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矛盾1

“惜若。”

我有些驚訝，回頭，竟然是剛剛那個男生。

大概是天氣的緣故，他的臉微微發紅，頭上扣了頂藍色的鴨舌帽，綠色的格子襯衣外邊穿着件暗紅的褂子。看起來倒是很精神。

“你沒認錯人啊，是我。”

我看到邊上的女孩兒使勁在扯他的衣服。

我又看了他兩眼，可是還是沒有記憶，道：“你認識我？”

“我是趙哲啊。”他的眼中有些失望。

我恍然，原來是我三年的同桌啊。真是人不可貌相，當初他還是一副傻愣愣的樣子，現在我竟然都認不出來。

我道：“原來是你啊。”

“你記性倒是好，連我都認不出來了。”

邊上的女孩繼續扯他，在他耳邊小聲嘀咕：“誰啊這是？”

他擰了擰眉，臉上有些不耐煩的朝她道：“你別管。”又朝我笑道：“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我不明所以，之後才知道他問的是什麽，便道：“我就在本市讀書。”

他有些尴尬，又笑道：“是嗎？我在臨市呢，這不才回來嘛。”

我哦了一聲，抓着門把手的手有些僵。兩人無話，我便道：“我要先回去了。”

他說：“是嗎？有空一起玩啊。咱們續續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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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颔首，推門，離開。

這是一個不一樣的趙哲，在脫離了自卑之後他開始鮮活起來了。可是渾身透着一股俗氣，我不明白這種俗氣來自什麽地方，只是覺着心裏莫名的排斥。

我忽然很懷念之前的那個趙哲，他穿着普通的校服，在人群中依舊平淡無奇，他會因為老師的斥責而臉紅。還會因為同學的嘲笑而憤怒，總覺着那才是真實的趙哲。可是轉念一想，人為什麽要在自己不擅長的地方永遠被鄙夷呢？他現在這樣無疑受人追捧，即使俗氣，可是人家心裏好受。

我想着他願意怎麽樣就怎麽樣，關我什麽事情呢。

我到商廈門口的時候，李媽恰好出來，她拿着大包小包的東西朝我招手。

我看着她，忽然想到了羅宋祁。他會不會也想趙哲這樣呢？用俗氣的物質來彌補內心的自卑。又搖頭，這又關我什麽事情。人家有物質說明人家有錢，有錢不花幹嘛啊！

我笑着跑了過去。

李媽沖着我道：“今天買了好多東西都很便宜，收獲真是不小呢。”

我上前幫她取了些。

她以及樂呵呵的：“今天晚上我們吃蝦仁餃子。”

我道：“好啊，好久沒吃餃子了。”

招了輛車便回去了。

路上李媽問我：“你買了什麽書啊？”

我低頭，竟然是《無法承受的生命之輕》，便回道：“一本外國的書。”

她點了點頭，一副探究的模樣，道：“你們年輕人真好，看的書多就是好，我們那會兒連識字都難，更別說看書了。”

我們東一句西一句的竟然到家了，是假過的真快。

天也剛剛擦黑。搬回了東西，立馬便去廚房忙去了。

我幫着收拾客廳裏的大包小包，全是些煙花跟吃的，還有些年畫。

門響的時候，我正在專心研究一個小蜜蜂形狀的煙花，以為是李媽，我頭也沒擡道：“李媽，你等等把燈燈牽進來吧，今天晚上降溫。”

沒得到回應，我擡頭，羅宋祁竟然有些奇怪的看着我。

他慢悠悠道：“燈燈是？”

我有些沒反應過來，大晚上的，沒事兒就知道吓人，便道：“沒什麽。”說完心虛的低下了頭。

這個時候我總不能大力凜然的站在他面前說：“燈燈是我在路邊撿到的一只狗。雖然您老人家不喜歡狗，可是我是好心的。。。。。。”我覺着在我說完第一句話的時候他就會把我跟那只狗扔出去。

他又笑了，在我的頭頂上，輕輕的從鼻翼中冒出，帶着些玩味。

我不喜歡他的這種笑，仿佛把我看穿一般，卻又覺着不可思議的好玩的笑。

我沒搭理他，繼續收拾。

他的腳步在我身後響起，悶悶的來了句：“你竟然喜歡這種書，還真是沒看出來。”

