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淩峰的手機響了起來,與周晨坐在一起正吃着晚餐的淩峰漫不經心的拿起手機一看,是淩雲天的電話。
接起之後,剛剛聽了兩句話的樣子,立刻就猛然的站起來變了臉色!
周晨的心随着淩峰的動作也重重的跳了一下,他故作無事的端起桌子上的蜜茶,輕輕的抿了一口,然後讓溫熱的液體安撫着有些失衡的心髒。
終究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對人不利,用不好的手段去對付一個人,哪怕他的初衷不過是為了自救,也抵消不了他心裏微微泛上來的一點恐慌。
嘴裏喝的是淩峰親自調配出來的蜜茶,晚餐恰好有幾個小菜是淩峰親手做的,是他有時候不管是和同學出去還是自己改善生活的時候,都樂意去點的東西。
這其中的深意,有時候,周晨都不願意去細想。
可是哪怕不細細去想,在淩宅呆着的時候,也完全不像最開始那樣排斥了。
因為就連淩峰自己的卧室裏,也開始有了些許不一樣的色彩,或許只是一片翠綠色的襯布,又或者是奶油色帶着陽光味道的窗簾,很明顯,那都是周晨喜歡的。
或許他真的記吃不記打吧,明明前車之鑒猶在,即使他不想承認,但是他的心裏卻仍然為淩峰的用心所觸動,只是他自己總告訴自己沒有罷了。
口是心非,本就是人之常情。
畢竟觸動是一回事,而現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觸動之時,他也從沒猶豫過要不要繼續去做正在做的事情,即使對于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做他曾經完全不能接受的壞事心裏有些恐慌,他也沒有猶豫,或者說,不敢猶豫。
人有時候很奇怪,大多時候,支持着人生的就是一個信仰,一個原則,甚至是一股氣勢,一旦打破的話,便如決堤的江湖,一發而不可收拾了。
因為淩峰的逼迫,周晨走出了挑戰他原則底線的這一步,他甚至能夠看見自己以後一步錯,再也無法回頭的場景了。
也想過或許從這一次開始,他終究會慢慢變成與淩峰,甚至是淩雲天完全沒有兩樣的那種人,到了那時,在回頭想起曾經自己的掙紮,或許還會覺得幼稚吧?
但不管他以後會怎麽想,怎麽看,他現在都覺得如果真的變成那樣,那,真是一場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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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敢肯定,如果他稍微猶豫一下,那麽他或許真就永遠的呆在這個名為淩峰的囚籠裏了,直到對方厭倦。
所以,不能猶豫,他也不敢猶豫。
周晨告訴自己,只這一次,真的只有這一次。
這一次過後,不管以後的結局是什麽樣的,他都不能再往這種地方打心思了。
在他還有自制力的時候,他不願意自己越陷越深。
淩宅裏燈火通明,自從淩峰接了那個電話之後,淩宅仿佛就從安穩休憩變成了枕戈的将士,井井有條中,卻隐隐的透出一股焦急的感覺。
連淩峰都很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閉目養神都沒有放松皺起來的眉頭,或許是在考慮究竟是什麽人,又是怎麽回事吧?
從淩峰開始發號施令指揮着所有人都行動起來,通知了醫生前來淩宅,派人去接應淩雲天的時候,周晨就安穩的坐在沙發上,只默默的看着,默默的聽着。
端着一杯蜜茶,微垂着睫毛,清潤的熱氣,撲在他的面前,模糊了他的面容,也模糊了他眼裏的情緒。
過了一會兒,淩雲天就捂着左手手臂,在淩峰派去的衆人的保護和簇擁下,進了淩宅。
周晨擡頭看了一眼,确實只傷了左臂,與他的要求并無相差,便收回目光,沒有再看了。
作為被淩家的家庭醫生,林宇到來的速度也完全不慢,基本上和淩雲天就是前後腳的距離。
而且得知淩雲天又中槍了的消息,林宇可是非常之擔心的将所有能帶着的東西都帶來了。再加上淩宅裏本來就準備着的東西,只要不是太嚴重,基本上是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看着淩宅忙碌了起來,所有的人全部圍着淩雲天擔憂莫名的樣子,周晨只淡淡的坐在沙發上,仿佛游離在整個場景之外,看着一出意料之中的情景劇一般。
不管看多久,他依舊找不到一點的代入感,因為這裏是淩宅,是淩峰和淩雲天的家。
從來跟他是沒有半點關系的,哪怕他住了将近一年的時間,卻也是用了淩雲天的身份罷了。
