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小醜居然是自己(三章合…… (1)
曾廠長深吸了口氣, “我确定,照我的命令做,所有的後果我一力承擔。”
這個年代都是謹言慎行,墨守成規, 非常保守, 這樣就不容易出錯。
但做的不好, 被人舉報什麽的,就算資歷再深,也會被警告處分。
特殊時期啊, 沒辦法,做什麽都小心翼翼。
“是。”
一聲令下, 所有人通宵達旦的忙碌着,不眠不休。
曾廠長盯着老師傅們幹活, 技術員在一邊指導, 全圍在一起, 熱熱鬧鬧的。
一天一夜的奮戰後,終于出了成果, 但, 大家都不知道這新機子好不好使。
“這怪模怪樣的行不行啊?我總覺得有點誇張, 你聽說過世面上有這玩意嗎?”
“沒見過,但說不定國外有,先看看能不能用。”
曾廠長迫不及待的做實驗, 砂石水泥等按一定的比例倒入, 啓動按鈕往下一按, 機子轟隆隆轉動起來,不一會兒,混凝土輸送泵的泵口就出來了混和攪拌好的混凝土, 往指定地點一點點吐出來。
大家觀察了一下,攪拌的很均勻。
工作人員将混凝土輾平,很快,一條水泥路就出現了,特別平整,比人工攪拌的還要好。
大家呆呆的看着水泥路,又看了看新機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也太省力了,效率好高。
随即,現場爆發歡呼雀躍聲,鼓掌聲,氣氛熱烈極了。
副廠長滿心的歡喜,這玩意太好使了,對我國的基建很有幫助。“廠長,你成功了。”
之前他還覺得廠長一意孤行,不知從哪裏弄來一個圖紙,發動廠裏所有技術骨幹,讓他們将東西造出來。
當時覺得太瘋狂,但廠長執意如此,大家只能聽命行事。
現在才發現,自己太沒有見識,太保守了,沒有一點開創精神。
小醜居然是自己。
曾廠長繃緊的心舒緩下來,微微笑道,“是我們成功了,這是閘板閥的,還能做在車子上,加裝一個可伸縮的杆子,做成車泵,修路建橋造房子都能使用。”
有了前例,大家都充滿了信心。
一名老技術人員非常激動,“應用太廣泛了,這麽好的東西是哪來的?”
這技術交上去,妥妥一個集體獎項,曾廠長也能立功。
曾廠長眼神微閃,“撿來的。”
大家都笑了,“哈哈哈,廠長也會開玩笑了。”都不信。
他們這一番大動靜瞞不過廠裏的工人,紛紛好奇的打探,但曾廠長管控的嚴格,并沒有傳出消息。
于偉誠幾個車間主任聚在一起,相互打聽小道消息。
“廠長這次明顯要搞大的,你們真的一點都不知情?”
“召的都是技術骨幹,我們又不是。”有點怨念。
有人很不甘,“可我們更有經驗。”
“行了,應該是好事,我都聽到裏面的歡呼聲。”
“但跟我們無關。”大家都很失落,誰不想參與進去立功呢。
不管是集體,還是個人,他們都沒有資格。
“都別說了,廠長來了。”
曾廠長走了過來,眉眼帶着笑,大家齊刷刷的向他問好,“廠長好。”
曾廠長心情不錯,随口問道,“都聊什麽呢?”
“瞎聊。”一個車間主任覺得這話太敷衍,随便挑了一個話題,“啊,就聊聊于家的真假女兒,那個假女兒自從離開于家後,就沒有回來過,整一個白眼狼,真是白養一場。”
他跟于偉誠交好,幾十年的老交情,自然是站在于家的立場。
曾廠長的好心情全沒了,淡淡的道,“我怎麽聽說,已經簽了斷絕關系協議,約定不再來往,說人家是白眼狼,先看看自己有沒有做到位。”
全場一靜,這話風不對啊,似乎對于家不滿。
于偉誠臉色變了幾變,老實的國字臉憋的通紅,“廠長,您不知道情況,那丫頭桀骜不馴,對我們有怨氣,我們再不對,也是養大她的人。”
曾廠長認出了于偉誠,微微挑眉,“她很好,聰明又懂事,是棟梁之材。”
那樣的心智,豈是普通人。
這話一出,大家都愣住了,廠長這是公開替那個假女兒撐腰,怎麽回事?
