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
蜜月之旅結束在少了五十塊錢的口頭争執上。
這件事情始終是未解之謎。
但這些微小事無法影響馮簡的心情。和宛雲在度假村門口合照,他破天荒地配合,露出微笑。
旁觀人都覺得這是應該的。
蜜月期間嘛,妻子那麽美貌,前途那麽光明,正常男人都會覺得萬事順心、容光煥發,上帝明耀之手朝他來回地搖擺。
反觀宛雲在旁邊倒不那麽開心,略微皺着秀眉。
原因無它。
這幾天她輸的——宛雲有些懊喪的想——如果不是兩人早已結婚——恐怕自己遲早也會賣身給馮簡。
剛開始只是電視游戲,宛雲還可以解釋女人對此方面缺少天賦。但随後兩人開始玩桌上麻将、捉金花、鬥地主、德州撲克。馮簡最開始甚至連規則都不怎麽會,還是宛雲給他講了兩遍後才緩慢上手。
然後就是宛雲遭受連續的、穩定的、一成不變的輸。
她那種性格都開始悶悶不樂。
按理說不應該。
李大小姐的橋牌、麻将和撲克在圈中女客如果稱第二,沒有人稱第一。宛靈都玩不過她,各類貴婦從不允許她幫着何泷壓陣……但居然就輸給眼前這家夥。
宛雲不由再擡眉看着馮簡,沒太想好自己是陰溝翻船還是棋逢對手。
馮簡依舊板着他那張冷清到陰沉的臉,把她輸的一筆筆賬單算得門清,面目頗可憎。
而臨走的那天,他一大清早就起床,親自叫醒了宛雲。
Advertisement
“做個交易吧,”這句話近來的頻繁程度已經成為兩人的口頭禪,馮簡此刻挑眉道,“給你500塊,幫我穿衣服。”
宛雲坐在床上,擡頭望了望他。
馮簡的腳這時已經自在些,兼一直在宛雲那裏源源不斷地贏錢,賭場得意,心情更舒暢。此刻尋舊仇備感惡意的愉快。
宛雲站起身,鎮定地說:“好啊。”
馮簡深覺沒達到用錢侮辱她的效果,但話說出口也不好收回。
宛雲說:“先給錢。”
在馮簡努力不動聲色又僵硬地動作中,她自然地幫他穿上襯衫。系到最上面的扣子時候,宛雲墊腳拍拍他胸口:“身子低下一點。”
馮簡不知道在思索什麽,懶得睬她。
宛雲這兩天最熟悉的感受就是被眼前人徹底忽略,她平素是最不以為然的,一笑而過。偏偏這兩天連續輸錢,心浮氣躁,就略微用大了點力把他的頭拽下來。
馮簡猝不及防,重心失衡,低頭的瞬間,牙瞬時磕在了宛雲的腦門上。
他捂着嘴,退後一步,極其惱火:“你!”
宛雲也揉着額頭,迎着馮簡難掩厭惡和煩躁的眼神,多少有些不快。她沉默片刻,卻若有所悟,随即方道:“馮簡,你……”頓了頓,試探道,“你是不是……喜歡男人?”
