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三味真火煉靈藥（上）

大安殿西閣內，似茅廁如豚圈的臭氣幽幽四溢，逼得閣內侍奉的宮婢都皺眉屏着氣息。尹德妃伸手捏住自己鼻子，另一手在面前不斷扇風：

“這臭味哪兒來的？”

魏叔玢起身，走到地氈上一處沾染了黃褐粉末的地方，蹲下身湊近，濃烈臭氣“嗡”一聲侵入她鼻孔腦髓，差一點讓她當場嘔吐出來。

“這……這裏……”魏叔玢也捏住鼻子連捂嘴，左手指着地面示意，“臭……臭藥粉……”

傍晚尹德妃從她為柴璎珞捧着的藥具盒裏，随便拿起個青瓷藥瓶，将瓶中粉末倒在地氈上，随後塞入毒丸。這些被倒掉的藥粉一開始也沒什麽異狀，隔了這麽久，卻散發出越來越強烈的臭氣。

尹德妃象是也想起這些藥粉是怎麽回事了，皺眉示意下人過來擦洗。魏叔玢後退回她身邊，搖頭道：

“沒用的。上真師跟我說起過這種臭藥粉，說是她依着‘九轉奇馨丸’的方子煉丹，用了大量龍涎麝骨等昂貴材料，結果開鼎後藥未凝結、氣息不對，稍等一會兒以後還越來越臭，熏得人直想投河上吊！而且室內只要沾染上一點兒藥粉，臭味至少得一天一夜才消散，怎麽清洗除味都沒用……她居然在那瓶子裏裝了這臭藥粉，我真的不知道。”

“可見柴家那賤人是真的包藏禍心，一心想毒害太上皇。”尹德妃哼一聲。

魏叔玢愣了下，認真想想，把語氣放鄭重些：

“要不是娘子提醒，我險些忘了——上真……柴璎珞還說過，這臭氣聞得久了，對身子極有害，特別容易嗆喘咳痰！娘子，太上皇可不能留在這屋裏！”

“哎呀，你怎麽不早說！”尹德妃先抽出帕子捂住自己口鼻，遲疑片刻，才高聲喚人進來，又命人準備厚被褥、圍氈、步辇等物，準備将太上皇挪移換房。

太上皇卧床已久，身子衰弱，受不得風寒，此時已入夜，外面很冷，搬動他需得特別小心。魏叔玢幫着一衆下人七手八腳地将長步辇圍搭得密不透風，又鋪了幾層厚氈褥，三名侍娘和尹德妃一起動手，把裹着被子的太上皇軀體從床上擡下來，盡量平穩地放入步辇。

此時房中臭氣已熏得人頭昏腦漲，咳嗽幹嘔聲此起彼伏。尹德妃忍耐不得，三步并作兩步先沖出房門，到廊上深深吸氣。魏叔玢也跟着她出來，扶柱彎腰咳了一陣子，啞聲道：“柴娘子這藥……也太狠了……”

“那賤人……哼……”尹德妃一個沒忍住，哇地一聲吐在廊外花木中。

魏叔玢移過來幫她撫背順氣，恨恨地道：“這臭味，也不知道到天亮能消下去麽……沾染得全身都是，讓我們怎麽見人？真想讓柴璎珞自己也嘗嘗這滋味！”

一語提醒了尹德妃。她嘔吐完，直起身子，目送幾個侍娘将太上皇擡出西閣上了廊子，張口吩咐一邊陪侍的宮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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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叫人把柴璎珞帶過來，推進西閣裏去！記住，再檢查一遍她綁好了沒有，嘴堵嚴實沒！推進去以後關上門，你們在外面守着，若叫她跑了，仔細你們的皮！”

宮婢答應一聲，走去傳話提人。尹德妃轉向魏叔玢，冷笑道：“明日立政殿對質，先讓柴賤人熏她舅母一個跟頭再說！這小賤人自以為出身高貴，成天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叫她頂風臭十裏，人人都避着她才好！”

“德妃娘子高明！”魏叔玢賠笑稱贊。

尹德妃為太上皇指定的遷移處，是離西閣不遠的一處偏殿，在廊子上擡着往北走了不大一會兒就到了，她解釋說是原十七長公主的住處。這偏殿室內狹小，裝飾也很樸素，不過已有侍娘提前搬了大暖爐進房，裏面倒不太冷。下人們将太上皇從步辇上擡下，小心地放在床上，尹德妃親自動手整理被褥，魏叔玢也在一邊幫忙。

被搬上擡下地挪動時，太上皇無意識地哼哼了幾聲，一直未醒。魏叔玢心裏有些愧疚，畢竟這七旬老人是真的病重，這回算是擔了風險遭了罪。不過，誰讓他這麽擅長生養“好兒子”呢……

搬擡太上皇的步辇撤出房外後，下人們又擡了一張小榻進來，放在床外暖爐旁邊，這就是尹德妃今晚的睡床了。諸事妥當，尹德妃向魏叔玢說道：

“三更半夜的，你我都得睡覺了，明日天亮以後還有大事呢。魏娘子，委屈你和婢子們在外間擠半宿吧。”

魏叔玢自然沒口子答應，和兩三個宮婢侍娘一起行禮告退。

這偏殿外間本來應該是服侍十七長公主的下人居所，有一條順山牆大炕，并頭能睡下四五人。幾人都累得不堪，鋪了被褥除了鞋子爬上炕躺好，誰也沒說什麽話，吹燈入睡。

魏叔玢沒指望自己能睡着。在黑暗中合着眼睛，默默将謀畫好的事項在心裏一遍一遍過着，剛剛有點朦胧困意，就聽到了預料之中的聲響——殿外響起的喊殺聲、驚恐尖叫聲、“有刺客”的吶喊聲和兵刃敲擊聲。

和她同宿的較警醒的女子已有人推被坐起，驚慌問“怎麽回事”。魏叔玢披外衣下床，一邊找鞋子穿上一邊回應“我出去看看”。

她不用看，也知道怎麽回事。出了外間直接跑進太上皇所在小閣，果然尹德妃和閣內留侍的婢女也全醒了，尹德妃正在披外衫，室內燈燭也點亮了。一見她進來，尹德妃當頭就問：“外面是怎麽了？”

“我聽衛士吶喊，是進了刺客，往正殿和西閣過去了，看樣子是要刺殺太上皇！”魏叔玢很緊張，“尹娘子，怎麽辦？”

“怎麽辦？太上皇又不在正殿和西閣。”尹德妃往床上看了一眼，“真是老天保佑，謝天謝地！”

“可是此處離西閣不遠。刺客要是抓住個宮婢閹宦逼問，不難問出太上皇此時在這裏！”魏叔玢提醒。

兩句話說得尹德妃蹙眉沒了主意：“是啊，這怎麽辦？要不……再把太上皇往後面深處荒僻地方挪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