于偉誠更惶恐不安,按理說他們應該不認識吧,“廠長,你是聽信了那些不實的謠言吧?你聽我仔細解釋……”
曾廠長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個在于家默默無聞,有嬌縱之名的小姑娘,一離了于家就初綻光芒。
這是為什麽呢?
“她是我兒子的救命恩人,心地善良,是個好姑娘,我不希望再聽到诋毀她的謠言。”
所有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看向于偉誠的眼神充滿了同情,慘是真慘。
于偉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事他怎麽沒聽說過?什麽時候的事?
随即他心底升起一絲濃濃的懊惱。
感覺錯失了一百萬。
若假女兒還留在于家,三下五除二,于家約等于是廠長兒子的救命恩人,多大的機緣啊。
他能借機攀上廠長,靠着這一層關系往上爬。
但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他不甘心的咬了咬牙,“您是不是弄錯了?她哪有那個本事?”
事已至此,他還這麽說,曾廠長以前還覺得他踏實肯幹,現在嘛,心胸狹窄,不能容人。
“嫉妒心不能讓人進步,有這個時間不如好好管教你一雙兒女,動不動就舉報別人,有意思嗎?我們廠裏斷然不能開這個風氣。”
一旦開啓,所有人相互舉報,人心惶惶,這廠子還怎麽運轉?工作日程被打亂,工人們靠什麽吃飯?
所以,一開始就要杜絕這種風氣。
再說了,出身部隊的他不喜歡舉報那一套。
于偉誠臉都白了,“我沒有。”
“回去問問清楚吧。”曾廠長搖了搖頭,揚長而去。
等他一走,同事們紛紛圍過來,七嘴八舌的問道,“舉報誰了?誰幹的?”
“曾廠長似乎對你家的事情了如指掌,你注意點。”
“你說你,給曾廠長留下了那麽差的印象,以後可怎麽辦呢?”
“小妹居然救了廠長的兒子,這運道真好,她如果還是你們于家的人,你都能沾光。”
這話戳痛了于偉誠,他心裏何嘗不是這樣想。
這些人未必全是真心為他好,也有幸災樂禍的。
“要不,你去把小妹找回來?一起養着不費什麽事。”
“就是啊,她這年紀了過不了幾年,你就能将人嫁出去,還能收一份彩禮。”
于偉誠很心動,但想起寧嫣那雷厲風行的手段,他沒有底氣。
他失魂落魄的回家,還沒有推開門,就聽到于晶晶嬌俏讨好的聲音,在向于母讨要零花錢。
他推門而入,冷冷的看着這個女兒,“是你舉報了小妹?”
事出忽然,于晶晶有片刻的慌亂,但很快矢口否認。
于偉誠看的清清楚楚,非常失望,“你怎麽就這麽消停?整一個敗家精,我都後悔讓你回來了。”
這話如重重一拳,打在于晶晶的胸口,大受刺激,身體搖搖欲墜。
于母見狀,心有不忍,“老于,你怎麽能這麽說?這是我們的親生女兒。”
于偉誠對這個女兒的好感全都消失了,“她舉報的事,曾廠長都知道了,覺得于家家教不好,人品堪憂。”
于家母女震驚的眼睛都瞪圓了,廠長?
于紅斌也下班了,正好推門進來,聽到了這一句話,“什麽?爸,這是真的?”
于志偉的心情糟糕透了,“他親口說的,大家都聽到了。”
換句話說,這風聲已經傳出去。
他們這些車間主任是同事,但也是競争對手。
于紅斌一陣天旋天轉,大受打擊,他正在努力争取小組長一職,特別賣力表現。
結果,被于晶晶幾句話就毀了。
他一時氣不過,一巴掌打過去,于晶晶被打倒在地,一臉的痛楚,“你怎麽敢打我?”
要不是于母哭着過來阻止,于紅斌還想踢她一腳,“喪門星,你回來後就沒有什麽好事,爸,她真的是我們于家人嗎?”
于晶晶找上門時,拿了兩件東西,一是跟寧家人血型不符的證明,二是當時醫院負責接生護士的回憶,證明當天生的就兩個女娃,只能是這兩家弄錯了。
最重要的是,于晶晶是标準的于家人長相,國字臉,濃眉大眼,但符合現在的審美。
而寧嫣是瓜子臉,杏眼,纖細小巧的五官,有幾分像楊柳。
他們特意去測了血型,于晶晶跟于父一個血型,寧嫣跟楊柳一個血型。
于偉誠輕輕嘆了一口氣,對于晶晶厭煩到了極點。“你早點嫁出去吧。”
眼不見為淨,煩死了。
于晶晶的心如浸在冰冷的海水裏,身體索索發抖,為什麽會這樣?