話一落地,馮簡瞬間露出種堪稱猙獰的震驚神情。
不是被說中真相的惱羞,純粹是被氣得七竅生煙。
馮簡簡直覺得宛雲是不可理喻的,他繃着下颚,冷笑道:"看來李小姐你的偵探片沒白看,因為你的大腦已經小到只适合處理那些沒用而無恥的信息。“
宛雲觀察他一會,再否決:“不,你應該不是同性戀。”她說,“如果你是同性戀,你穿衣的品味會更好些。所以呢,你是單單的很讨厭我,還是對別的女人都這樣的厭惡态度?”又想起來,“但你之前曾告訴我,你從沒有交過別的女朋友啊,所以——”
她突然驚訝地睜大眼睛,馮簡的心跳頓時也快了一拍。
“你并不是同性戀,也不是對女人有意見——你說你從來沒有和別的女人交往過,也就是說,你現在還是——”
處男這個詞到底沒有說。
但現在的情況已經比說了更糟。宛雲是真真正正沒聯想到這個,表情一時也有點呆。
馮簡被掀了老底,徹底被激怒。他瞪着宛雲,被這女人逼婚的屈辱和挫敗感再次重現,胸口的怒氣和羞愧感翻滾湧上。
他反手就粗魯地把宛雲推倒到床上,再從上方輕易壓住她,冷笑:“好得很,但你是真知道我是不是處男,還是篤定我不會拿你試?那我現在也已經準備好,要不要——”
“馮先生,您和夫人準備好行程,要不要——呃呃呃……”
經理進門時看到的,便是床上這男上女下的**一幕。
這場景倒很符合他對蜜月的預期,可惜在床上那兩個人皆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詭異眼神裏,經理感覺自己背後的冷汗流得異常歡快。
他默默咽了口血,往後指說:“門開着——”
蜜月之行圓滿結束于另一場尴尬與沉默當中。
火車上,每一個路過馮簡的人,都略微瞻仰了下他堪比青花石的臉色。宛雲的臉則固執地看着窗外,手不離唇。
接站的雷恩是馮簡的手下,他是跟着馮簡創業起來的老部下,說話就比較随便。
“老大,你怎麽坐火車啊?坐飛機多好,我多等了你兩個小時。”話沒說完卻看到他身後走過的宛雲,瞬間忘了詞。
宛雲和馮簡相處的時間過長,因為對方完全不憐香惜玉,她也都忘記自己的臉長什麽樣。此刻重新接觸到別人那種好奇且帶有各種濃厚主觀色彩的眼神,宛雲略微蹙眉,躲在了馮簡身後。
雷恩也意識到自己失态,咳嗽聲說:“這就是夫人?大嫂?”他在報紙上見過宛雲照片,然而沒想到麗人在生活中如此驚豔。
馮簡因為他的稱呼再皺眉,随即冷冷道:”你已經等了我兩個小時,現在還要繼續浪費時間說這些廢話?“
雷恩和馮簡關系比上下級親密些,所以此刻也抛開他,只對着宛雲笑道:“夫人,我們老大就是嘴壞些,但的确是真漢子!”
馮簡嘴都扭曲,他不知道在宛雲面前,還有人敢擅稱”嘴壞“,而在”處男“面前,”真漢子"似乎也不是什麽褒義詞。
宛雲卻溫言道:“我懂。”
馮簡忍無可忍,他把宛雲撈過來,脅着她往前走:“我公事上的人物,你也不要插手。”
雷恩在他們身後提着行李,只看到馮簡摟着宛雲的腰快步前進,不由再啧啧感嘆。
☆、7.2
宛雲在收拾行李時,重新看到馮簡贈自己的小刀。前幾日的賭錢當中,男人連她的胸針和手表都毫不客氣地贏走,至今沒有歸還的願望。但是,馮簡沒有提出把這把刀收回。
小小匕首在燈光下重看,和那晚在黑暗中一樣,平淡無奇,無甚出彩,拿在手裏才有明顯重量和涼感。
宛雲遵守着馮簡的囑托,沒有讓它随意出刃。她想了片刻,把它收到自己日常的包裏。
如果說蜜月之行讓他們親密了一點,但顯然,他們的關系又停滞在那個點上。
馮簡回城後,重新散發了他對生命的活力。不知是否刻意為之,兩人從此每天只能在早晨碰面,通常是馮簡清早神采奕奕地準備工作,見到她後略微點點頭,随即出門。而等他披星戴月的回來,宛雲已經睡覺。
珍媽不止一次暗示了對姑爺工作過于繁忙和兩人仍舊分房的現狀不滿,何泷不知道聽沒聽到消息,但按兵不動。
宛雲認為她已經對馮簡表明态度,實際上,她的立場很明顯,既然選擇了把馮簡拖入婚姻,她就不會抗拒任何婚姻義務,但請別指望她主動——馮簡當時聽了這話後不置可否,提起唇冷冷笑了笑,始終對她保持距離。
如果目前這種放任自流就是馮簡真正想要的婚姻狀态——宛雲想,她也很樂意保持。但問題是,馮簡究竟想要什麽?
