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自缢還是謀殺?
大唐故息隐王李建成長女臨汾縣主,在自己的出降婚禮上,于感業寺東廂房自己居室自缢。
她頭上戴的花樹冠掉落地面,冠上珠寶散迸開來,有幾顆直濺到魏叔玢臉上,打得她面皮生疼。魏叔玢揉了揉臉,撐着地面坐起身,卻沒力氣站起,只呆望那正手抱吊屍的紫袍高瘦少年。
“楊大!信之!”
紫袍少年大喊着,引了更多人進房。先是那身型高壯如鐵塔的魁偉男子楊信之,随後男男女女好幾個都擠進了暖閣門,将礙事的屏風扶起推到一邊,七手八腳将吊在梁上的女子解下,似乎放到了暖閣最裏面的卧床上。
“十四舅,哲威,信之,你們都出去,這兒用不着新郎傧相,太擠了!”沉穩有權威的女子聲音自內傳出,“去找些水來,酒,藥,血,什麽都行!來個能動的女人幫我扶一娘,快點!”
魏叔玢心神初寧,揉着眼睛看看內外,似乎還沒一個女人“能動”。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她撐着板壁站直,一步步走到床前。
房內三個男子都從床前退開了些。一個年輕女官坐在床沿上,一臂托着吊頸女子腰腹,将她一頭青絲朝下,控在床外,另一手不斷拍擊她後背。見她費力,魏叔玢趕緊上去接替她抱托住手中的纖瘦身子,入手只覺一片僵硬,已毫無生氣。
果然,折騰了半晌,掐人中灌湯藥什麽的各種法子試遍,最後還是那高瘦紫袍少年開口:
“璎娘,別再費勁了。讓她安安靜靜走吧。”
這話一出,團團圍在暖閣外的人群裏,幾個女子同時哭出了聲。女官也長嘆一聲停手,将屍身放回卧床平躺,扯過衾被掩上:
“這傻孩子……到底為什麽,這麽想不開!”
魏叔玢看向身邊枕上,蓬亂頭發中,一張嬌小臉顏五官扭曲、脂粉下透出通紅血色,唇間口邊也有血跡。
這是兩天前自己見過的臨汾縣主李一娘麽?那個羞怯安靜的清秀少女,前太子李建成留存在世上的最年長孩子,年紀輕輕已承受了太多苦難,眼見就要出嫁逃脫這皇家禁中牢獄,卻以這般恐怖的形容,結束了她可憐凄慘的一生……
門外女人的哭聲越發撕心裂肺:
“你命好苦啊……昔娘啊……為什麽呀……我的親親小娘子喲……啊嗬嗬……”
救治女官的目光從屍體上移開,似乎是剛剛注意到幫她救人的是誰,微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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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魏,是你啊?”
“上真師,”魏叔玢想起身行禮,但腰腿酸軟,卻撐不起來,只能點頭示意,“是我……我……有事相求……”
“我剛才聽楊大傳了話,你要見我,可一時實在抽不開身子,”上真師柴璎珞略帶歉意,“你是和令尊令堂一起來給一娘送嫁的麽?他們兩位應該還在外面……”
魏叔玢搖頭,淚水湧上來:
“我不是……家父家母不知道我在這裏……上真師你救救我……”
伸出一只手,抓住女官手腕,魏宰相長女搖動着懇求:“阿姐救我……不然,我也只能上吊了……”
房中燈燭不算明亮,上真女道士高聳的髻釵在玉容上投下大片陰影,一時看不清她神色。
“看來,你也遇上了糟心事。”柴璎珞嘆一口氣,“可我現在顧不上你啊。這是我大弟的新婦,好端端的突然就想不開了……”
魏叔玢看看床上女屍,又回頭去看站在床前的新郎官柴哲威。
很好認,他是平陽公主和谯國公的嫡長子,婚服穿“絺冕”,頭頂六旒衣綴三章,一身華貴端嚴。本人則是個年約十八九歲的青年郎君,算得上體貌端正一表人材。此刻他盯着自己馬上要見面娶回家的妻子,也是滿臉困惑。
魏叔玢自己逃婚,是死也不願意嫁給那混世老魔王程咬金。但如果丈夫是柴哲威這樣的貴戚青年……前太子李建成的長女,是犯了什麽癔症,才會寧肯自缢也不嫁他?
“玢娘你先等我一陣子。哲威,別賣呆了。十四舅,你們出去把迎親的遣散了吧,叫人回我家跟家父報一聲,他還等着新婦進門呢。我這裏也得跟高官命婦們交代,明日還得入宮去奏報,”柴璎珞以手扶額,聲音中透出深深倦意,“唉,我怎麽跟皇後說呢……”
提到“皇後”,柴璎珞一頓,睫毛忽閃兩下,語氣突然果斷起來:
“就這樣吧,我明天一早自己入宮去報喪。息王長女臨汾縣主一時心疾發作,自缢暴卒。她已經是柴家婦,請聖人和皇後恩準我家将她接回停殡。”
“不,”被她叫做“十四舅”的那高瘦紫袍少年出聲,“李氏一娘婉昔,并非自缢。她是被人勒殺的。”
房中一時鴉雀無聲。有寒風自窗縫吹入,地面上的珠玉輕輕滾動,響聲窸窣。
“十四舅,慎勿浪語……”柴璎珞剛皺眉開口,魏叔玢也同時沖口問出:
“你怎麽知道?——你究竟是誰?”