明明,她已經扭轉了命運。
她看向唯一對她友善的人,“媽,我……”
于母搖了搖頭,“我對你很失望。”
于晶晶的眼淚刷的下來了,孤立無援,感覺被全世界都抛棄了。
不,她不認輸,不管多難她都要贏。
她等着寧嫣重複她前世的人生,跌落泥地,再也驕傲不起來。
卻不知,寧嫣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倒黴?這是永遠不可能的。
寧嫣背着大大的背包,站在人潮洶湧的火車站,到處是人。
去黑省的知青集合,帶頭的是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男子,寧嫣湊過去跟大家打了個招呼。
離情依依,到處是痛哭告別的人們。
“小嫣。”楊柳帶着幾個兒女來送寧嫣,萬般的不舍,不停的叮囑,讓她在外面萬事小心。
幾個小的圍着寧嫣,眼淚汪汪的。
寧嫣挨個摸摸他們的腦袋,輕聲安慰道,“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明年年未我會回來探親,等着我,都要好好的。”
寧四仗着年紀小,抱着她不放,“大姐,我舍不得你。”
寧嫣心底升起一絲難得的離情別緒,“暫時的分離是為了更好的重逢。”
她看向寧磊,将他召到一邊小聲說道,“小二,如果……我是說如果遇到過不去的坎,去找曾廠長,就是那天來的客人。”
寧磊抿了抿嘴,眼眶微紅,“他是高高在上的大廠長,會管我們家的事嗎?”
寧嫣給他們安排了一道保命符,“我跟他打過招呼了,但記住,只有一次機會。”
寧磊覺得很神奇,她似乎是無所不能的,再奇怪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也尋常。
“知道了。”
火車長鳴聲響起,催着旅客們紛紛上車。
寧嫣挨個抱了抱寧家人,說了一聲保重,就義無反顧的登上遠行的火車。
此去幾千裏,天高水遠,各自珍重吧。
身後,楊柳淚如泉湧,卻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不敢哭出聲。
幾個小的就繃不住了,泣不成聲,抱頭痛哭。
心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一塊。
火車上各種味道都有,難聞的讓人窒息。
寧嫣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座位,身邊的是十幾個知青,将前後幾個座位包圓了,這樣更安全。
火車徐徐開了,寧嫣探頭看向窗外,只見寧四追在後面,不停的叫大姐。
寧嫣沖他揮了揮手,大喊道,“再見。”
那道身影越來越小,漸漸消失不見了,寧嫣無聲的嘆了口氣。
同伴們的興致都不高,沉浸在跟家人分開的情緒中,久久不能脫離開。
寧嫣閉目養神,暗中将帶的吃食都轉移到空間裏。
這空間的存在感不強,唯一的好處是時間停滞的,放進去的吃食不會馊掉。
眼皮越來越沉重,她不禁側頭睡過去。
等她再一次醒來時,同伴們都在吃東西。
坐在對面的女生看了過來,“寧嫣,你家給你帶了什麽吃食?”
她叫顧美雲,父親是醫生,母親是老師,都是不怎麽待見的職業,沒有工人階級根正苗紅。
她得知寧嫣母親也是老師,頓生親切之感。
寧嫣将鋁皮飯盒拿出來,裏面是幾個白面饅頭,楊柳一大早起來将家裏的白面都做成饅頭,給她都帶上了。
袋子裏還有幾個雞蛋和烙餅,讓她在路上吃。
楊柳有諸多的缺點,但兒女的疼愛是真真切切的。
寧嫣一口饅頭一口鹹菜,吃的挺香。
行程漫長而又無趣,剛開始大家還有些新鮮感,但時間長了,如坐針氈,硬座長時間坐很不舒服。
同伴們為了打發時間,聊聊天,唱**歌激勵自己,都有着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少年氣。
寧嫣能說會道,很快就跟這些人打成一片,迅速掌握這些人的家庭背景,大部分都是工人家庭出身,一小部分是知識分子人家。
有五個是一起的,都去橫山縣,至于分到哪個公社,還得當地分配。
寧嫣笑眯眯的提了個建議,“大家都是同一個城市的,是老鄉,聚在一起是難得的緣分,我們留下彼此的通信地址,有什麽事相互幫忙。”
大家很是心動,可不是嗎?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
所有人都交換了姓名地址,還約定了到達農村時,再留一下當地的地址,有事搭一把手。
經此一事,大家走的更近了,相處融洽,都是年輕人有無數共同語言,和樂融融。
火車一路飛馳,長路漫漫,唯有彼此相伴。
一連幾天都吃幹糧,水也不敢多吃,晚上也睡不好,寧嫣精神不大好,神色恹恹的。
大家都這樣,灰頭土臉,像失去了水份的小白菜。
顧美雲忽然捂着肚子,“我要去上廁所,你們去嗎?”
