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當天晚上,一半隊員進入小鎮,分散在各個方位,另一半隊員分頭駐紮在鎮外。從地圖上看,幾十個紅點已經将療養院包圍了起來。

休整一夜後,第二天白天,大家分頭勘測地形,制定好了行動計劃。

“鎮上的居民怎麽辦?如果發生槍戰,很有可能誤傷。” 我問。

“已經通知了 A 國安全局,今晚會有武裝部隊空降支援。我們負責抓捕藍鯨,他們負責善後和保護居民。” 裴昀說。

我放心了,也不再有什麽顧慮。

這次算是我國國安的緊急行動,沒有取得國際聯合政府的同意,萬一失敗,特別行動處要承擔全責。在這種前提下,能得到當地警方的支持已經很不容易了。

冬天夜長晝短,不到七點就暗了下來,不出意外的話,第二特種兵部隊已經進入大漠深處,準備進攻 TCO 基地。

比起我們這裏,那邊才是主戰場。

“下午和老頭聯系,他說不用擔心,那邊一定會贏的。” 裴昀最後檢查自己的槍械,一邊裝彈匣一邊對我說。

我們兩個帶着四名隊員潛伏在療養院後牆外的小樹林中,雲層遮住了月亮,只有樓頂的探照燈偶爾掃射過來。

七點五十九分,通訊器中傳來林敘的聲音:“報告隊長,一小分隊準備就緒,申請行動。”

随後是另外幾名隊員的聲音:

“報告隊長,二小分隊準備……”

“報告隊長,三小分隊……”

“報告隊長,四……”

我盯着表盤,指針轉過一圈,終于指向八點整。

“行動。”

潛伏在附近某處樓頂的狙擊手最先開槍,一槍打掉了療養院樓頂的探照燈,随後正門外的第一小隊投出炸彈,在煙霧的掩護下從正面發起進攻。

第二小隊緊接着開始清剿附近巡街的 TCO 成員,消音器處理過的子彈聲不停地從通訊器傳到我耳中。

療養院一共五層,第三小隊和第四小隊分別從大樓的不同窗戶進入第三層和第四層,從上往下接應第一小隊。

等 TCO 的大部分火力被吸引到正面,我和裴昀對視一眼,将繩索發射到樓頂,借着夜色從後門潛入,準備從外牆攀爬到五樓。

“蘇遲注意一下,目前駐守在五樓的 30 個人都還沒有行動。樓裏一共有 12 處炸彈裝置,控制中心在 501,上去之後先想辦法毀掉炸彈,走廊另一頭的 540 是一間無法被探測的實驗室,藍鯨和你的腺體最有可能在那裏。”

伴随着樓下密密麻麻的槍聲,我聽到 Quinn 冷靜的聲音。

“收到。”

話音剛落,四樓走廊有人發現了我們,端起步槍毫不遲疑地掃射過來,我一手抓着繩子閃身避開,一手拔槍瞄準他的腦袋,扣下扳機收了今晚第一個人頭。

與此同時,裴昀已經攀上樓頂,蹲在邊緣向我伸出一只手。

我抓住他借力一躍,也跳了上去。

“走。”

根據 Quinn 的指示,我們找到樓頂的通風口,拆開上面的鐵網,直接跳進五樓走廊的中央。

療養院從外面看平平無奇,內部卻不比 TCO 的基地差,走廊裏分布着數不清的紅外裝置,兩側是大大小小的實驗室,從玻璃往裏看,每間實驗室似乎都有不同的功能。

奇怪的是,樓下的槍戰已經十分激烈,這一層卻寧靜得有些詭異。

“你去拆炸彈,我去找腺體。” 我對裴昀說,“保持聯絡。”

他遲疑了一下,點頭說:“好。注意安全。”

“其他人按原計劃行動,保持通話暢通,随時聽我指令。”

說完我就扭頭走向另一邊,不知道為什麽,越靠近盡頭,越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排斥感。