我想起了下午買的書，還沒放進卧室，擡頭道：“怎麽了嗎？”

他笑着搖了搖頭，淡淡道：“沒什麽。挺好看的，能促進你成長。”說着便向樓上去了。

我低頭，心裏暗罵：神經病，有話不知道好好說。

李媽聞聲出來，便擦着手邊沖樓上喊道：“宋祁，不要睡覺啊，快開飯了。”

沒人回答，李媽搖了搖頭，淺聲道:“這孩子。”

我對李媽招手，示意她過來。

她小聲道：“怎麽了？”

她不過來我過去，在她耳邊小聲道：“就是燈燈怎麽辦？”

她笑，滿臉寵溺道：“這個不用擔心。”又朝着樓上使了個眼色接着道：“他不會知道的。”

我哦了一聲，她揉了揉我的腦袋，嘴裏喃喃着：“真是個小孩子。”說完便去了廚房。

我想，不是因為我是小孩子，而是因為燈燈跟我一樣可憐。

它是我在路燈下撿到的，一只髒兮兮的小狗，看不清模樣。唯一的是一雙黑露露的眼睛，昏黃的燈光下，白雪簌簌的下，它的眼裏濕漉漉的，說不出的可憐與倔強。我看着它有些心疼，便抱了回來。

洗了澡，原來是只黃毛的小狗，看起來十分可愛。

也是那天我知道了原來羅宋祁讨厭狗，十分讨厭的那種。當時李媽看着我，無奈的搖頭道：“我們把它送走吧，少爺不喜歡這個東西。”

我抱着它搖頭，不知道說什麽。

李媽搖頭，說：“我們藏着吧，少爺不會經常來，只要他不發現就好。”

我點頭，滿臉興奮，心裏說不出的高興。

李媽那時候也是摸着我的頭，一樣的慈祥溫暖道：“真是個孩子。”

我收拾好東西，便上樓了順手拿了我那本書。沒想到羅宋祁的房門竟然看着，我的房間要路過他的，沒辦法我只好硬着頭皮過去。

“蘇惜若。”

“啊？”我擡頭看見他正站在門口，身上只圍了條浴巾，單手撐在門框上，頭發上還滴着水。臉色卻看起來不是很好，眉毛狠狠的擰在一起。

我有些尴尬，立馬轉身過去，小聲道：“就不能穿上衣服！”

他道：“你先進來，我有事兒跟你說。”

我低頭不動。

“不要鬧小孩子脾氣，我現在有正事兒跟你說。”他的語氣有些嚴肅。

我無奈，只好轉身進去，卻是不敢擡頭。

羅宋祁邊順手關上了門，他坐在了椅子上，大概是覺着有些不妥吧，便穿了穿了件浴袍。我站在那裏也不知道說寫什麽，就這麽站着。

“你坐吧。”

我坐下，在他對面。我偷偷瞥了他一眼。

他手上拿着一根煙，剛放在嘴邊，又想起了什麽似的，順手扔在了桌上。

我支吾道：“你要說什麽嗎？”

他擡頭看着我道：“你嫁給我是什麽心态？”

我一愣，有些驚訝，他不會是要找我麻煩吧！

他道：“你不用擔心什麽，直接說吧，我不會怎麽樣的。”

我絞着手指，小聲道：“什麽心态，被強迫的呗，明知故問。”

他笑：“還真是個孩子。”

我翻白眼。

他說：“如果我說我這輩子都不會跟你離婚，你會說什麽？”

我道：“什麽也不說，就這樣過。”

“像陌生人一樣？”他臉上閃過一絲驚訝。

我點頭:“不然呢？”

“你覺得可能嗎？”

“既然不可能，你說什麽呢？”

他笑：“呵，這樣也好。我現在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我道：“你說吧。”

他忽然上前握住了我的肩頭，眼神十分誠懇，道：“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傷害你。”

我道：“我有什麽好被你傷害的。”

他繼續道：“你是最無辜的。”

我伸手撥拉了他的手，皺着眉道：“你弄疼我了。要是沒什麽事的話，我要回去。”

他臉上有些歉意道：“那好我們要說正事了，你穩定一下情緒。你還記得你爸爸媽媽嗎？”