車上龍蛇混雜,大家盡量結伴而行。
寧嫣站了起來,“我也去。”
戴眼鏡的戴志偉和同伴李小兵也跟着站起來,“一起去。”
兩男兩女的組合相當安全,大家輪流上廁所。
從廁所出來,寧嫣跟在後面走,漫無目的東張西望,一節節車廂塞滿了人,來自五湖四海,奔向不同的目的地。
忽然,她的眼神凝住了,微微蹙眉,靠窗的一對男女不對勁。
靠在窗邊的年輕女子兩眼緊閉,坐在她身邊的是兩個男人,一老一少。
寧嫣猶豫了半響,內心有些掙紮。
但總敵不過良知,她故作漫不經心的走過去搭讪,“這個小姐姐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我這邊有藥。”
兩個男人相視一眼,年長的男人賠着笑臉,“不用,藥不能亂吃。這是我女兒,她得了怪病,經常昏昏欲睡,這不,我們父子倆帶她去京城醫院看病。”
寧嫣睜着一雙好奇的眼睛,笑眯眯的道,“你們一點都不像。”
年輕男人的呼吸一頓,眼神緊縮,他在緊張。
年長的倒是坦然自若,“女兒像媽,兒子像爸嘛,小同志,你這是去哪裏?一個人嗎?”
寧嫣看在眼裏,心中有數了,“響應號召,到農村更廣闊的天地做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啊,我的同伴在找我了。”
她踩着輕快的腳步往前走,仿佛剛才的問題只是出于好奇。
兩道尖銳的視線落在她背上,她沒有回頭,不緊不慢的走着。
兩男人直到寧嫣消失在眼前,才收回視線,暗松一口氣,原來虛驚一場。
長的不錯,可惜有同伴,不好下手。
寧嫣心裏有事,腦子轉的飛快,她手無縛雞之力,同伴們都文弱,而對方不知道有多少人。
我在明,對手在暗,這仗怎麽打?
但一個年輕女孩子大好的未來就這麽葬送了?
她得想個萬全之策。
她心不在焉的走着,沒發現前面穿綠軍裝的男人停下腳步,不小心撞了上去,趕緊退後道歉,“對不起……”
四目相對,對方錯愕的看着她,什麽神奇的緣分,回部隊的路上都能遇到她。
熟悉的面容映入眼簾,怎麽又是他?他是軍人?
她靈機一動,有主意了。
她壓低聲音飛快的道,“解放軍叔叔,救命啊。”
老百姓有危險找人民子弟兵,軍民魚水一家親,這是無數國人從小受到的教育。
嚴凜神色一肅,“出了什麽事?”
寧嫣語速極快,“13號車廂有人販賣婦女,但不敢肯定有多少同夥。”
嚴凜的身體繃緊,眉眼閃過一絲冷戾,“人物特征。”
情況緊急,寧嫣簡單的描述了一下,“靠窗穿花襯衫的女生昏迷不醒,身邊一個年輕點的眯眯眼,年長的嘴角有顆黑毛痣。”
她說的太簡單了,但嚴凜相信她的判斷,她多智近妖,不是一般人。“知道了,你回去坐好,不要露出痕跡。”
“行。”寧嫣一溜煙的跑了。
有解放軍叔叔出馬,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寧嫣回到自己的座位,戴志偉看了過來,“我還以為你掉隊了,正想回去找你呢。”
寧嫣不動聲色,“遇到一個熟人,聊了幾句。”
大家也沒有放在心上,休息的休息,聊天的聊天,吃飯的吃飯。
嚴凜神色匆匆的走到13號車廂,環視一圈,迅速鎖定目标人物。
他受過嚴格的訓練,一看就知這幾個人有問題。
他沒有急着上前,而是将前前後後的旅客都掃了一遍,這才不慌不忙的退出去,找到乘務員說了一下情況。
乘務員立馬走到13號車廂,很有禮貌的開口,“同志們,檢票。”
大家都配合的拿出自己的票,乘務員一一驗過去,輪到那對父子時,他們拿出三張票。
乘務員關心的看着那個昏睡的年輕女子,“她這是怎麽了?”