看到了淩雲天的第一眼之後,淩峰的情緒便很快的恢複了正常,畢竟連當初淩雲天中槍昏迷的時候,淩峰也依舊按部就班的做着他自己的事情,可見對淩峰來說,對兒子的在意,從來不是表現在臉上的。
比如說以前,一邊将兒子保護的滴水不漏,一邊還要找一個替身,想要在兒子醒來之前将所有麻煩都給解決了一樣。
周晨不願意做出虛與委蛇的擔憂姿态,也不想掉分的做出幸災樂禍的樣子,所以,他能做的,也不過就是沉默罷了。不過此時,在周晨想來不管是淩峰還是淩雲天又或者是淩宅裏的其他人,都沒有更多的心思來注意他吧。
這裏終究不是他自己的地方,不是能讓他完全放松的地方,人活着為什麽要給自己找不自在呢?周晨理解不了淩峰,明明他們之間,真的已經無話可說了。
淩峰問淩雲天究竟是怎麽回事的時候,并沒有避開周晨,甚至就在客廳的沙發上問了,而其他人已經去淩宅的其他地方為淩雲天的手術做起了準備。
像這種手臂上的小手術,只要多用心一點,淩家還是能準備好的。
而像之前那種差點傷了心髒,需要開腔的手術,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敢有絲毫馬虎的。
淩雲天的額頭已經沁出了密密麻麻的細汗,即使傷到的只是胳膊,但是疼痛卻不因為傷到不致命的地方而有所減輕。
更何況,他還在受傷之後,撐着受傷的胳膊,一路開車疾馳,回了淩宅。
他父親随後趕緊派去的其他人可以保護他,但是他已經受了的傷,卻也沒人能替他疼了。
還好,在林醫生到來的第一時間,就給淩雲天做了止血消炎等簡單處理。
淩雲天捂着左胳膊的右手上,鮮血已經染滿了整個手掌,哪怕只是只看了一眼,那種情形依舊在周晨的心裏揮之不去。
染血的手,微顫的身形,隐忍皺着的眉頭,以及細細密密的冷汗,全都非常清晰,在蜜茶蒸騰的霧氣裏纏繞不去。
周晨佯裝着無事,但是事實上,他的身體有些發涼,若他的要求換了一個,而不是僅僅傷人左臂的話,又或者出手的人失手打偏了,或許他此刻看到的,就不是一個受傷的淩雲天,而是一具屍體了。
人命那麽頑強,又那麽脆弱,他不想承認,其實他最開始制定這個計劃的時候,或許也有報複以前的私怨之心在裏面的。
此時此刻,周晨決心真的都揭過去了,不管是淩雲天下手殺了他那個母親的事情,還是之後淩峰拿他當了擋箭牌的事情,這一槍,他與淩雲天都算是恩怨了結了。
在看到那布滿整個右手掌的鮮血的時候,周晨身心發涼的同時,卻真的有一種了結恩怨了的輕松感。
即使沒想過報複,但是其實他終究還是意難平的吧,若就那樣過去了,便過去了,但是淩峰的步步緊逼,卻讓他平地的起了逆反的心思,挑動起了他怨憤的那根神經,然後所有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聽到淩峰問淩雲天是怎麽回事,而淩雲天回答他完全不清楚的時候,周晨其實在猶豫,要不要現在就這樣開口說為這次的事情負責呢?
如果他現在就當着兩個人的面說了為這件事情負責的話,他還有沒有命再來要挾淩峰放過他呢?
會不會就這麽無聲無息的折在了淩宅裏,第二次,将生命折在了這對父子手中呢?
或許,不該這麽快承認。
但是這麽想着的周晨,卻清晰的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我知道。”
周晨的聲音不大不小,不急不緩,甚至連頭都沒有擡起來,蜜茶的霧氣已經淡了下來,絲絲縷縷的袅袅向上,然後就感覺到了他那句話之後,淩峰和淩雲天突如其來的沉默。
擡起頭,周晨輕輕的勾起嘴角,喝了一口尚有不少餘溫的蜜茶,重複道:“我知道。”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淩峰和淩雲天都确定了不是幻聽。
淩雲天第一時間,升起的不是憤怒,不是疑惑,不是震驚,而是條件反射的向淩峰看去,甚至手臂上的傷痛都顯得遙遠了一些。
淩峰或許心裏有所感覺,緊抿着唇,臉色有些發白,面無表情的看着那個仿佛游離在所有事情之外的周晨,随後沒有說別的話,聽到管家的腳步聲漸漸近了,開口道:“雲天先去做手術吧。”
聲音平靜無波,淡淡的陳述,但是眼睛卻一點都沒有離開安靜的坐在那裏的周晨。
淩雲天離開之前,深深的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那個人,心裏也有點譜了,眼裏飛快的閃過一片暗影,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就跟着管家離開去手術了。
曾經以為,哪怕他父親再在意他那個弟弟,也不過是一個無關大局的小兔子罷了,卻沒想到,他那個弟弟居然當真敢對他動手。
看來,不管是他還是他的父親,對于這個弟弟其實都不怎麽了解吧?