宛雲淡淡地想,明明馮簡做什麽事情都有功利性,但他似乎比她還不指望這場婚姻。何泷總絮叨說她固執己見,宛雲想也許讓她去看看馮簡其人。那男人不介意流露感情,不說假話,也拒絕說真話——她也許能讓他生氣,卻根本看不透他。
放下手裏新收來的十幾張油畫,宛雲回過神來向後看去。
在她背後,館長正歪在沙發上睡得正香。房間裏空調放得涼飕飕,老人的禿頭倚着牆,嘴大張開露出後槽牙,似乎嗷嗷待哺的肥鳥。盡管如此,老頭卻是在藝術領域中相當着名的人物。
宛雲站起身,不客氣地走前拍他光滑的腦袋。
館長哼了一聲,抗議地睜開眼睛,先從旁邊摸到無框眼鏡戴上,再嘟囔道:“你就不會好好叫我?剛結完婚回來,不知道婦道人家要溫柔?”
宛雲柔聲說:“我已經選完自己要的。”
館長先僵硬着身體起來,左右輕輕搖晃着他碩大的腦袋,骨節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你蜜月過的怎麽樣?”他繼續活動腦袋,随口問,“下周還有新銳畫家的畫展,你要不要再過來挑作品?”
宛雲戴上手套,親自給油畫包上保護膜,再用麻繩捆緊:“周幾?”
館長在她背後嘟囔道:“真來?你的丈夫願意放行?我看雜志說他管你管的很嚴。”又感嘆問,“小雲雲,幹嘛着急嫁人?我這裏有大把的青年才俊還等着給你——”
宛雲溫和提醒他道:“館長,你曾是很失敗的媒人。”
老頭臉色略微僵了僵,随後自然地說:“你結婚自然是好事。如今你蜜月都回來,帶給我的禮物是什麽?”
宛雲挑眉剛要回答,正在這時,她的手機嗡嗡震動。馮簡的聲音傳來:——“我已經到對角的廣場,你下來吧。”
馮簡泊好車後,降下車窗,用毫無生氣的目光盯着廣場上的噴水池、叽叽咕咕的白鴿、以及把這些畫面用寫生記錄的藝術生,再毫無生氣地移開目光。
回城的第二天是星期三。
馮簡連續加了兩天班,處理完假期時沒細看的文件,開了兩個高效率的會議,數落完所有他認為冗長的細節,回完所有的郵件,感覺自己即将成為整個宇宙的主人。他身體疲倦,大腦興奮,來到隔壁的游泳池游了四十圈,趁興辦了張年卡。
直到華鋒轉來宛雲的電話留言,她在電話那端說:“蜜月回來,我們周末該回李氏老宅。”頓了頓,“如果你方便,下班來接我好嗎?”
馮簡拿着話筒許久,才明白即使身為宇宙的主人,也會有妻子和丈母娘,人生斷無可能一帆風順。
太陽很大,熱烈烈地發悶。就在他擡起手腕再次不耐煩地看表,宛雲終于出現在長街對面。她戴着墨鏡和帽子,雙手抱着一大疊扁狀重物,似乎不堪重負。
馮簡只得走下車,快速穿過馬路,順手接過宛雲手裏的東西,皺眉道:“都拿的是什麽?”然後吸了口氣,“你新買的?”
