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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令玦坐在霧氣缭繞的水池中,由展宴初為他擦洗着身子。

與展宴初坦誠相見,令玦已不再像從前那般局促。

展宴初攥着濕熱的錦帕,細細擦拭着,水珠從令玦雪白的身前滴滴滑落。展宴初擦到令玦腹部時,他能感覺到那裏已經稍稍攏了起來,他透過清澈的溫水看着令玦的腹部,那裏現下不細看還根本看不出來變化。

展宴初卻開始隐隐有些擔憂了。

令玦身為一國之君,總要上朝的,若是日後被人發現他大了肚子……

“在想什麽?”令玦問。

“臣在想……陛下日後要怎麽辦?”

令玦微微挑眉:“這個你不必擔心,朕有辦法。”

展宴初看着令玦黑亮的眼眸,放心了許多,将手輕覆在令玦的腹部,鄭重道:“陛下,臣會一直守着你,直到孩子平平安安的出世。”

令玦沒有說話,緊緊回握住展宴初的手。

一定要平安出世!

他已經在心底無數次的期待,期待展宴初看到這個孩子後驚喜的模樣。

令玦沐過浴,展宴初伺候令玦穿着衣裳,令玦忍不住對展宴初道:“你不必做這些事的,讓宮女來就好。”

“宮女?”展宴初為令玦整理着領口,挑了下眉,打趣道:“陛下那些貼身伺候的宮女都是無情無欲,不悲不喜的死士,整日冷着臉,臣第一次被她們伺候沐浴時,還在想,臣若是整日被那樣的人伺候,說不定會瘋掉。臣可不忍心讓陛下遭罪。”

“哪有那麽誇張。”令玦不以為意,淡淡道:“朕都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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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宴初收了笑,看着令玦,眸光微黯。

難以想象他這麽多年的生活有多麽孤寂。好在,從前有蒲公公陪着,現在,又有了他。

展宴初又笑笑,掩飾住方才心裏的那份感慨,接着打趣道:“便是陛下習慣的了,臣也受不了見別人碰陛下啊。陛下,臣不在就算了,若是臣在,還是都讓臣來吧!”

令玦聽了他這番話,略有些赧然,低聲道:“随便你吧!”

他轉過身,又道:“對了,朕有東西要給你。你随朕來。”

令玦邊拉開床屜,邊對展宴初道:“上次,你讓朕彈琴,朕偶然想起,你擅長吹簫,該有一只好簫配着。”他取出一只簫遞給展宴初,道:“這只蕭是上次從南安進貢而來,送給你。”

展宴初接過那只簫,只見那簫通體筆直圓滑,色澤更是溫潤典雅,掂量了下,欣喜的笑道:“果然是好簫。”

令玦見展宴初喜歡,很欣慰,又道:“展宴初,吹一曲曲子給朕聽吧!”

“好啊。”展宴初笑笑,剛将簫放到唇邊,突然停下了,提議道:“不過,陛下可願與臣合奏一曲?”

令玦聞言,猶豫了下,道:“也好。”

“陛下想奏一曲什麽?”

“随你。”

“那,就奏一曲《為伊癡》吧!”

令玦怔了下,想起上次禦宴的事,不禁眸光微動。

令玦撫琴而坐,展宴初站在令玦身旁,将簫湊到唇邊。陽光從大敞着的雕花殿門直鋪進殿,将兩人的身影投射在映的有些炫目的地上,宛如花白宣紙上的水墨畫。

令玦看着那琴弦,還因為前日的斷弦而隐隐有些不安。

“陛下,開始吧!”展宴初的笑溫柔堅定,帶着一絲鼓勵。

“恩。”令玦安心下來,如玉的指尖悠悠撥動琴弦。

悅耳動聽的曲調從展宴初的唇下,令玦的指間,絲絲飄出,掙脫了肅穆的宮殿的約束,氤氲在自由的空氣中,悠遠深情,連綿缱绻,叫人沉醉其中。

這,便是琴瑟相和麽?

