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選擇弑君殺父
又到黃昏。吳王府長史陳洪引着趙王李元景走上大安宮外山坳第十四院正堂時,人影斜斜地在地面拉得老長。
李元軌和柴璎珞正在堂上閑話,起身相迎見禮,柴璎珞“六舅”長“六舅”短先打趣一陣,滿室春風。三人寒暄坐定,李元景便問“叫我過來什麽事”,李元軌摸着頭笑道:
“還是上回小弟惹出的那麻煩,與太子兄弟的馬球賭賽。璎娘一時口快,捅到了皇後跟前去……”
“什麽?”李元景一驚,“會害得太子挨罵吧……這可鬧大發了。”
李元軌看了看柴璎珞,女道士笑道:
“六舅一猜就準。皇後聽說,第一反應就是責罵太子沒大沒小的貪玩胡鬧。幸虧主上當時也在,你們知道,主上是好動愛熱鬧的,聽了這事反而大笑一場,又說跟皇子們馬上對戰,你們大安宮諸王怕是要吃虧,那就沒意思了。”
她語意很明白。打馬球行動激烈危險,球手墜馬死傷屢有所聞。李元景兄弟平時再怎麽驕貴,面對皇子特別是東宮儲君,也會心存顧忌不敢放膽子沖撞,反過來皇子們面對小叔父,這番顧忌則少得多。李元景搖搖頭笑道:
“不過是陪着太子他們下場溜一圈,哄東宮諸王高興罷了,誰還認真争勝負不成?”
“主上估計你們也不會認真拼殺,才說沒意思。”柴璎珞向李元景笑道,“二舅舅倒是盼着你們能出全力呢!主上說了,皇子們都是嬌生慣養妄自尊大,就欠吃點苦頭受受教訓,所以叫我來跟六舅十四舅你們說一聲,放心大膽狠狠打,別怕那群侄兒愣頭造次!再問問你們,缺什麽物事麽?”
李元景的憨厚臉孔忍俊不禁,李元軌也陪着笑了笑,略帶心虛和不落忍。他這位六哥真的是老實人,向來沒什麽騙人的肝腸。
“主上厚愛,我心裏真的松快多了。”李元景回答柴璎珞,“要問缺什麽物事……唔……一時半會兒我也想不起來,不過是打馬球嘛……”
三人又談了一會兒,楊信之噔噔噔上堂,行完禮湊近李元景兄弟,壓低聲音道:
“六郎,十四郎,某剛才在宮門外,遇上屯營胡騎,說是奉天子密敕,送一批良馬來給幾位郎君。”
“什麽?”
堂上人聞言都站起身來。李元景又驚又喜,忙問:“馬在哪裏?誰送來的?人呢……馬呢?”
“那領頭的胡人口音古怪,說了半天,信之只聽清他說他是契苾何力将軍的族人,奉天可汗密令,送馬來給大安宮‘打球的郎君’。他只有随身魚符,沒有大安宮門籍,入不得宮門,人馬都在外面等着,又說不清到底該向誰通禀,鬧擾半日了。”楊信之攤手苦笑,“胡人辦事荒唐,一邊說天子吩咐他們不能聲張,一邊又大吵大叫,弄得大夥都頭暈腦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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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說,一邊下堂往門外走,李元景兄弟倆不覺都跟在他身後。李元景笑道:“是契苾将軍的族人?那準是主上身邊的屯營百騎,奉聖敕給我們送些駿馬,助我等打球贏過皇子們。可這事……沒什麽不可聲張的吧?”
“有啊。”李元軌接話,“前朝那些大臣宰相,象侍中魏征他們,一向反感我們這些小親王‘荒唐游嬉’。這叔侄分陣對戰,更犯睦親大忌,主上知道了,不但不申斥我們,還送馬助戰,要傳到谏臣們耳朵裏,飛進大內的谏章還不得把主上淹了?”