年長的男人輕輕嘆了一口氣,愁眉苦臉的,“病了,帶她去京城看病。”
乘務員同情萬分,“我們列車上有一個醫生,不如讓他過來看看。”
年長的男人頓時急了,“不不不,不用了,我們不想麻煩別人。”
乘務員奇怪的看出着他,不認同的批評,“瞧你說的,孩子病成這樣還怕麻煩別人?這是親閨女嗎?”
年長的男人火冒三丈,“你怎麽說話的?啊?”
列車長過來了,“什麽情況?我是列車長,有事跟我說。”
年長的男人來不及細想,氣憤的大叫,“你們工作人員看不起我們貧苦老百姓……”
列車長跟乘務員相視一眼,“是我們的錯,我給你們安排一個軟鋪當賠禮,讓這位女同志好好休息。”
四周的旅客投來羨慕的目光,“那不用。”
“要的,要的。”列車長和手下一左一右将人扶起來,必須将他們隔離開,以免誤傷無辜的旅客。
鬼知道他們身上有沒有武器。
兩男人試圖拒絕,但人家硬是拖着他們離開。
昏迷不醒的年輕女子也被乘務員抱起來,動靜再大也沒有讓她醒來。
嚴凜看了幾眼眉頭緊皺,“不是昏睡,是中了迷藥。”
得了,證據确鑿,兩男人迅速被抓,也從他們口中挖到了同夥的信息。
這一輛列車上,分散着好幾個人販子。
嚴凜親自帶着手下抓捕,将所有人販子連根拔起,解救了十幾個受害者。
消息傳的很快,迅速在列車上傳開了,大家聞聲色變。
顧美雲幾個女孩子都深受震動,“天啊,這列車上居然有人販子,太可怕了。”
“誰說不是呢,出門要當心。”
這個年代挺亂的,列車上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
攔路搶劫,拐賣婦女兒童,屢禁不絕。
寧嫣暗暗松了一口氣,解救出來就好。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第二天嚴凜出現在寧嫣面前,沒有靠近,只是看了她一眼。寧嫣會意的站起來,找了一個活動手腳的理由。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車廂,嚴凜簡單的說了一下情況。
最後問了一句,“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寧嫣微微笑道,“其一,女生的衣服花樣是南方特有的,而那對父子的口音是北方人。”
“其二,我試探了幾句,年輕的男人很緊張。”
“第三,家裏有重病人,神色都會帶出一絲苦惱,哪像他們渾然不在意。”
嚴凜看着侃侃而談的少女,仿佛全身閃閃發光。
他不禁對她刮目相看,真的很厲害,“你做了一件好事,但不能公開嘉獎,希望你能理解。”
雖然車上的人販子都被抓了,但他們的上下線還沒有抓到。
“我明白。”寧嫣不假思索的點頭。“我也不在意那些虛名。”
她更想安安穩穩,踏踏實實的過日子。
嚴凜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有着年紀不符的通透和睿智。
他一時沖動, “其實,于晶晶做的那些事情,包括舉報你,都在你的預料中,不對,應該說,是你一手推動的,現在的結果也是你精心籌劃來的。但于晶晶人人喊打,而你成了人人同情的弱者,完美。”
第一次見到她,就知道她心思深不可測,跟于晶晶的交鋒,每一個字都飽含深意,刺激對方拿捏的恰到好處。
寧嫣有些意外,他不像是多管閑事的人, “朋友,看破不說破,是基本的禮儀。”
她像一個謎團,讓嚴凜第一次對一個女孩子有了好奇心,“你就不怕我說出去?”