宛雲看了他眼:“我畫廊裏的新畫。”
馮簡嗯了聲,卻聽到她後面傳來聲做作的咳嗽。
宛雲騰出手,介紹道:“這是胡館長。”
馮簡這才發現宛雲身後還慢吞吞地跟着個胖老頭。和滿手重負的宛雲想必,他兩手空空,奇裝異服,長相猥瑣。換句話說,很富藝術家氣息。
他略微點頭示意。館長的豆眼上下打量馮簡一遍,随後也沒費心和他寒暄,只頤指氣使地往後指道:“雲雲這次選了很多畫,都堆在門口,你正好來了,把它們一起搬走吧。”
完全把他當苦力的态度。
宛雲在旁邊略微皺眉,剛要開口。馮簡卻不多話,他皺眉向宛雲确認完畫集的歸屬,随後脫了西服外套扔給她,挽起襯衫袖子走過去,開始把那一沓沓的油畫搬到車廂後座。
館長和宛雲站在樹底陰涼處注視着馮簡。
館長詫異地揚眉道:“這小子倒和我想象中不同。”
宛雲雙臂抱着男人的西服,看馮簡的臉在夕陽下略微出汗,下颌因為用力繃緊。她沉默片刻,微笑:“的确。”
館長咂咂嘴,顯然想借題發揮,但看到宛雲的眼色又住嘴,只說:“你倆是不是還沒上床?”
宛雲挑眉:“你不覺得這問題很不禮貌嗎?”
“如果你倆以後上床,記得替他再買套西服配領帶。”館長摩挲下巴,“這小子如果真像雜志上寫的那麽專心工作,至少他應該先往自己身上投資一筆好的西服。瞧瞧他領帶的顏色,我男朋友都沒有穿的那麽差!”
宛雲冷靜說:“你的哪位男友?上個月把你甩掉的那個鬼佬,還是這個月的小模特。”
館長老羞成怒:“閉嘴。”
☆、7.3
兩個人說話的間隙,馮簡已經搬完所有畫集。他吸了口氣,将後車門關上,再利落地走上駕駛座,啓動車,開走。
宛雲和院長依舊并排站在樹蔭下,注視他的車消失在街角。
沉默良久。
館長轉頭,毫不留情地對宛雲說:“我覺得……他搬完畫後,就把你忘記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馮簡重新掉頭把車開回來,他的心情絕對不比宛雲好多少。館長卻完全不顧忌兩人的尴尬,兀自扶着樹哈哈大笑,幾欲跌倒。
“你嫁了個——妙、人、哇!”他笑對宛雲道。
宛雲一言不發地坐上車,系安全帶時看了馮簡一眼。對方在這種安靜中,若無其事地繼續開車,沒有任何道歉的意思。直到宛雲嘆口氣,在旁邊拍拍他手臂。
“你別緊張。一件小事而已,我并沒有對你生氣。”
馮簡依舊握着方向盤,嘲諷道:“可笑,誰說我在緊張?”
宛雲頓了頓:“你知道你已經超速五分鐘了嗎?”
作為這句話的背景,警鈴突然響起。交警騎着摩托追上馮簡的車,打着手勢讓他靠邊停,準備開罰款。
馮簡對交警說:“我付三倍的罰款,我能到警局裏住完整個周末嗎?”