難道是因為我的另一個腺體在那裏嗎……

與別的透明實驗室不同,走廊盡頭的 540 更像是一間手術室,外間兩扇厚重的大門将它隔絕在另一個空間,我試了試,門從裏面反鎖,無法打開。

這時候也沒有時間再叫 Quinn 破譯,我端起 MK17,向後退了幾步,直接瞄準鎖芯打空了一盒彈匣。

步槍的後坐力震得我手臂發麻,所幸硝煙散去,門也開了。

推開進去我才知道,為什麽這裏這麽安靜,為什麽 Quinn 說五樓有 30 個人沒有行動——

這是一間巨大的人體實驗室。

放眼望去至少有二十個透明實驗艙整齊立在牆邊,每個實驗艙裏都有一個看起來仿佛陷入沉睡的,已經被切掉腺體的年輕 omega。

而他們的腺體被分別裝進特殊的容器,擺放在中間一座實驗臺上。

每個容器都連着一根軟管,管道另一端彙集在實驗臺上方的一只玻璃艙裏。

玻璃艙是空的。

我忍住生理性的不适繼續往裏走,轉過一面屏障,發現另一邊才是真正的手術室。

——一整面玻璃後面,四個穿着手術服的醫生正圍着一座手術臺各自忙碌,他們仿佛聽不見也看不見外面的世界,全心全意只有面前的手術。

我看到了我的腺體。

或許也不能算作是我的。

拇指大小的鮮紅色腺體靜靜躺在一只玻璃艙裏,我和它之間産生感應,既互相吸引,又因為體內的 omega 腺體互相排斥。

而手術臺上那個人,就是段弘臨死都不能直接告訴我名字的人。

他擁有這個國家的最高權力,曾是一個政黨的領袖。

他的臉每次出現在電視上,代表的都是整個國家。

段弘的話回蕩在耳邊:

“在這條道路上,會有人犯錯,也會有人迷失,但道路沒有錯。”

“走下去。”

我深吸一口氣,握了握拳,舉槍瞄準那面玻璃。

扣動扳機的前一秒,身後不遠處響起腳步聲,接着是一個熟悉的聲音:“你準備殺了他嗎?”

——段翊。

我回過頭,看見他衣服淩亂,唇角帶血,額上也有傷口,似乎剛經歷過一場打鬥。

“裴昀呢?” 我心底升起不安,皺眉問。

段翊沒有回答我,繼續說:“這一槍下去,整個國家會陷入怎樣的動亂,你想過嗎?”

他邊說邊一步一步逼近我:“你敢開槍嗎?”

我敢開槍嗎……

我要殺的人是總統。我敢開槍嗎?

“這個世界需要新的規則和秩序,天生的性別不該決定一切。”

“每個人都渴望平等和自由,但現在,平等在哪裏?自由在哪裏?”

“殺了他,你想要的和平和安寧又在哪裏?”

……

“別過來!”

我舉槍指向段翊,阻止他繼續靠近。

“口口聲聲說要平等,你們現在又在幹什麽?毀掉所有人的腺體,然後制造一個絕對的 alpha 嗎?”

段翊輕笑,“這只是一種選擇。”

“我們要讓應該成為 alpha 的人成為 alpha,而不是讓 alpha 成為應該的人。”

我被他的話勾起怒火:“你憑什麽選擇?”

“國家憲綱寫得清清楚楚,主權在民,你憑什麽選擇!”

外面那些被無辜切掉腺體的 omega,還有兩千公裏外感染病毒的民衆,沒有一個人應該為誰的選擇買單。

僵持之中,外間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像是肉體撞擊在鈍物上的聲響。

随後裴昀闖進來,順便一腳踹翻了想繼續阻撓他的另一個人。

“蘇遲!” 他聲音很急,看見我之後才松懈下來,“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沒事。”

裴昀看起來不比段翊好在哪裏,臉上沒什麽傷,胳膊上卻有一大片血跡。

他對着段翊舉起槍:“放下武器,離他遠一點。”

我這才注意到段翊手裏握着一個遙控器一樣的東西。

他唇角帶笑,不緊不慢地說:“你們才應該放下武器,今夜過去,讓我們共同迎接新的世界。”

玻璃的另一邊,醫生已經劃開病床上那個人的後頸,準備取出他原本的腺體。

“同歸于盡是最蠢的辦法,但如果你們非要阻攔,我不介意,” 段翊看向我,“和小遲死在一起。”

“誰他媽要和你死在一起?”

裴昀徹底被惹毛,舉槍咻的一聲打碎了頭頂的照明燈,與此同時,sss 級 alpha 的爆發力得到淋漓盡致的展現,我甚至沒來得及看清楚他是怎麽動的,他就已經撲到段翊,兩個人在地上滾作一團。

“蘇遲,開槍!”

扭打之中,裴昀沖我大喊。

我看向手術臺上那個人,沒有再做任何猶豫,舉起槍扣動扳機。

砰。

砰砰。

第一槍打碎了玻璃。

第二槍從後往前,貫穿了他的大腦。

玻璃似乎是隔音且無法從裏面看到外面的,幾名醫生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全都愣在原地,随後慌張地抱頭下蹲。

我不準備要他們的命,闖進手術室奪走腺體,轉頭看見裴昀和段翊正在搶奪那枚遙控器。

兩個人都是頂級的 alpha,拳腳快到空氣裏只有一道道殘影,你來我往之中,誰也沒有占到上風。

我舉着槍,遲遲無法瞄準。

失去主要的光源後,那枚遙控器上閃爍的紅點愈發清晰,我看着它從段翊手上到了裴昀手上,然後在被搶回去的前一個瞬間,被裴昀一腳踢飛。

空中劃過一道紅線,我和段翊同時飛撲過去搶奪。

他比我更近也比我更快,千鈞一發之中,我本能地瞄準他的手腕扣下扳機。

砰。

槍響的同時他也觸碰到了遙控,拼盡力氣按下其中一個按鈕。

血花飛濺,樓下也傳來爆破的轟鳴。

樓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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