寧嫣玩味的笑了笑,“說什麽?一切的一切都是于晶晶的選擇,不是嗎?我沒有害人,只是順勢而為。”
如果于晶晶是個好人,她縱有百般的手段,也不可能逼迫她去做壞事。
嚴凜都有點同情于晶晶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對手有多可怕。
“我很好奇,你居然沒有以牙還牙,将于晶晶也弄去農村插隊,你完全有這個能力。”
寧嫣淡淡一笑,“如今的她衆叛親離,社會性死亡,她留在城裏連口飽飯都吃不上,被人指指點點,歧視排擠,苦日子還在後面呢,去了農村反而是一種解脫。”
心靈的折磨比**的折磨更難熬,現在的于晶晶還不懂。
“再說了,我在世人眼裏是一個暴躁沒腦子卻沒有壞心的可憐小姑娘,多好啊。”
就沖着這件事,寧家人永遠不會原諒于晶晶,包括楊柳,包括還沒有見過面的寧瀚海。
只要一想到她在農村吃苦受罪,他們只會越恨于晶晶。
但若是于晶晶因為她去了農村,這股恨意就沒有了,時間長了還會心軟,人性就是這麽複雜。
為了将來考慮,于晶晶還是留在城裏吧,反正也享不了福。
她做事向來喜歡一箭幾雕,走一步看十步。
嚴凜:……
“祝你此去一帆風順,心想事成。”
“謝謝。”
再漫長的路程總有終點。
下了火車又轉公交車,兜兜轉轉了半天,送走了好幾個同伴。
當寧嫣到達永寧公社時,身邊只剩下戴志偉,其他都是陸續加入進來的,來自五湖四海,口音各異。
但相同的是,都是風塵仆仆,滿臉風霜。
大家都聚在一起等,等着各大隊的人來接收他們。
天氣炎熱,大家都心浮氣燥,“還要等多久?都等二個多小時,我都快餓暈過去了。”
“太熱了,我渾身難受,好想洗個澡。”
“再堅持一下,到了大隊就好了。”
寧嫣幾天沒洗澡沒洗頭,感覺自己都成了隔夜的馊飯,就不摻和進去了,找了個樹蔭安靜的坐着。
她翻出水壺喝了兩口,又将毛巾打濕,簡單的擦了擦臉和脖子,将頭發束起,整個人都舒服多了。
戴志偉坐了過來,他是個挺熱心的人,一路上都在安撫大家的情緒。
“你去勤豐大隊,我去紅光大隊,以後常保持聯系,有事來找我,別跟我客氣。”
寧嫣對他的印象不錯,“好。”
戴志偉一直很關注她,她是個很特別的女生,永遠淡定,有一種沉靜如水的氣質。
就算到了陌生的地方,也不見一絲怯色。
“你……害怕彷徨嗎?”
寧嫣擡頭看了他一眼,他在不安?“每個人都有彷徨害怕的時候,但,再艱難的路也得自己走。”
戴志偉忍不住感慨,“你年紀最小,但最淡定,我有時挺羨慕你這份豁達。”
突突突的聲音響起,大家不約而同的看過去。
是一輛老式拖拉機,搖搖晃晃的開過來,很快,就在衆人面前停下來。
開拖拉機的男人皮膚黝黑,濃眉大眼,歲月的風霜全寫在臉上,是個地道的老農民。
他主動介紹,是勤豐大隊的大隊長寧春華。
一聽這話,安排去勤豐大隊的知青們紛紛圍過來,七嘴八舌的搭話。
有問好的,有拉關系的,也有抱怨的,什麽人都有。
“怎麽才來?我們等好久了。”
“讓我們坐這個破破爛爛的拖拉機,安全嗎?”
其實,寧春華對這些知青不感冒,文文弱弱,幹不了重活,還太嬌氣,心思也多,不好管理。
但這是上面安排的,他也沒辦法。
他也不慣着這些人,板着臉道,“要是不想坐拖拉機,那就自己走路過去,走個三個小時就到了。”
知青們面面相視,開什麽玩笑,三小時啊,會跑斷腿的。
“我坐。”
寧春華從公社領導手裏拿過名單,認真數了數,一共六個人,三男三女。
“我來點名,葉晨。”
“到。”
“康小敏。”
“到。”
……
寧春華看着最後一個名字,咦,這麽巧,“寧嫣。”
寧嫣從樹蔭下走出來,清脆的應了一聲,“到。”
寧春華見她長的白嫩讨喜,忍不住多說了一句,“你也姓寧?挺巧的,我們五百年前還是本家。”
寧嫣打量了他幾眼,露出甜甜的笑容,“大隊長,我是寧瀚海的女兒。”
她記得那本傳記裏說過,寧瀚海五歲喪父,由寡母拉扯撫養,全靠村裏人幫襯着長大。
寧瀚海從小聰慧過人,展現了出色的讀書天賦,被視為村裏的驕傲。
他十五歲喪母,之後的學費還是村裏湊的,算是真正的寒門貴子。
換句話說,老家民風淳樸,有感情基礎,這也是寧嫣選擇這個地方的原因。
寧春華驚喜萬分,“什麽?阿海的女兒?”