若非遇見了展宴初,這一切恐怕永遠都只能是遙遠的奢望吧!

令玦黑眸微瀾,擡眸看向展宴初,才發現展宴初也一直在深情的望着他。兩人的目光如琴聲般交纏在一起,仿佛能使得陽光也融化于其中。

一曲終了,展宴初走上前躬身,握住令玦的手,認真道:“陛下,臣這一曲《為伊癡》只為你而奏。”

令玦與他對望着,明白了展宴初是在解釋那日禦宴之事,感激地嘴角微揚:“朕,明白了。”

大街上人來人往,很是喧鬧。可這一切,根本落不到展宴初的耳中。展宴初的腦海裏不斷回蕩着與令玦合奏的那一曲《為伊癡》,心情愉悅極了。

“別拉我,少爺我沒醉!”一陣熟悉的讓人反感的聲音猛然闖入了耳朵裏。

展宴初微微蹙眉,見窦如鶴正被兩個家丁架着,搖搖晃晃的從凝香閣裏走出來,一臉的醉态。

展宴初反感的攥緊缰繩,正要調轉馬頭走開。

窦如鶴突然打了個酒嗝,色咪咪的摟住其中一個年齡偏小些的家丁,壞笑道:“美人,小美人……來,給爺親一口。”

那家丁才不過是個豆蔻年紀的小少年,哪裏遇過這種事,吓得臉色煞白,又不敢推窦如鶴,只能不停搖着頭避着窦如鶴,連連哀求道:“少爺,你別這樣,別這樣……”

“美人的小臉真白真嫩啊!”窦如鶴親着那家丁的臉,粗暴的将手探進他衣服,在他胸前貪婪的抓了一把,瞬間清醒了許多:“男的!”

“滾開!”窦如鶴猛地打了個激靈,氣得把那家丁狠狠一巴掌抽開了,不停的擦着嘴:“呸呸,惡心死了。”

那家丁原本就受了驚吓,又見窦如鶴發這麽大的火,顧不得捂被打腫的臉,吓得跪在地上,哆嗦着說不出話來。

周圍路過的百姓不少都在用異樣的眼光看着窦如鶴,有的人甚至捂嘴偷笑起來,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窦如鶴尴尬的看着那些百姓,氣急敗壞,又狠狠踹了那少年家丁一腳。

“啊!”那個家丁慘叫了一聲,倒到地上。

窦如鶴再怎麽無能也是個将軍。那個小家丁哪裏受得了這狠狠一踢,瘦小的身子立即蜷縮起來,痛的渾身痙攣,說不出話來,白皙的臉上通紅的指印讓人觸目驚心。

窦如鶴惡狠狠的罵道:“不男不女的賤東西,敢勾引本少爺!本少爺今天就叫人把你賣到青樓去伺候那些老頭子!”

“冤枉……小的……小的冤枉……”那個家丁聽了吓得連忙哀求起來,他忍痛吃力的爬起來,跪在地上有氣無力磕着頭:“少爺,少爺!饒了小的吧。”

窦如鶴見周圍那麽多人看着,生怕那個家丁解釋,急道:“還敢喊冤,阿財,現在就把他拖去凝香閣賣了,省的礙了本少爺的眼!”

那個小家丁吓得渾身癱軟,被拽了起來,不住的哆嗦,眼裏滿是絕望,哭喊道:“少爺,您打死小的吧,您打死小的吧!別把小的賣去那裏!”

窦如鶴卻也懶得跟他耗,蠻橫的斥道:“阿財,愣着做什麽,趕緊給本少爺拖走!”

“是!”那個阿財是個壯漢,應了一聲,使勁拽着那個小家丁,吼道:“少廢話,快點走!”

“不!不要!”小家丁掙紮不過,拼命的哭喊起來。

“住手!”展宴初上前攔住了阿財。

窦如鶴瞥了眼展宴初,譏諷道:“幺?這不是展少将軍麽?怎麽,又要來管閑事?”

“表少爺!”那個小家丁知道展宴初是好人,連忙哀求道:“表少爺,救我!”

