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化形這件小事

從醫療大樓做完檢測回來的柴真看上去挺高興的, 腳步輕快，面帶笑容——療養院中和小椰子脾氣性格最像的估計就是他了。

見他回來，客廳中閑聊的四人都看過來, 夏風先開口問道：“怎麽樣？”

柴真挺開心，笑道：“衰弱度減少了百分之四, 醫生說按照這個趨勢, 或許再過兩三個月就能減少到一半以下了。”

根據醫療隊的推測, 返祖現象發生在精神海衰弱超過半數的時候，如果能把衰弱區域控制在一半以內，他們幾個都很有可能恢複人形。

聽到柴真的恢複數值, 其他幾人都有些驚訝。

上次檢測的時候其他人都只下降了百分之一二，雖然柴真是晚一個多星期檢查的，但這種恢複程度也比他們快不少。

何況柴真原本的精神力衰弱度就比他們輕一些——醫生說這或許和他一向樂觀放松的心理狀态有關——照這樣下去，估計柴真會是他們之中最先恢複人形的。

見大家都挺高興，柴真的心情也輕快起來。

但他很快注意到夏風雖然笑着，眉眼間卻有幾分隐約的凝重。

柴真便問道：“夏風，你怎麽了？”

其他人頓時看了過去。

被目光聚焦的夏風收起笑，沉吟片刻後，說道：“如果恢複人形, 小椰子就會知道了。”

衆人表情一變，這才想到他們到現在還艱難地瞞着幼崽化形的事情。

夏風坐在沙發上, 抱着胳膊，在這片寂靜中陷入思索。

凝重的情緒其實在今天看見小椰子交到朋友那麽開心時, 就已經若有若無地浮現了。

一旦有了朋友, 接觸到外面的世界，化形這件事就瞞不了多久。

除非讓小椰子不再和朋友來往。

但是，如果說在今天之前, 他們還能對自己說——小椰子在療養院裏生活過得很不錯，沒有必要讓她出去接觸外面的人事物，那麽在見到她反反複複拿起和朋友的合照，欣喜而愛不釋手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之後，他們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再把她鎖在所謂“安全的療養院”裏了。

安全不是枷鎖，他們希望小椰子能正常健康地成長，而不是為了隔絕那些潛在的異樣眼光，反倒讓她處處受限。

柴真有些遲疑：“所以……我們得找個時間和小椰子說清楚這件事情嗎？”

告訴她大家都是可以化形的，但是他們幾個精神力受損，而她又沒有精神力，所以都保持着原形，得等到治療恢複後才能變成人。

夏風沒有立即開口，他在思考這件事要透露到什麽程度。

……

白椰在房間裏對着《祁莫微傳》來回倒騰了好幾遍。

一開始她還以為是文件出了什麽問題，還重新下載了幾次，但每次打開都能看見滿頁的口口，句子怎麽讀都不通順。

不得已之下，小薩摩耶求助了她的朋友缤彩。

缤彩看到她發過來的截圖後瞪大了眼睛，急忙打開自己的文件，發現上面的“化形”依舊是“化形”，沒有任何問題，也沒有變成盜版書籍，這才松了口氣，驚奇地回道：“我這邊打開是沒有問題的，那些口口是‘化形’啊。”

小薩摩耶收到回複：

【那些口口是“口口”啊。】

白椰：Q^Q？

她又把聊天記錄發給缤彩。

缤彩：……Q^Q？[同款困惑.jpg]

