，只能乖乖的點頭。

「妳……不會是因為想付自己的咖啡錢跑過來吧？」

倏地睜大眼睛，錢寧兒覺得這個名叫曾俊瑛的大男孩簡直是神了，她都沒開口，怎麽就猜中她要幹嘛呢？

一點都沒有猜中的成就感的曾俊瑛，淡淡道：「這杯咖啡就當作答謝中午喝了妳們家一壺茶的謝禮，別再追來了。」

于是，錢寧兒這回也只能默默地站在原地目送曾俊瑛走遠去，然後低下頭看見綁得端正的鞋帶，她的心跳不由自主的狂躍，她總覺得有什麽跟以前不一樣。

正當錢寧兒的戀愛預感來臨時，蘇芳已經将兩手拳頭握得霹哩啪啦響。

連日寒流來襲，氣溫下降冷風飕飕，到處可見穿成圓滾滾大胖子的可笑模樣，每個人凍得鼻子發紅，恨不得裹着棉襖被只窩在床上哪兒都不去。時間一天天逼近聖誕節，商家張結各種相關聖誕節的飾品，聖誕節的歡樂氣氛四處洋溢。

「大哥……」晚餐飯後，曾俊瑞跑到曾俊瑛的房間裏。

「今天我要忙，明天再給你用計算機。」坐在計算機前對着今天收盤指數發愁的曾俊瑛，想在股市中殺出一條血路，果然有很多風險是必須用賭的。

「我不是要用計算機，梅心在問最近蘇芳怎麽都沒來家裏吃飯。」

「他不是有跟媽說最近功課比較忙，要留在同學家複習功課，晚餐會自己處理。」

「我也這麽是這麽說，可是梅心說……」曾俊瑞吞吞吐吐。

「說什麽？」連日見蘇芳和高力如連體嬰般焦孟不離，一起吃飯，一起上學，一起壓馬路，曾俊瑛淡漠的面容下有把邪火是越燒越旺。

「說……是不是大哥跟蘇芳吵架，所以……」

「他姓蘇不姓曾，他愛做什麽就做什麽，你管他那麽多！」

這肯定是吵架了！

曾俊瑞縮縮脖子，承受不住曾俊瑛充滿怒氣的話，立刻告辭溜回房間。這下子他完全認同妹妹是正确的，而且兩人吵得還不是普通得厲害，吵得蘇芳連飯都不來家裏吃了。

「那怎麽辦？搞不好蘇大哥晚餐都沒有吃。」曾梅心焦急的說。

「怎麽會，哪有人餓着肚子不吃飯。」

「齁！叔叔阿姨他們都不在家，家裏能有多少東西吃，蘇大哥又不會自己煮飯。」

言之有理，曾俊瑞點點頭道：「也對齁，以前也只看過大哥煮給蘇芳吃，還真沒看過蘇芳自己下廚。」

曾梅心提議：「不然，我們從家裏帶點吃的過去？」

「飯跟菜嗎？不大好吧。」

「不然，水果餅幹呢？蘇大哥不是也挺喜歡吃我們家的水果餅幹嗎？」

「好像也可以诶。」

于是曾家的大弟大妹偷偷摸摸地拿着手提袋，趁家人沒注意之時，作賊般胡亂塞了幾包餅幹和水果，然後就溜出家門去找蘇芳了。

留在房裏被曾俊瑞的話說得整個煩躁起來的曾俊瑛，拿起桌上的手機瞪視好一會，心裏頭掙紮個老半天，終究是沒放心，咬牙按下通話鍵，然後将手機放到耳邊。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候再撥，謝謝。」

「……」

憤憤地按掉通話，不用猜也知道，蘇芳那家夥肯定是在跟高力通電話。

深深吸一口氣，他改按另一組電話號碼。沒一會，電話就接通，傳來沈生慵懶的聲音帶幾分調侃：「唷，下紅雨啊，你竟然給我打電話。」

「每天都能見面的人，沒事幹嘛打電話。」

「喔，是喔。」沈生翻翻白眼再挖挖耳朵，據他所知，之前曾俊瑛和蘇芳這兩個每天膩在一塊的家夥，晚上回去還要打電話小聊一會，互道晚安才能睡。

喔，問他為什麽會知道？當然因為曾俊瑛曾經為了高昂的話費煩惱一陣子，所以他才知道的。

曾俊瑛問：「你明天有事嗎？」

沈生道：「明天聖誕節，你兄弟我要把妹去！」

那就是沒事了，曾俊瑛思索會道：「既然沒事情，你明天幫我看着蘇芳。」

「喂！你是耳朵有問題還是沒聽懂人話，都說老子要去把妹沒空。還有，為什麽我得替你看着小媳婦，你怎麽不自己去？」

「我明天也會看着他，只是光我一個人也可能會有疏忽的地方。」

「什麽鬼的……」

「反正，拜托你了，請你明天幫幫忙。」

「哇靠！這麽嚴肅啊？」沈生想想後，還是點頭道：「好啦，我會看着他。」

再聊個幾句，曾俊瑛就收起電話将目光移回屏幕上，繼續煩惱他的生計大事。

專注一件事情，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曾俊瑛還沒從那堆數字回神，房門處就傳來敲門聲。

叩叩！「大哥！」曾俊瑞的聲音打斷他的思考。

「進來。」

聞言，曾俊瑞推門走進曾俊瑛的房間。「大哥！」

「恩？」

曾俊瑞小聲心虛道：「我剛剛跟梅心去蘇芳家。」

停下手上的動作，曾俊瑛等着下面的話。

「蘇芳他好像都只有吃泡面而已……」

心髒處驀然如針紮般痛起來。

「所以……」

「我知道了，你回房去吧。」

「喔。」做兄長的威嚴，曾俊瑞可不敢挑戰，不過在離去前想起蘇芳消瘦眼眶黑的模樣，只好又鼓起勇氣道：「大哥，你還是快點跟蘇芳和好吧，他人都瘦了一圈。」

「恩。」

聽着耳邊的關門聲，計算機那些花花綠綠的數字再也看不下去了。曾俊瑛嘆口氣倒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滿腦子都是那個二貨蘇芳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