“別怕。”展宴初輕聲安撫了下那個小家丁,又冷哼一聲,瞪向窦如鶴:“窦如鶴,你的閑事,我懶得插手。不過這個小家丁,我還是要管的!”

“你管,你管的着嗎?這是我家的下人!”

展宴初道:“你方才不是要賣了他嗎?賣給我好了。”

“怎麽?看上了?”窦如鶴笑笑:“以前還聽凝香閣的姑娘說,表哥對女人不行,原來……呵?表哥是喜歡男的?”

“喜歡男的?”“這怎麽可能呢?”“咱們沒聽錯吧!”……周圍的百姓頓時驚得竊竊私語起來。那個小家丁吓得禁不住又縮了一下。

展宴初攥緊了拳頭,卻鬼使神差的不願辯駁。他的确是愛上了一個男人。

窦如鶴見他不說話,氣焰更盛,仰頭大笑起來:“沒話說了?哈哈哈哈!”

周圍嘲諷唏噓的聲音使展宴初心中憋悶不已,而更為刺耳的是窦如鶴的笑聲。

窦如鶴高聲道:“大家都聽着,堂堂展少将軍,原來喜歡男的!”

展宴初忍無可忍,重重一拳打在了窦如鶴的鼻子上,打斷了他的話。

窦如鶴捂住了鼻子,鼻血頓時從他的掌心流了下來,他痛的龇牙咧嘴,說話都甕聲甕氣的:“姓展的,你敢打我!你就不怕我告訴我爹……”

“說!”展宴初冷笑了下,突然猛地攥住了窦如鶴的衣領,毫不示弱:“盡管去說!看看你那爹是情願聽我這個有利可圖的女婿,還是信你這個一無是處的敗類兒子!”

“你!你!”窦如鶴一時氣結。

展宴初眯縫起眼睛,一字一頓對他道:“我再說最後一遍,把人給我放了!”

展宴初素來為人和善,被惹急了卻比那些平素就兇神惡煞的人還要可怕的多。

窦如鶴看着展宴初滿是狠勁的樣子,吓得終于軟了下來,不情願的向阿財招手。

“把那賤東西給放了!”

展宴初在燈下打量着令玦的那條白色腰帶,眸光微動,突然有人敲門。

展宴初将腰帶收了起來,道:“進來吧。”

是白日救的那個小家丁,站在門口,有些遲疑:“展少将軍,喝茶。”

“放到桌上吧!”

“是。”那個小家丁把茶放上桌子,身子微微發抖,偷看了眼展宴初。

展宴初見他怕人的很,搖頭笑笑,盡可能使自己看起來親和些:“你叫什麽名字?”

“小青。”

“長福找人幫你上過藥了嗎?”

“回少爺,長管家幫小的找過了。”

“那便好,過來把衣服脫了讓我看看。”

那個小青猶豫了下,顫抖着開始脫衣服。

展宴初正要看那小家丁的傷,突然見到他咬着下唇,無聲的流淚。

展宴初頓時驚詫,忙安撫道:“哭什麽?你別哭啊!”

小青抽噎着,語無倫次道:“原本就是死了……也不願……但展少将軍……您是小的的救命恩人……還花了好多銀子……”

展宴初思忖了下,這才意識到是小青想偏了,笑道:“你這小子,想哪兒去了。我不過是要看看你的傷而已。”

小青難以置信的愣了半晌,紅了臉:“少爺不是喜歡……”

展宴初認真的道:“我這輩子只會喜歡那一人,也只會碰那一人。”

小青這才如釋重負,破涕為笑:“少爺,好人有好報,你們一定會幸福的。”

小青走後,展宴初坐在燈下,久久凝視着那腰帶,突然嘆了口氣。

和令玦互通心意後,他簡直被喜悅沖昏了頭,竟然忘了,他與令玦之間注定充滿艱難險阻。

白日與窦如鶴沖撞時,那麽多人看着,看來閑言碎語總是免不了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也該做好準備,面對日後可能會發生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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