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交易

Fed站在快餐店門口,看着街上人來人往車去車回,只覺得心裏空蕩蕩,仿佛被人生生地挖掉了一塊似的。拿起手機又撥了幾次林銳的電話,回應他的卻一直都是“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下次再撥”那個不厭其煩一成不變的女聲。第N次挂了電話,Fed整個人已經從剛才一個人喜滋滋的自我陶醉中突然跌落,進而立刻陷入了一種隐隐不安的情緒之中。

從來沒有過的焦躁感覺,即使早就知道林銳有許多自己無法了解的地方。Fed不知道這一次是自己的神經過于緊張了,還是在不知不覺中,對林銳感情已經變得近乎貪婪。仿佛那人只是自己的,只能讓自己守在身邊一般。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種感覺似乎已經變成了Fed認為理所當然的一種習慣。然而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這根本不是什麽習慣,而是步步沉淪的過程。這種感情就好像溫水煮青蛙的過程,直到最後溫度已經上升到灼身的地步,才發現自己已經跳不出頭頂的那片重圍了。

倒也心甘情願,Fed自顧自地笑了笑。忽然,一輛銀灰色的凱迪拉克在自己眼前剎車停住了,定睛一看,車上戴着墨鏡,一頭□浪卷發的,除了Linda還能有誰?

“怎麽一個人丢了魂似的在這裏傻站着,你家銳銳呢?”Linda見Fed往向這邊,摘了眼鏡露出小巧精致的五官,以及面上居高臨下的神情。

“呃,”Fed一下子還真不知道怎麽回答,聳了聳肩走過去說,“我不知道,他……”

“難不成被甩了?”Linda眉尖一挑,接口問道。

Fed心裏暗罵這女人說話既惡毒又精準,專戳人痛處,還戳得相當準,真是一點都不可愛。難怪都奔三的人了還沒人要,換誰誰也吃不消。

值得一提的是,有關Linda的事,Fed也曾做過周密的調查。原本聽到Linda這個英文名的時候,Fed就莫名的覺得親切,覺得是不是有人跟自己一樣因為對本名義憤填膺,從而轉向其他語言的名字。不過在調查之後他遺憾地發現,Linda這五個字母就是本名。Linda出生在荷蘭,在那裏讀完了大學之後回到國內發展,中文名字就直接取了本名的音譯,叫做李琳達。她回國之後沒幾年,憑借着對時尚的敏感度,以及女強人般雷厲風行的作風,很快就做上了《FashionMale》的一把手。

不過事業蓬勃發展的她,在感情上似乎是一片空白,不知道這算不算所有成功女人的共同悲哀。至少她這種情況,如果放在古代,提親的隊伍估計要橫跨一條街。Fed不知道從哪裏得到的小道消息,說《FashionMale》雜志社裏面垂涎她的人也不少,上至董事長的公子,下至門衛保安清潔工。有一種說法是,如果把世界上的男女都分成四等,那麽一等男人情願找二等女人,二等男人則情願找三等的女人,三等的男人情願找四等的女人,于是……四等的男人只好找一等的女人。而一等的女人如果不願意嫁四等的男人,就只好做單身貴族了。如果此種觀點成立,沒準門衛保安清潔工的獲勝的概率會比董事長的公子還大。不過事實上Linda好像一個也瞧不上,所以回國的五年來,她一直堅持單身路線不動搖,引得無數少男望穿秋水望眼欲穿。

但此刻,Fed嚴重懷疑是她的強勢讓男人都不太敢靠近。總之,女人是多麽複雜的東西,相比之下,還是自己家的銳銳比較好……

但是想到這裏,Fed又郁悶了。嘆了口氣,沖Linda黯然道:“銳銳去向不明了。”

“嗯?”

“也沒說跟誰在一起,就讓我先走了。”

“還弄得這麽神秘?我打電話問問,”Linda秀氣的眉尖皺了皺,随手掏出手機很快按下一個電話,過了一會兒開口,那聲音仿佛可以滴出蜜來,“是門衛大哥吧?你知道那個叫林銳的模特吧?有沒有注意到走的時候和誰一起?……誰?……哦是吧,我知道了,謝了。”

Fed站在一邊看着Linda,聽到她一聲“門衛大哥”喊出口,只覺得自己下巴都要脫臼了。心想這女人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連門衛的資源都可以用到,這果真是境界了啊。估摸着什麽時候她要是把什麽掉進廁所坑了,大概也能麻煩她的“清潔工小弟”給撈出來再洗得發亮如新。