“說的也是……哎?上真師呢?璎娘?”李元景回頭去看,柴璎珞也跟着他們一起下了堂,卻沒出院門,站在門內向李元景笑道:
“六舅你們去看看究竟吧。我還得進大安殿去給太上皇送藥。天色不早了,再耽誤,今晚我得留宿在大安宮了呢。”
這還是上次接出十七長公主以後,柴璎珞第一次回到大安殿,再去面對尹德妃。李元軌與她四目交投,各自會意,女道士帶着侍婢——魏叔玢——準備去大安殿正路。
目光在她們的身影上留戀片刻,李元軌掉轉頭,陪着六哥出了十七王院。他并不願意把這兩個女子牽扯進這麽危險的事來,昨天清晨與桑賽談完,他就向柴璎珞等人說“這次我自己一個人就行,人多了反而會壞事。”
他是認真的,甚至連楊信之都不想用。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勾結敵國蕃酋謀大逆、危社稷、害君父,十惡不赦之罪基本能占全,牽扯進來的人越少越好。要殺要剮,他自己擔了就是。
結果是……平時最溫和柔弱的魏叔玢第一個反對,說“用我之處萬死不辭,天降罪罰算我一份”,楊信之攤攤手表示“我要抛下十四郎不管那是渎職抗敕”,柴璎珞則幹脆揪住他衣領叫他“老實說到底想幹什麽壞事”。四人糾纏成一團……正如他們早就無法掰扯清算開的聯系。
他突然有了種很不真實的眩暈感。還記得他這輩子第一次聽人講玄武門宮變的細節,說到他的二阿兄李世民帶着一衆心腹死士,在門內親手射殺一母同胞的大哥,尉遲敬德砍了建成元吉兩顆頭顱,頂盔帶甲手持滴血利刃,受命直逼天子駕前,小小的十四皇子當時驚呼一聲,心裏只是想:“二哥他怎麽能……那是阿耶啊……”
如今,還是同一個阿耶,他自己卻也決心做一樣的事了。
他和六哥兄弟倆上馬沿山道騎至大安宮闕門,果見門外有一隊人馬候在道旁。七八匹駿馬膘肥體壯煞是愛人,送馬的十餘人都裹紅抹額穿虎皮束胫袴,一身屯營衛士裝束,以胡人居多。
領頭的胡人是個三十多歲的高大精壯漢子,自己報名為“右屯營騎都尉契苾羅”,束抹額穿緋袍。李元景兄弟自然知道,幾年前皇帝擇選善射者百人置于左右陪獵,號“百騎”。這些人是天子私兵,其中還有不少胡騎,并沒正式進入朝官序列,有些人随意帶個散官勳號便于出入奉令。這契苾羅有從五品“騎都尉”勳級,正經不算低。
他出示的随身銅魚符上,也刻着官銜姓名以及一個“同”字。這魚符只有右半片,左半片應該是收在玄武門等百騎常入的宮門監門處。天色已晚,李元景兄弟自無心窮究,胡亂看了看魚符便擲還給契苾羅,一心盤問他奉敕送馬的詳情。
這胡人口音生硬,勉強辭能達意,說的與楊信之此前通傳及李元景兄弟猜測的差不多,就是“天可汗命我等秘密送馬到大安宮,給打球的親王,而且不許聲張,絕不能讓宮外的人知道。”翻來覆去幾句,再問也沒別的話了。
這幾句也夠了。李元景興高采烈,打算叫人進宮去自己的趙王府,傳仆役出來,将這些駿馬牽進去,又要叫人去請打球的那幾位兄弟都到自己家去挑馬。還沒發令,契苾羅硬硬地插一嘴:
“郎君慢着。天可汗當面下令,叫我把這些馬送到大安宮的馬廄裏,記住都是哪些兄弟得了馬,還要拿有印章的那個——紙——回去複命。我不能就在這裏把馬交給你們。”
這話有點無禮,不過兩位禦弟親王自不跟個大舌頭胡人計較。李元軌也勸:
“六哥別忙。主上不願意聲張這事,你一傳令進去,一大群人出來接馬挑馬,宮裏就太熱鬧了,恐怕消息會馬上傳到外頭。”
李元景點點頭:“你說的有理。那怎麽辦?”