這處處跟人唱反調挑事的紫袍少年着實惹人厭煩,魏叔玢也是按捺不住了。看到她神色語調,還紅着眼圈的柴璎珞噗一聲笑了出來,出言打圓場:
“怪我大意忘了引介,這是當今聖上第十四弟,吳王殿下,今日作男主婚,來送侄女一娘出嫁。十四舅,你見過魏侍中家的第一小娘子了?”
什麽……居然是個皇弟親王麽……魏叔玢一時愣怔住。
她初見面時怎麽噴這少年來着?“年紀輕輕的嘴上積點德吧”?
吳王十四郎似乎也不太自在,對柴璎珞的引介沒什麽反應,似有若無一點頭,只加重了語氣道:
“璎娘,一娘不是自缢。我已發現四處疑點,足能證明她是被人勒殺,做成了上吊自缢的假象。她……”
“楊娘子!”
暖閣門外,有人在大聲驚叫。門內衆人去看,正見那魁偉少年楊信之彎下腰,扶起一位身穿翟衣的中年婦人。
魏叔玢不認得那是誰,聽柴璎珞叫了一聲“四舅母”,起身出去指揮将她扶走,又問:“大舅母呢?這事該讓她知道。”
柴璎珞是太上皇第三女平陽公主之女,前太子李建成是她大舅父,前齊王李元吉則是她四舅。今日出嫁的建成長女李婉昔,說來是她大舅母鄭氏的女兒,折騰了這許久,死訊早該傳遍整院了,做母親的為什麽至今還沒露面?
魏叔玢剛想到這一點,就聽門外有有仆婦回應:“鄭娘子一直在佛殿上跪經,她身子太弱,方才有人傳了消息過去,說得太直,鄭娘子立地暈去。如今剛擡回房裏,西院的人說請上真師去給瞧瞧呢。”
原來如此,是傷痛攻心急暈了。
柴璎珞嘆口氣,回一聲“我這就過去”,又轉頭向暖閣內道:“外面迎親的兒郎想必也等急了,還有芳林門和城內各街坊的人,那些埋伏着準備障車劫婚的,都還等着接新婦回去,你們先去把這些事辦妥。阿玢——你要是不想見父母,那只能先留在這房裏等等——怕不怕?”
魏叔玢瞧了瞧身邊床上的屍體,确實是有點害怕的,可跟被父母抓回家賣婚相比……
“我……我不怕,璎姐先自去忙……”
柴璎珞點點頭,說了聲“我叫靜娘來陪你”,又轉向男人們說“咱們把手頭的事辦完了,回來再細講。”
她說的是正理,此刻确實不是能讓人細細辨析案情的時候。那吳王十四郎也點頭答應,扯扯仍然魂不守舍的柴哲威:“咱們先出去辦事。”
這新郎官自進了暖閣,一直只是呆呆地站着,目視新婦屍體不語。此時低應一聲,轉身要走了,忽又轉回去,俯身伸臂拉起床上衾被,向上拉過李一娘扭曲溢血的面容,輕輕蓋住她的臉。
魏叔玢心裏有什麽地方被溫柔地觸動了一下。
柴哲威和李一娘應該是沒什麽深厚情份的。固然,這一對未婚夫妻是表兄妹,本來有機會從小一起長大,但九年前那宮變後,一娘姐妹全被禁锢在這佛寺裏,之後應該與表兄再沒相見過了。
事實上前幾天她陪着母親來賀喜時,聽人說過柴家對這婚事的态度。李一娘是在武德年間跟柴哲威訂親的,當時她還是太子的長女,将來肯定要封公主,而柴哲威雖說是平陽公主長子,他母親卻已薨逝,宮中無人走動聖眷漸消,相較之下略遜色些。
到貞觀以後,兩家情勢天翻地覆,一娘成了罪人遺孤,便有人勸驸馬柴紹做主為兒子退婚,說是“以你家大郎的血統出身人才,求娶今上的公主也不難”。柴紹一口拒絕:“我家不幹那缺德丢人的事,納征大帖都過了,小娘子已經算我家婦,她父親得罪,誅連不到出嫁女,這個新婦我家娶定了。”
平陽公主驸馬柴紹,在隋即以仗義任俠聞名于關中。他父子姐弟同心戮力,風光迎娶前朝落難公主,想想也該是美談一樁——可現在,枉費了操勞忙碌,一切終成泡影。
柴哲威能為未過門的妻子所做的,只剩下為她掩住死亡的面孔。
嘆了一口氣,柴家大郎直起腰來,忽然說:
“這是什麽?”
魏叔玢早已從床上起身,立在床邊,看着他伸手捏住枕下露出的紙張一角,抽将出來。
原來是一張疊了四折的素箋,柴哲威展開,對着燈火一照,紙上寫滿字跡。
匆匆速讀一遍,柴哲威擡頭望向吳王,神色黯然:
“十四舅,你說錯了。一娘确是自缢,這……是她的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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