他試着用通俗簡單的文字向白椰解釋什麽是化形。

收到消息的小薩摩耶打開一看：

【口口就是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啊！】

智腦檢測到該句子是對“化形”下定義，就把整句話都屏蔽了。

白椰看着這充滿口口的句子，茫然地踩了踩爪子，又把聊天截圖發給缤彩。

這回缤彩當即就炸了。

可惡！他還想顯擺一下自己淵博的學識呢！這破智腦是怎麽回事？！幹嘛把它全屏蔽掉了啊！

缤彩揮爪如影，氣沖沖道：【你這智腦中病毒了！】

白椰登時一愣，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意外，擡起爪子啪嗒啪嗒回應道：

【那該怎麽辦啊？】

缤彩也愣了，雖然他很聰明，還是覺醒學校裏的常年第一，但畢竟才上學，不可能把所有的知識都學完，當然也不懂得怎麽修理破智腦了。

小椰子還在對面期待着他的回信……

缤彩想了想，終于狠下決心，打開星網——搜索【一小時速成智腦工程學】

但他最快也只找到了《7天速成智腦工程學》的課程。

缤彩沉默了片刻，給期待的小椰子留下了今天的最後一條消息：

【我很快就回來，一定幫你修好智腦】

白椰渾然不知缤彩打算從頭學習龐大的智腦工程，在對方信誓旦旦的語句中開心地回了個，“嗯！”。

缤彩沒有再回消息，松果那邊不知道為什麽也遲遲沒有回音。

白椰呆了呆，又琢磨了半天，還是沒能靠自己想出來每個人合适的禮物。

對大家的了解還不夠……

小薩摩耶在地上蹭了蹭爪子，有些嚴肅地思考着。

或許她得出去打探一下消息。

這麽想着，在房間裏鬼鬼祟祟大半天的幼崽終于推開了房門，又蹑手蹑腳地來到了客廳裏。

因為不能讓大家提前知道禮物的事情，她打算從今天開始悄悄關注療養院中人人狗狗的生活軌跡，仔細觀察他們的興趣愛好。

一定要送給大家一份合心意的禮物才行。

小薩摩耶偷偷摸摸地來到了客廳旁的走廊邊，悄悄豎起耳朵，貼近牆壁，從這一秒開始執行計劃。

笨拙的幼崽以為自己隐藏得很隐蔽，卻不知道別墅裏的哪個不是耳目聰穎，當即就發現了客廳門口那截一甩一甩的毛茸茸的尾巴。

“小椰子？”夏風點名。

那截歡快甩動的尾巴瞬間炸了毛，僵直在半空中，不知所措地一動不動。

白椰有點懵，不知道夏風是發現她了，還是只是剛好念到她的名字。

心存僥幸的幼崽悄悄地把尾巴給收回去了，屏住呼吸，貼近牆壁，雙目緊閉，心中默念，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一只大手在這時從天而降，揪住了這只小鴕鳥。

小薩摩耶被拎到了半空中，身體随着手掌的力道晃了晃，這才讪讪地睜開眼睛，和夏風目光對視。

“嗷嗚~”白椰輕輕地叫了一聲，十分原生态。

夏風笑了笑，拎着乖上加乖的幼崽走回沙發旁，抱着她坐下來，在幼崽以為逃過一劫時突然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一只耳朵尖，力道輕得可以忽略不計。

“躲在門後做什麽呢？”夏風笑道。

其他四只大狗也同時把目光聚焦過來，眼神中充滿懷疑。

小薩摩耶緊張地縮回腳，坐姿越發端正起來，搖頭道：“沒、沒什麽啊。”

因為一只耳朵還在夏風手上，她沒敢晃太大的幅度，渾身上下從動作到姿态都彰顯着乖巧、秀氣、與安靜。

平時就夠乖了，現在這樣子簡直乖到稀奇，竟讓其他人不好意思故意吓唬這只幼崽了。

反正小椰子肯定不是在做壞事。

于是衆人都做作地咳嗽了幾聲，輕飄飄地揭過了這件小事。

小薩摩耶察言觀色能力一絕，立即感受到空氣中的危機氛圍消失，偷偷松了口氣。

還好，沒有被追問。

逃過一劫的白椰靜靜地坐在沙發上，見大半天沒人再說話，忍不住仰頭看了看。

夏風垂着眼睛瞥過來，四只大狗的目光也若有若無地從自己身上掃過。

沒有做賊也心虛的白椰又有些緊張了。

察覺幼崽有些一驚一乍，夏風忍不住翹了翹嘴角，松開她的軟耳朵，改為按手壓她腦袋。

被壓得矮下來的白椰垂着眼尾，很是迷茫。

她能感受到大家好像想要說什麽，可是嘴巴張了又張，誰都沒說一個字。

最後還是夏風開了口，溫聲道：“小椰子，你知道這是哪裏嗎？”

剛剛他們已經讨論過了，與其用一個謊言帶出無數個謊言，用無數遮掩隐瞞一個事實，不如和小椰子說清楚一些事情。

說到底，其實他們五個完全沒有照顧幼崽的經歷，甚至他們自己也不過化形十年左右，滿打滿算，加上幼崽時期，在這個世界上摸爬滾打也就十一二年，在這個人均一兩百歲壽命的社會裏完全稱得上年輕。

他們不知道怎麽樣才是對小椰子最好的，只能以自己僅有的判斷和感知，試圖用一種尊重和平等的方式和這個更加年幼的生命進行交流。

或許等以後他們有了自己的幼崽之後才會發現現在這種做法是錯的，可能會讓小椰子傷心難過；又或許是正确的，可以讓她更好的了解這個世界，更自然地和外界交流。

但無論結果正确與否，他們都會承擔後果，幫助小椰子在這之後更好地成長。

只是現在這一關是必須過的。

白椰有些困惑，張了張嘴，說道：“……我們家？”

在場的人都愣住了，接着表情融化得很溫柔。

一年前，誰都只把這個地方當做冷冰冰的治療場所，甚至是對他們返祖赤|裸裸的嘲諷。

但現在聽到小椰子輕輕說出那個字眼時，竟然也沒人覺得不對。

夏風這次笑得更加真實了，沒有反駁幼崽的話，而是順着說道：“嗯，現在這裏是我們的家。”