“依我看,叫這幾個人走偏門,從下人道把馬牽進十七王院,盡量小點動靜。七哥他們那裏也悄悄派人去請,讓他們自己來挑馬牽走就行。”
這都是想好的套路,李元軌說來四角周全。李元景不虞有他,只鼓掌稱善,便向大安宮門當直守将說項。
守将見有兩位親王親自出來接迎,六郎趙王身份更與衆不同,也樂得做個人情,請李元景兄弟簽了花押,放這一隊胡騎屯衛牽馬入內。二王親自帶隊,進宮門後繞上小路,從下人送糧運柴的後門進了十七王院所在山坳。
到年齡後出來分府獨居的太上皇幼子們,是依着排行在十七王院大道旁邊立宅的,排行越靠前,離坳院正門越近。李元景兄弟如果走大道正門進來,右手第一座宅院就是他的趙王府。但他們走的是後門,進院後沿着院牆山壁牽馬行進,不一會兒先遙遙望見了李元軌的吳王府。
十幾個胡人牽着七八匹壯馬,當頭兩位王子領路,怎麽也是很惹眼的一隊。李元景揮手示意,帶着人馬快步進了吳王府,不大的院子裏一時人叫馬嘶熱鬧非凡。
留在屋裏的吳王長史陳洪吃驚地出來看是怎麽回事,李元軌抓住他,命他遣人分別去魯王府、鄭王府、豳王府等幾家請府主過來挑馬,若有不在家的,就請留守的長史司馬過來,但不要多帶人手。
這事辦起來并不象說起來那麽容易。十七王院各府主性情不一,光跑路通報傳見就費了好一番功夫,十五弟豳王李鳳天沒黑竟已經喝酒喝醉了,昏睡不知人事……等到高崖鐘樓上的夜禁鼓聲快敲完,在家的小親王們陸續來到,觀馬挑撿,語笑喧嘩,李元軌又少不得盡地主之宜,吩咐擺酒設宴,與兄弟們把臂聯歡。
之前他與六哥元景商定,既然天子不願向外透露賜馬之舉,幹脆把這批良馬說成是他和六哥出錢命人去購買的——不管兄弟們信不信,總算勉強有個交代。諸王都是長于深宮,自然知道有些事最好別多問,各人白得駿馬,高興就行了,酒席上猜拳行令、呼盧喝薙、盡一夕之歡而罷。
包括李元景在內,沒有一個人留意那十幾個送馬進來的屯營衛士。在親王們眼中,下人一向在該消失時會自己消失。
就算有人問,李元軌也想好了應對辭:夜禁已起,宮門關閉,這些人今晚出不去了。已叫人帶他們去十七王院角落空房子裏安置,等明早再帶他們出宮。
他對自己的老長史陳洪也是這麽說。陳長史似乎覺得有點不妥,但也沒口實能駁府主,最後是自己親身帶了契苾羅等人去後山偏院安置。他是自李元軌出閣立府就管事的老家人,對自己這位小主人的脾性摸得太透了。
滿院歡聲笑語當中,一隊胡人衛士在越來越深的夜色裏悄然退走,與站在堂下的李元軌擦身而過。
隊伍裏一個十五六歲的蕃胡少年擡手向吳王殿下比個手勢,李元軌微微點頭,示意桑賽王子“放心”。#####本章附注裏有唐禁軍衛士的壁畫圖片和魚符實物圖片,圖片請到作者微博觀看。新浪微博搜索ID“唐穿導游森林鹿”,歡迎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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