我點頭。

他接着道：“你爸爸那塊墳地，現在看來有很好的發展優勢。”

我有些詫異：“一塊墓地有什麽好發展的，難不成大家要盜墓。”

他擰了擰眉，繼續道：“不是這樣的，是要把那塊墳地改成一片商場。”

我能明顯感到自己的心一滞，渾身的骨頭都僵住了：“你現在只是跟我說一聲嗎？既然你已經要定了，跟我說不說有什麽關系。”

“惜若，你知道現在蘇家的情況嗎？即使我放手，別人還是會收那塊地。何況，何況蘇家已經說明了要賣出那塊地。你大概是沒有關心蘇家吧。”

我站起了身，冷冷道：“蘇家不是跟你們羅家已經聯姻了嗎？怎麽還得出來自己兒子的墳地。”

他依舊坐在那裏，雙腿搭在一起，聲音依舊深沉道：“因為蘇慕逃婚了，我媽不高興。所以合約沒成。”

我忽然有些激動，聲音不自覺的大了許多：“那你怎麽不讓我回去，你們羅家倒是一點虧不吃！”

“我們不可能丢臉，況且現在蘇家不是以前的蘇家了，弄不好我們羅家也會栽進去。”

我的心頭，只覺着滾滾的豬油澆下，又燙又膩。霧騰騰的血氣上來，蒙得我什麽都看不見。

他搖了搖頭，似乎有些懊惱，好久才道：“你現在還小，是不應該跟你說這些事情，可是又關系到你父親，所以。”

我道：“是不是我現在應該感謝你。”聲音竟然有些顫抖。

他站了起來，道：“你很無辜，不應該為這些利祿買賬。你不用擔心，你的父親我會安頓好，不要擔心。”

心裏莫名的委屈，我哭了，可還是愣愣的站在那裏，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的情緒。

我能說什麽，或者是做什麽呢？我說什麽或者做什麽又能做什麽呢？

我現在甚至不明白自己是怎麽卷入這場戰争的，是啊，我難道不是最無辜的嗎。

我鼓起了勇氣，努力讓自己平複，哽咽道：“如果，我是說如果。當初要是蘇慕跟你結婚的話，現在的事情還會發生嗎？”

他看着我，眼睛裏有些情愫在翻滾，道：“可能會。”

我有些站不穩，手扶着椅子，道：“那不會發生的幾率很大是吧。你們是不是因為新娘調換了所以對蘇家只是象征性的支持了一下，對嗎？你們之所以還維持這段婚姻是因為蘇家還有利用價值對嗎？”

他看着我，不說話。

我目光落在了桌上，有些恍惚，身體有些不收控制的顫抖。我甚至不知道現在該做出些什麽才是正确的。嘴裏有些不受控制的喃喃着：“我知道了，知道了。”

我甚至是不相信的離開了他的屋子，我不知道自己受的打擊有多大，只是，出去的時候撞在了門上。

最後還是羅宋祁把我抱回屋的，他幫我蓋好被子，聲音溫柔的說：“乖，你先睡會兒，醒來一切都會好的。”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晚上沒吃飯，甚至是沒人來叫我，應該是羅宋祁說什麽了。

昏昏沉沉的自己竟然睡着了夢裏我竟然看見了好久不見的夫妻，母親，他們遠遠的站在我面前，陽光有些刺眼，我看不清他們的臉，我卻知道他們在對我笑，他們揮着手，聲音像陽光那樣溫柔而溫暖，他們說：“若若，你過來，媽媽看看你。我們想你了。”

我有些激動，張開了懷抱向他們跑去，可是不論我怎麽跑距離還是那麽遠。我只能看見他們在向我招手，怎麽都到不了他們面前。

“若若，你知道嗎？這就是報應，你看這就是報應。”我回頭竟然是蘇慕。

她還是那麽漂亮，臉上依舊是溫暖笑，可是這種溫暖卻失了味道。

“若若，你知道嗎？我沒有等到李斯哲，如果不是你 ，現在這種生活是我的，你知道嗎？我等了一個晚上都沒等到李斯哲，我當時就想，這是為什麽呢？哦，原來是若若啊，想嫁給羅宋祁啊。你現在是過着好日子了嗎？你知道我現在在哪兒嗎？我現在無家可歸啊，都是因為你。你現在過的都是我的生活，若若，都是因為你，知道嗎？現在你爸爸的墳被挖都是你的報應，知道嗎？若若，是你自找的，真的是你自找的。知道嗎，知道嗎？”