交警抄着他的駕駛號,眼皮不擡:“先生,我當交警十年,你不是第一個這麽威脅我的丈夫。”
馮簡肯定他也不是最後一個,真歹命。
宛雲有一點品格馮簡還比較欣賞,那就是她性格大方。宛雲有一點品格馮簡真心比較厭惡,那就是他總懷疑她假大方。上了車後,馮簡看到宛雲笑了笑,看到她的目光重新望向窗外,看到她沒有因為之前的事情指責自己。但馮簡以己度人,總懷疑宛雲要和自己秋後算賬。
就這麽各懷心思,終于到了李氏老宅。
出乎馮簡意料,與李孔雀喧嘩家庭不同,李氏老宅是個樸素低調的老樓。它甚至不在富人區,只坐落在老城區的某個靜谧街角。旁邊是家五金日本店,不遠處是個露天水果攤,夕陽垂落,異常安靜祥和的街景。
馮簡下了車,揚起眉:“倒似舊上海一幕。”
宛雲走到他旁邊,似乎詫異他對老宅的感興趣:“你喜歡這裏?”随後笑了笑,“家裏人除了我,都嫌這裏太過陰郁,因此十歲那年分家後便各自搬家。”
馮簡說:“他們嫌這裏配不上他們。”
口氣平淡沒有諷刺,宛雲看了他一眼。
馮簡把車鑰匙遞給管家。兩人在暮色中沉默踏進老宅內玻璃花房。
大伯正悠哉抽煙,三叔不知正和誰眉飛色舞地講電話,其他人正以何泷為中心,圍觀宛雲和馮簡在度假村照的照片。
見到兩人進來,何泷先招手讓宛雲過來坐在她旁邊,再用手背含蓄地撫了撫旗袍口,晾了馮簡會,才含笑道:“小馮來了?我怎麽感覺又好久都沒見到你。”再仿佛自言自語般道,“瞧我有這女婿啊,倒還不如沒有——才結完婚,才度完蜜月,就開始跟我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游戲。你說我得怎麽做,才能多見見他幾面啊?”
馮簡的頭跟電風扇般,搖擺一圈,向這一堆人打完招呼,随即不假思索地回答何泷:“您平日多跑到公司上班,就可以見到我。”
這是指責她不工作?何泷在內心狠狠地剮了馮簡一眼,卻只繼續笑:“我怎麽還要到公司上班?都這把老骨頭,賺錢和進取就要留給你們年輕生力軍。”
馮簡便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颔首道:“不錯。我一般都在公司,您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打我電話,或者私人手機。”
何泷被馮簡那句“不錯”噎住。作為丈母娘,她每次見到自己這個毛腳女婿,三言就有兩句不合,她頗有痛踩他一腳的沖動。可惜每次在下黑手前都遺憾想到他是宛雲夫婿,真是心肝能被氣歪。
二姑看到何泷用喝茶掩飾尴尬加憤怒神色,非常樂于見到兩個外姓人不合的戲碼繼續上演。她拿着手上照片,輕笑到何泷有些不自在,再淡淡地挑撥離間:“小馮,蜜月過得怎麽樣?度假村可還舒适?聽說這地方還是泷姐一力推薦。但我好像聽說,你們和度假村的經理鬧得不太愉快?聽說——他似乎不太喜歡你們這對蜜月夫妻?”
馮簡哪能受她挑撥:“蜜月夫妻通常也不太會喜歡客房部經理。”
何泷這才擡起頭,感覺擁有嘴那麽賤的女婿也不是壞事。但馮簡坐在這裏實在太危險,她囑咐宛雲:“雲雲,你先帶小馮回房間換衣服。”再帶着虛假的親密笑意對馮簡說,“小馮怎麽把領帶搞髒成這樣?雖說是回自己家,但還是要略微注意下形象。”
馮簡皺眉不解:“什麽?”再低頭查看自己的衣着,找不出任何問題,“我的領帶沒有髒,我剛從辦公室回來。”
除了每日在上班和下班後見到他糟糕衣着品味的宛靈和宛雲,李家其他人,都在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領帶、襯衫、和西服。
何泷收回目光,覺得極其沒臉。她最愛打扮,之前對馮簡産生的些微喜愛又煙消雲散,但此刻也得幫着馮簡解圍:“……要說是工作裝,也可以理解。”
三叔嘲笑道:“工作裝?哈?我們開給馮簡你的工資可不低吧,你怎麽連身好的西服都買不起?還是說今日特意穿成這樣,來我們跟前哭窮?”