他擡起壓在小薩摩耶腦袋上的手，把有些懵的幼崽抱在腿上，其他大狗也在這時圍了過來，靠近中央柔軟可愛的小家夥。

“這片房子很多的地方是住宅區，給所有人提供住所的；右邊是訓練場，你經常看到很多士兵在那裏鍛煉身體，增強實力才能更好的保護這裏的人；左邊是後勤部，我們生活要用到的所有事物都在那裏處理……

“對面那棟建築是醫療大樓，當初你一進來這裏，就先去了那裏治病。”說到這裏時，夏風的聲音放緩了些，好像想起了大半個月前剛把脆弱的幼崽帶回來時的情景。

時間明明沒過去多久，那個病恹恹的小白團子已經變成了現在這只健康可愛的小椰子了。

夏風接着說道：“醫療大樓是這個地方的最重要的部分，裏面的醫生主要負責治療他們幾個衰弱的精神力。”

白椰順着夏風的目光，看到了周圍緊緊挨着自己的四只大狗。

“……衰弱的精神力？”幼崽疑惑道。

夏風摸了摸她的腦袋，解釋道：“嗯，加斯拉、祁莫微、柴真和邊木之前受過傷，精神力衰弱了，所以從像我這樣的人形變回了動物的模樣。”

說完這句話，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有些忐忑地等待着小椰子的反應。

白椰一知半解，但還是從中分辨出了幾個關鍵的信息——受過傷，精神力衰弱，人形，變回，動物。

小薩摩耶花了幾秒鐘理清楚其中的關系，踩在夏風大腿上的爪子忍不住挪動了幾下。

衆人注意到這個細節，心忽的下沉了一大截。

半晌後，終于明白了這句話意思的白椰仰着頭，有些猶豫：“那……那能治好嗎……”

她問這句話的時候很是忐忑，擔心如果不能治好，這話就戳人心窩了。

其他人怎麽也沒想到，小椰子腦回路竟然直接越過了所有要素，精準地跳轉到結果上，頓時有些驚住，不知道她有沒有領悟到夏風話裏豐富的意思。

但幼崽的問話還是要回答的，夏風提着口氣，點點頭：“醫生已經找到辦法了，可以治好。”

白椰松了口氣，眨了眨眼睛呆了片刻，然後才後知後覺地順着思緒原路返回，問道：“精神力是什麽啊？”

她隐約察覺這種東西或許和變人變動物有關，但不是很清楚具體的概念。

見幼崽點到正題了，夏風穩住心神，給她解釋了一遍精神力和化形的關系，還提到了幼崽覺醒和現在星際居民“唯精神力論”的普遍觀念。

夏風話音剛落，祁莫微就立即緊張地接上：“當然，這些人說的都是屁話，小椰子你沒必要聽，更不要相信啊！有沒有精神力，能不能化形都和你聰不聰明厲不厲害沒半星幣的關系！”

白椰看着周圍有些緊張的大狗，點了點頭，想着：

祁莫微說起電影頭頭是道，加斯拉能夠一口氣背着鐵砂袋爬完訓練場所有的架子，比其他士兵都厲害，柴真開着一家公司，手下有很多員工，邊木會做各種非常厲害的道具設備……

夏風說他們現在的精神力都是受損的，但他們明明還是很厲害，所以祁莫微說的沒錯。

小椰子消化完這個知識，又想起剛剛夏風說的“覺醒”，有些好奇：“那我也會覺醒變成人嗎？”

夏風眸色微沉，艱澀地開口道：“……醫生沒有在你身上檢測到精神力，現在還不能，等到以後治好、恢複精神力，就可以了。”

小薩摩耶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卻沒有像他們期待又擔心的那樣問自己什麽時候能治好。

白椰不知道自己琢磨其他事情的時候，周圍的五人都緊張得不行，既想讓她問問自己的精神力，又擔心她問了得不到滿意的回答會難過。

但白椰已經把自己精神力的事情放到其他事後面去了。畢竟對她來說，精神力只是一個有些虛無的概念，甚至化形也不過是一件有些新奇的事情，卻都不是她生活必要的東西。

比起這些可有可無的，她更在意的是，在知道了化形這件事之後，她終于對周圍的人有了更多的了解。

被十道視線緊緊盯着的小薩摩耶琢磨了半天，終于想起了一個十分關鍵的要點。

白椰又動了動爪子，眼神裏流露出十萬分的好奇，仰頭看向周圍的大狗，肚子裏的問題一個個往外冒出來：“你們以前長什麽樣啊，是做什麽的呀，有照片嗎，可以借我看看嗎……”

五位戰戰兢兢屏息凝神的大佬：“……”

“嗯？？？”

白椰縮了縮腦袋，不知道自己的問題是不是有些冒犯，氣勢瞬間矮下來，弱弱地問道：“不、不行嗎？”

五位大佬眨了眨眼，被這意料之外的奇怪走向弄得暈乎乎的，下意識就點了頭。

“行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