我看着蘇慕的面孔，越來越猙獰，我不住的向後退，沖着蘇慕道：“蘇慕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不喜歡蘇家，我也不喜歡羅家，真的，有點也不喜歡。”

蘇慕依舊看着我，眼睛死死的，像是要穿過我的靈魂似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蘇慕，蘇慕，蘇慕！！！”

“若若，你醒醒，若若。”

我睜開眼，竟然是羅宋祁。他抱着我，看着我醒來，道：“怎麽做惡夢了？”

李媽上前道：“孩子是不是餓了，吃點東西吧。”便把碗移到了我的嘴邊。

我想起剛剛那個夢，心裏莫名的恐慌，便向後退了退。

李媽無奈的搖了搖頭。

羅宋祁拿過李媽手中的碗，道：“還是我來吧。”

李媽點頭，又道：“我先下去了。”

羅宋祁點頭嗯了一聲，便拿着碗要喂我東西。我不想吃也不想說話，扭頭不搭理他。

他環着我，道：“身子是你自己的，傷着了沒人代替。”

我不搭理他依舊扭着頭。

“我不該跟你說那麽多的，我知道你現在還接受不了。這就是事實，現在收購這塊地的人是我，如果是別人，你知道的結果會是什麽樣。”

我道：“你們會遭報應的。”

“你現在要是不吃飯，能等到我遭報應的時候嗎？”

我道：“羅宋祁，你能不能告訴我蘇家最後會怎麽樣。”

“我以為你什麽都不會關心，還有你很聰明。”

我嗓子有點幹：“不是因為這個，怎麽說他們還是我的親人。從前總覺着他們不好，甚至不如陌生人，現在看來陌生人跟他們在我心裏還是有差別的，有些情感是你說不明的，總是離得越遠，思念越重。”

他空出了一只手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道：“我不知道。”

“是商業機密嗎？”

“也許吧，不過我會保你。畢竟我們現在還是夫妻，我沒那麽絕情。”

我道：“你記錯了，我現在只是寄人籬下。我們還沒結婚。”

“會結的。”他的聲音莫名的篤定。

“是因為蘇家一下子到不了嗎？”

他沒有回答我，只是手上的力大了許多。

“你不怕我告密嗎？”

“大家不過是心照不宣，真正能拯救自己的還是自己。”

“原來是這樣，那我你們得到自己想要的時候，我會怎麽樣？”

“你不用擔心，雖然我們現在結婚，但是我不會傷害你的。我會把你當成妹妹，到時候你可以嫁給你喜歡的人。”

我搖頭，道：“我不想要，我一點都不想要。我自己的日子會自己籌劃。”

“那好，現在吃飯。”

我起了身，看着他道：“我知道，我很幸運能遇見你。不管別人說什麽，至少你對我還是仁至義盡。我希望你能幫我做兩件事，第一，把蘇慕找回來，讓她回蘇家。第二，你把我爸爸跟媽媽葬在一起。我知道我的要求有點無理，但是我因為跟你結婚我爸爸的墳都要被挖了，蘇慕現在有家也不能回。我至少把欠他們的還回去。”

他點頭道：“好。”

我吃着飯，嘴裏全部是滋味。

我道:“下午我想回蘇家。”

他道：“過幾天吧，你現在情緒不好。過年的時候我陪你一起去。”

我點頭，說好。現在我也回天無力。

日子依舊是日子，羅宋祁好久沒回來了，我跟李媽每天在家。多虧了燈燈，我的生活有趣了很多。

春節前夕，我接到了蘇慕的電話，有些驚訝。

那邊亂哄哄的，很多人的樣子。

我問:“蘇慕，你現在在哪裏。”

她在對面大聲的喊：“什麽，若若，你大聲點，我聽不見。”

我笑：“你在哪裏，聽見了沒。”

她樂呵呵的笑。道：“聽見了。若若，我現在在參加一個冰雕節，這邊可熱鬧了，你聽見了沒。”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