不過,Linda臉上原本雖然虛僞但好歹也燦爛的笑容,在聽到什麽之後,一瞬間凝固了片刻。雖然很快地恢複到常态,但還是被Fed的火眼金睛洞察到了。

等Linda挂了電話,正準備問問,卻見她把手機往方向盤邊的凹槽上一擱,頭也不扭一下地對自己說了句“找到他給你電話”就踩下油門一陣煙似的連人帶車地開走了。

留下來不及開口的Fed站在原地,依舊不明狀況中……

————————

與此同時,在市中心一家名為“LASTNIGHT”的同性酒吧的一角,林銳身子懶懶地靠在椅背上,但目光卻分毫不挪地落在對面人的臉上。

那人一頭金色短發,當然,和Fed人工制造的不同,是絕對天生的強生的。他有着高聳的鼻梁和深陷的眼窩,以及笑或者不笑說話或者不說話的時候都微微上翹的嘴角。曾經有人說過,東方人醜得像造物者偷工減料的結果,而西洋人醜像造物者惡意的表現。同樣的道理,東方人的美就仿佛是用原有的材料重新加工再造外形,而西方人想比之下就好比不惜工本添加材料的重塑,效果自然也大不相同。

不過不管怎麽說,對面這人輪廓裏顯露着一種與東方人截然不同的分明和大氣,無論從東方還是西方的審美來看,都是一個回頭率極高的帥哥。

所以,盡管二人坐在角落,卻依舊時不時引得一些同志朝這邊看來。

林銳絲毫不在意那些目光,只是淡然卻執着地盯着對方的眼睛。過了一會兒,緩緩開口說:“在這裏你可以說了吧?”

“告訴你什麽?”那人故作不明地反問道。雖然字音方面還有些不準,但他的中文和其他外國人相比,已經算是很流利的了。

“告訴我你知道的,關于林……關于我的所有事。”林銳把肘撐在桌面上,靠近了些,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對面的人面上保持着玩世不恭的笑意皺了皺眉,身子也朝前傾了傾。

“嗯,是的,”林銳不覺眼光微微躲閃,“我……失憶了。”

“難怪今天早上跟你打招呼的時候,你的樣子好像根本沒見過我,”那人嘴角挑了挑,笑容頓時深了一些,又說,“我還以為,你是在假裝不認識我呢。”

林銳伸手攪了攪高腳杯裏的雞尾酒,沒有回答,只是依舊看着對方等待着下文。

“不過,既然後來你主動找我,沒準在你的潛意識裏面還記得我也說不定……”然而那人似乎并沒有切入主題的味道,反而繼續調侃一般扯着有的沒的。

林銳對這種暧昧不明的言語不感興趣,聽到之後表情沒有什麽變化。

“不過說實話,突然看到你出現在國內,我當初還大吃了一驚,”那人喝了一口酒,挑了挑眉,“沒想到在意大利玩失蹤之後,原來是悄悄回國了。”

“我……失蹤了?”林銳緩緩擡起眼,看着對方。雖然早就對此有所耳聞,但從這人口中聽到,心裏卻還是有隐隐揪痛的感覺。如此渴望卻又害怕去知道一件事,如此矛盾地去面對已經逝去的過往,對于很久沒有濃烈情感的自己而言,這種感覺本身就是熟悉而陌生的。

“是啊。”那人聳聳肩,一臉輕松地說,“突然有一天沒來訓練,然後就再沒有出現。”

“再然後?”

“再然後,不就偷偷回國了麽?”

“那他是怎麽……”林銳說到一般突然頓住,發現自己本來想問“他怎麽死的”,卻發現這個問題根本不能對任何人問出口。頓了頓,自己解嘲地笑了笑,身子癱坐回椅子上,搖搖頭,不再說話。心裏原本稍稍填滿的東西,一瞬間仿佛又被抽空,只留下一片空蕩蕩的荒蕪。

整個人也突然洩氣般變得恍惚。

“很有趣……”沉默了片刻,對面的人自顧自地喃喃笑道,又看着林銳說,“你真的那麽想知道自己的過去?”

林銳保持着懶懶靠在椅背的姿勢,擡眼看着他,說:“你能做什麽?”

“我雖然不知道,但并不代表不能幫你查到些東西,”那人繼續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頓了頓,感覺到林銳的目光裏微微有幾分亮色,才繼續說道,“畢竟那個圈子我曾經接觸過。”

林銳盯着他看了許久,忽然笑了笑,這才拿起桌上的雞尾酒小啜了一口,說:“條件是什麽?”

那人聽到這話,嘴角邊的笑意立刻濃重了許多。忽然站起身來,走到林銳邊上,伸出手撐住椅背。彎下身子,湊在他耳邊輕輕吐着氣:“你說過,什麽都可以的。”

林銳擡起臉看他,目光裏沒有絲毫的回避,卻也沒有說話。

“我可是一直很想試試你這東方美人的滋味,”那人笑了笑,伸手擡起了林銳的下巴,“看來還是和過去一樣美呢。”

他邊說着,便看進林銳的眼裏,然而那裏深邃而空洞,沒有任何情感的流露。

微微有些詫異,忽然又笑了笑,說:“你果真和原來不一樣了,那個時候你可是拒絕得很幹脆,沒想到現在……”邊說邊擡了擡林銳的下颚,同時俯下身子,低頭朝着他靠近。

但卻忽地感到肩頭被人扣住,金發的人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一股力量已經把自己朝反方向拉。始料未及地穩住了身子,回頭過看見一人站在自己後面。

“不好意思,他是我的。”那人又輕輕地把手重新搭回自己肩上,微笑着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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