何泷一挑眉,宛靈笑吟吟地借機敲打:“姐夫忙工作還忙不過來,整日勤力工作,不像三叔縱情山水。聽說前日又因着公關費的名義從公司又劃走一部分錢,這事可下不為例。”
馮簡一直認為圍着長桌子吃中餐是件極其神經的事情。但此刻,他坐在這個長桌子前,心無旁骛地吃飯。
李氏的家庭鬥争過于複雜,各自為政,互相為敵,沒有永遠的盟友。于是話題先從馮簡的西服開始,随後跑到三叔身上,随後何泷再說了句,戰火又燒到她度假村的資金來源,何泷又把大伯拉下水,宛靈又借機提出公司的分權——
——真是飛檐走壁的一家人。他暗想,雖然花哨軟弱又沒用,但搞得家族氣氛還挺熱鬧。
宛雲卻看着對面的馮簡。
即使在被質疑衣着品位時,男人也只是皺皺眉,不耐煩的表情居多,不見惱怒。馮簡的臉色在旁邊假笑的三叔和陰險的大伯顯得格外自然,只自顧自地吃飯、喝湯、添飯,飯桌上的喧嚣和争執對他來說就像電視裏播出的雜音,完全忽視,雙目放空。
直到無意識對上她的眼睛,某人才不由一怔,眸子略微收縮。
馮簡下意識地看了眼左手,想怎麽又忘記了她?李家最大的瘋子還沒有開口說話。
宛雲對馮簡說:“你吃完了?”
馮簡很希望她問的是周圍的人,但等了會便知道當沒可能。只好咳嗽聲:“是。”
宛雲接着說:“這裏不像咱家有庭院,所以待會你要陪我去街角散步。”
馮簡沒頭緒地“啊”了聲,而餐桌上的人停了唇槍劍舌刀不見血的對話,看着他們。馮簡瞬時意識到宛雲是在幫助兩人退席,只好硬着頭皮說:“街角就很好。”
宛雲站起身:“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因為尚是新婚夫妻、蜜月期間,且兩人都沒有加入到方才的戰局中。李家人便默默地允許他們無禮行為,行注目禮看着他們離去,只三姑酸溜溜說了句“這倆感情還真好”,何泷在背後追了句“雲雲記得穿外套”。
走出門,馮簡深深了吸了口氣。
宛雲在他身後說:“出了這小巷,一直往西走,再繞過行政大樓,就可以看到海灘。如果你想獨處,可以自己往那邊走走。”
馮簡偷渡的心都有,此刻點點頭,然而快步行了幾步,回頭又皺眉看了眼宛雲。
大小姐依舊在夜風徐徐中站着,輪廓美好,随後從包裏點了根煙。宛雲夾着煙,沒有轉身回李家,向和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馮簡暗罵了一聲,提高聲音叫住她:“你要去哪裏?”
宛雲回頭,燈光下對他笑了笑:“我也不太想回家,打算去街角散步。”沒行多久,卻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
馮簡追上來和她并排而行,滿臉不愉快的表情。
宛雲有些奇怪:“有事?”
馮簡沉吟說:“你本身要是沒什麽特別想去的地方,那就和我一起去海邊走走好了。”
在去海灘的路上,開始誰都沒有說話,後來忘記誰先抱怨了句天氣。兩人的僵局才算打破。
宛雲随口說:“你真的很注重安全,是不是?”
“因為我在琳琅街長大。”馮簡察覺到旁邊女人的腳步略微一頓,再平淡道,“聽說過?看來你也不是這麽孤陋寡聞。”
琳琅街,下城區最富盛名的街區,總共十八條街。本城黑幫起源地,和它沾邊的只有毒biu品、搶劫、賣biu銀、軍火。
馮簡接着說:“女人要是獨身在琳琅街走,大概下場不會太好。”
☆、7.4
他不用回頭,也猜到旁邊的宛雲應該是一臉震驚加同情的表情。
所以是手無縛雞及謀生之力卻還只知道關心非洲難民的笨蛋女。馮簡的确毫不猶豫地把這句“笨蛋”說出口。
他冷漠說:“比起同情別人,還是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沉默片刻,他說,“李宛雲,你看這樣行不行,我給互相三年的時間。”
“什麽?”