客廳裏很快就只剩下淩峰和周晨兩個人了,空氣仿佛凝結了一般,兩個人都沒有再開口說話,一時間寂靜充斥着兩人的周圍。
“……為什麽?”雖然心裏已經能夠猜到是為什麽了,但是淩峰無言之下,動了動嘴角,卻依舊只能無力的問了這句話。
一股前所未有的絕望充斥在他的心裏,這段時間來一直萦繞不去的不安此刻翻江倒海的在他的思緒裏沖擊,這段時間的粉飾太平,終究也遮掩不了他的無能為力。
再抿了一口蜜茶,已經完全涼下來的蜜茶中隐隐的帶着一股澀味,味蕾被這股澀味充斥,連心裏都不由自主的沾染上了些許苦澀。
“你知道的,我想要的只是離開而已。淩峰,我們之間的糾纏真的該結束了。再這麽下去,我真的不知道我會變成什麽樣子的人,你看,如今我已經都快不認識自己了。”周晨放下杯子,輕輕的靠在沙發背上,用手捂着眼睛,臉上帶着一股輕嘲。
“呵~你真的太天真了,一如從前。”淩峰輕笑一聲,但臉上卻沒有絲毫笑意,他輕輕的走過他們之間并不算遠的距離,在周晨面前彎下身子,手指輕輕的撫着周晨的眼角眉梢,輕輕的嘆息着說道:“我以為你知道的,我一直不願意逼你的。所以,你也別逼我,好嗎?”
聲音輕柔,卻是毋庸置疑的語氣,讓周晨的心一下子冷了下來。
他放下捂着眼睛的手,主動扣上淩峰的脖子,眼睛直直的看進淩峰的眼裏,周晨字字清晰的說道:“我不這麽覺得,淩峰,是你別逼我好嗎?這一次,你最寶貝的兒子,傷的只是無關緊要的左胳膊,但是下一次呢?我想沒有人能夠保證還會打偏,不是嗎?”
周晨摟上淩峰脖子的手,十分的冰涼,仿佛失去了人類的溫度一樣,或許只有這雙失去了溫度的雙手,才能體現出周晨的心裏并不如他所表現出來的那麽篤定和胸有成竹。
“我很認真的告訴你,你若再逼我,我便真的不死不休。人如果活的一點都不痛快,半點都不舒心,生比死還不如。”周晨連自己都不知道他說這句話究竟到底有幾分認真,幾分做戲。
淩峰沒有說什麽,拉下周晨放在他脖子上的手,用他的兩只手,将周晨稍微小一些的兩只手,緊緊的包裹起來,放在嘴邊,輕輕的呵氣,然後輕輕的搓着,讓周晨冰涼的雙手,漸漸的染上溫度。
等差不多了的時候,才用一只手抓住周晨的兩只手腕,然後将周晨摟緊懷裏,下巴摩擦着周晨頭頂柔軟的頭發,另一只手在周晨的腰側游移,然後緊緊的箍住周晨的整個身體,仿佛要将周晨嵌入他的身體一般。
“……小天,你真的一點都不了解我。”而且你也真的太天真了,不管是他還是他的大兒子,只要有了準備,就沒有人能夠傷到他們,所以很多時候,他們的危險僅僅來源于最初的未知而已。
不過,淩峰不打算将這些話說出口,是的,危險僅僅只來源于最初的未知罷了,所以當初他才那麽肯定的認為,即使作為擋箭牌,他的小兒子有危險的幾率也十分的低。
只可惜,到了最後,是他小兒子自己給自己安排了一種選擇,在他最沒有防備的時候,完全想象不到的時候。
“我敢肯定,你的行為,沒有和別人商量過,對嗎?”如果周晨要和其他人商量,就只有一個對象,那就是艾尼斯。
而事實上,與其說是艾尼斯,不如說是安德森,若是與安德森商量了,或許他的小兒子就不會這麽天真,這麽的覺得那粗糙的計劃,胸有成竹萬無一失了。
淩峰抱着周晨,臉頰相擦,眼睛微閉,甚至連嘴角都微微的勾了起來。
明明是一個輕笑的表情,卻奇異的感覺不到一點笑的意思,反而帶着一股說不清的空白。
究竟,他們誰該放棄底線呢?
完全背道而馳的底線,該怎麽才能重合在一起,哪怕不重合,他也希望可以有一個共同的方向。
可惜,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該怎麽做,他明明已經非常非常用心的去學着讨好一個人,去學着用心的對一個人好,卻總覺得為什麽就是做不到點子上?!
讓他覺得分外的無力,總覺得有渾身的勁,有萬分的耐心,卻找不到正确的使用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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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