看的出來,他是真的歡喜,寧嫣暗暗松了一口氣,一顆懸在空中的心落到實處。
她笑眯眯的點頭,拿出照片遞過去,“你看。”
寧春華看着照片裏熟悉的面容,不禁樂了,“是阿海,哎呀,他的女兒都這麽大了,好,太好了。”
“我和阿海是堂兄弟,你應該叫我大堂伯。”
寧嫣清脆的叫了一聲,“大堂伯。”
“诶。”寧春華高高興興的應了,“對了,你也是知青?怎麽會來這裏?”
寧嫣滿臉的歡喜,“我爸一直惦記着老家,但實在是抽不出時間,這不,讓我回老家插隊,就當是圓了他的夢,大堂伯,我會努力幹活的。”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她沒有說出實情。
“阿海重情重義,他的孩子自然也是好的。”寧春華感慨萬千,“好孩子,這也是你的老家,也是你的根,回來不會讓你受了委屈。”
寧瀚海大學畢業工作後,就經常寄東西回來,村裏有人向他寫信求助,他能辦到的絕無二話,極為爽快。
在三年自然災害時期,他紮緊褲腰帶将省下來的口糧寄回來,還想盡辦法幫村裏搜羅糧食,村裏才沒有出現餓死人的情況。
“謝謝大堂伯。”寧嫣笑容燦爛極了,她的選擇沒有錯。
其他知青看着眼熱,羨慕的不得了。
但,不管心裏怎麽想,嘴上沒說什麽怪話。
拖拉機在坑坑窪窪的鄉村小路上晃啊晃,車上的人晃的頭暈眼花,胃裏翻江倒海,難過的要命。
康小敏捂着嘴,将惡心硬生生的壓下去,“大隊長,我們歇歇吧。”
寧春華斷然拒絕,“不行,得盡快趕在天黑前到村子裏,夜路危險。”
康小敏很嬌弱,實在受不了這樣趕路,眼珠一轉,“寧嫣,你也難受想吐,是吧?”
這是拿寧嫣當借口,果然,寧春華關切的看向寧嫣。
寧嫣像是沒聽出來,很直白的道,“沒有,我挺好的。”
寧春華高興的直點頭,“不愧是我們寧家的孩子,看着嬌弱,但不嬌氣。”
比這些沒用的知青都強,哈哈,這就是親人濾鏡了。
忽然,車頭晃了晃熄火了,寧春華下車查看,糟糕,壞了。
這半路上抛錨,麻煩大了。
他拿着工具修了半天也修不好,束手無策,路上又沒有什麽人,就算有也不會修啊。
剛才還有些高興的知青們看着天色越來越黑,不禁急了。
“就不該開這樣的老古董來接人,這可怎麽辦啊?”
他們嘀嘀咕咕的,寧春華聽的清清楚楚,眉頭一皺,“這是大隊唯一的拖拉機,是寶貝,廢話真多,有本事就自己走回去。”
有的用就不錯了,還挑什麽?
寧嫣站在一邊看了半響,忽然說道,“大堂伯,讓我試試。”
“你?”寧春華愣住了,但不知想到什麽,讓開位置,“行,你來試試,這拖拉機老壞老修,都習慣了,不用擔心。”
寧嫣心裏一暖,慢吞斯理的撩起衣袖走過去,接過工具開始搗鼓。
知青們不敢跟大隊長扛,但寧嫣看着年輕面嫩,很好說話的樣子,他們是不怕的。
“寧嫣,你添什麽亂呀,就知道逞能。”
“這不是出風頭的時候,做人要腳踏實地。”
“不要仗着是大隊長的親戚就胡來,別害了大隊長的風評。”
酸,真酸。
寧春華一副酸倒牙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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