“三年的時間,我會幫助李氏重新走入正軌,而到那時,我自己的公司技術獨立,資金鏈穩固。到時你可以提出自行離婚,前提是那些婚後條款全部作廢。”
馮簡能感覺到,宛雲這次的的确确在注視自己。
“三年內,我會供養家、供養你的生活、屈從你所有習慣、讓你在家裏養狗,遵守你各種條款,你也可以繼續從事你自己的行業——我還沒問你究竟是幹什麽職業的,算了,完全不感興趣——總之,你只需要忍受我三年就可以。三年內,你唯一的義務就是在公共場合裏假裝我妻子,再看好你那群叔伯姑嫂,別讓他們多管閑事的手伸到我鼻子底下,妨礙我做事。”
“至于三年以後,你可以走,如果你還想留下來,”馮簡頓了頓,潛意識裏拒絕相信這麽倒黴的事情會發生,“那我也會和你繼續維持這婚姻——但世界上應該還有很多蠢到只看你外表的男人,你可以随便選他們去。至于我,”他不耐煩地聳聳肩,“我決定退出婚姻市場。”
宛雲看着他,略微困惑:“馮簡,和我在一起,真的讓你如此難以忍受?”
馮簡皺眉:“難以忍受?”他若有所思道,“其實能夠勉強忍受,雖然和你結婚超過我最狂野的噩夢——和你相處不是難題,主要是我們不太适合,好的婚姻應該建立在男女互相有感情的基礎上——”
宛雲微笑:“你從不相信這些。”
馮簡不耐煩道:“我不相信,但你相信——”
“我也不相信。”宛雲脫口而出,意識到自己罕見的失态,不由微微抿嘴。
幸好馮簡沒有注意。他平靜說:“簡而言之,你和我不是一類人,各方面都像反方向的鐘。你肯定好奇我當初為什麽聯姻的人物要選宛今,事到如今我可以說實話,你妹妹沒你那麽有性格。另一方面,如果我和她結婚,我會把她打發出國至少讀五年的書,在此期間我只需要檢查信用卡賬單,但現在……”
最後一句話,馮簡艱難咽下去。現在,他不但要面對信用卡賬單,還要面對活生生的人。心情雙重打擊,每天擔驚受怕。
半山別墅裏屬于宛雲的書櫃裏有不少偵探小說,馮簡當時随手翻了翻她最近閱讀的一本,密室殺人,女屍切塊。放下書再後來的工作餐中,他兩天沒碰排骨。
馮簡本能讨厭失去控制和沒有計劃的感覺,也向來習慣把人分類對待,省心省力。經過深思熟慮,他認為三年為期的婚姻比較合理。至于三年之後,過于遙遠的事情,不用太早思籌。
馮簡剛為自己的缜密思維打下“B-”的分數,但聽了宛雲的回答,心情又有走低的傾向。
“所以,你之前特意和我保持安全距離,是怕我三年以後甩掉你?”
馮簡懷疑地盯着她:“剛才我說的那些話,你到底有沒有聽明白——還有先回答你的問題,我的确認為,沒有意義的糾纏,互相少一點比較好。”
宛雲想了想:“三年的婚姻,也就說從今天算,我們還有152周的婚姻試用期。”
馮簡譏嘲道:“太好了,你終于聽懂我之前說的話。你大腦和臉蛋的反差到底有多大?”
宛雲反問:“你西服和領帶的反差有多大?”
馮簡語塞,只好在海浪聲中冷笑兩聲:“我們現在還是夫妻,以後我來負責諷刺的部分就可以。”
回到李宅後,馮簡先去洗澡。宛雲在屋子裏轉了一圈,這曾經是她的閨房,後來偶回李宅都住在這房間。
她抱着臂,不知怎麽想到曾經的事情。
零零碎碎,無關緊要。
她把發燒的他帶回李氏老宅。他說:“留下來陪我,我想你陪我。”半夜起床,飛快的換掉衣服、沖澡、故作鎮定地跑回家,卻看到何泷正在客廳裏看電視,聲音在大廳回響。随後何泷在她腳下砸了個水晶玻璃杯。
何泷逼着她吞下藥,随後挑眉說:“是和那個窮小子?”
宛雲抿唇:“媽……”
何泷沒等她完說自己的偉大愛情,冷冷道:“如果一個男人,他現在什麽都不能給你,以後你确定他能補償你?”極盡嘲諷的盯着她,“你當然可以和他在一起,但從此以後你的任務就是等他補償你——但,好的女孩,是不需要世界上任何人補償她。”
後來何泷還說了什麽呢?忘記了,養傷的期間,換成宛靈來找她:“我請你放棄李氏企業,”妹妹的眼睛和她不同,閃爍着對未來的野心,“你之前已經為了愛情放棄了李氏的經營權,如今請不要再來和我争奪。”
她說:“姐姐,如果李氏在你手上,你只會想着用家族企業打敗那個人——但我和你不同,如果我接管企業,我只會努力讓它變成最優秀的企業!”
他們對她說了那麽多話,到最後,故事的結局和任何人的想象都不同,誰都不理解她。而自己原本走在一條規定好的道路上,如今再執意脫離軌道,到底是叛逆,還是想讓別人看看現在她又能怎樣。
馮簡從浴室裏走出來:“你可以進去了。”
宛雲點頭,掐滅香煙,微笑走進去。
偶爾會想起如果當初嫁給那個人會怎樣,分手後也曾試着再戀愛,下場無疾而終。很長時間內總覺得自己在做夢,混混噩噩又平淡無奇的過日,直到碰到眼前的馮簡,
熱水中,宛雲再想到了馮簡在海灘上對自己的話,忍不住提起唇角。倒沒什麽傷心和難過,少許詫異和好笑,可能還有微微的欽佩。馮簡比她要堅強,如果他想要一個東西,得到後就不在乎其真假。坦誠勢利到讓人安心。而他之所以敢訂下這麽寬松的條款,是因為他有把握自己不會從中吃虧。
真羨慕這種性格。
被羨慕性格的男人此刻正在套房內的客廳,抱着電腦回郵件。他突覺口渴,伸臂打開房內的小冰箱。裏面只有啤酒和清水,原本想拿清水,但看清啤酒的牌子後,馮簡随手調換。
深夜總可以放縱一下,一罐啤酒也不至于讓他喪失理智。
宛雲再從浴室走出來的時候,深夜新聞正播放一半,馮簡邊喝着啤酒,邊漫不經心地看着電腦。男人拿啤酒的方式和普通人不同,五指捏着啤酒罐口的邊緣處,随意灑脫,露出胳膊上的傷疤。
她頓時愣住,內心就像被什麽鞭打了一下。
很像,喝酒的方式,真的很像,簡直一模一樣。
宛雲望着他:“你平時……經常喝酒?”
“不經常喝,有需要的時候。”馮簡依舊頭也不擡,直到感覺對方在自己旁邊坐下,他不耐煩道,“想喝酒的話自己去冰箱拿,我今晚在沙發睡,你也早點休息,明天早上還要回——”
手裏的啤酒卻被奪走,馮簡驚訝地擡頭,看到宛雲盯着他,表情複雜。
“怎麽了?”他皺眉問。
宛雲閉閉眼,試着思緒放空,然而那種糟糕的感覺又來臨。也許是之前吹的海風太冰冷,剛才的熱水太纏綿,回憶太糟糕,夜深得太迷茫。
她輕輕說:“馮簡,做個交易,我給你一萬塊,你今晚陪我一宿好嗎?”
馮簡當場愣住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