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秋姑

蘇辭拿手指重重敲了敲她的頭頂：“把本官這處當什麽了？”

沈幽埋在烏發之中的眼睛，徹底閉緊，蘇辭起身，将人抱起，放到床上去，喚人去尋大夫，半刻鐘後，大夫匆匆而來，蘇辭坐在圈椅上，等大夫摸了脈後，道：“除了發燒，還有什麽毛病？”

大夫答：“這位姑娘，小時候可受過嚴重的內傷？”

蘇辭答：“不知。”

“在下看，這位姑娘自小體虛，該是受過嚴重的內傷後留下的後遺症，需要至少半年的調理，方能有所緩解。”

蘇辭淡道：“留下藥方，出去領賞。”

大夫寫了一個方子留在桌案上，蘇辭喚人去熬藥，待屋中無他人，蘇辭緩步走到床邊，沈幽的臉紅撲撲的，嘴唇幹裂，他喂了些涼水給她，沈幽喝過水之後，才睡得安穩了些。

張煥從外進來，端來藥，蘇辭接過藥碗，拿勺子舀了半勺，沈幽聞着藥苦，不肯張嘴，蘇辭不耐煩的上手迫她張開嘴唇，将藥灌進去。

張煥看大人一點也不憐香惜玉，不禁嗫嗫嘴，沒敢說話，給遞了帕子過去，蘇辭竟然給沈姑娘擦了嘴唇，張煥來大人身邊這麽久，第一次見大人對一個女子這般上心。

真是奇了怪了。

看沈姑娘也喝過了藥，張煥問：“大人，要不然這處小的來照看，您不是要去書房的麽？”

他的書案上積累了成山的奏折，看了看外頭的天，夜色涼如水，蘇辭道：“把奏折都搬到這裏來，再去煮一鍋白粥。”

張煥應下，很快便把書房裏頭的東西都搬來，又去熬了白粥，蘇辭讓他出去，過後親自端起粥碗，喂沈幽喝了小半碗。

蘇辭房中的燈火徹夜點亮，他端坐在桌案前審閱北省那些人送來的奏折，偶爾擡首，望向帷幔後熟睡的姑娘，好像從她來這裏，他這顆躁動煩郁的心漸漸安靜下來，連他也分不清，為何三番五次留她下來。

按照以前，他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德隆帝送進他房中的女人，他留了一個輕雲，無非是讓德隆帝放心而已，可是這回來到他房中的女人不一樣，這個女人不是德隆帝派來的，她是一個活生生的、有血肉朝氣的姑娘，與那些女人不一樣，那些女人一個個都帶着目的來到他的房間，要探聽北省侍中蘇辭蘇大人的野心，去禀報陛下，蘇辭當然不會放過她們。

沈幽.......有一點點不一樣吶。

蘇辭腦中的思緒紛飛，手中的奏折沒看幾本，不知不覺就到了清晨。

床上的姑娘悠悠醒轉之時，張望了一下四周，看到仰面坐在圈椅上閉眸淺眠的男人，他瘦削的下颚、薄抿的唇、硬挺的鼻梁，還有淡色的肌膚，跟畫裏走出來一樣，沈幽心想，這個大佞臣要是不殺人如麻，恐怕他家的門檻都要被媒婆踏破了。

她起身穿衣的聲響被蘇辭聽到，他微眯眼：“占了本官的床，本官都沒地方睡，還想偷偷摸摸的跑？”

沈幽尴尬了一下：“我不是想跑，大人餓了罷，我去給大人做早膳，做晚了，大人該生氣了不是？”

蘇辭淡道：“你做的早膳很難吃，我不吃。”

“額.......”沈幽曉得他開口就沒好話，便出門去尋韋大廚，讓他給大人做早膳，韋大廚麻利的做了好幾樣東西端過去，待他從前頭回來，沈幽躺在院子裏曬着太陽睡着了。

她身上還在發燒，韋大廚熬了藥給她：“諾，大人吩咐我盯着你吃藥。”

沈幽疲憊地睜開眼眸：“大人何時這麽好心了？”

韋大廚嗫嗫嘴，說：“大人可能是不想失去一個這麽好的姜國廚娘罷。

沈幽想了一下，點頭：“大人的母親是姜國人，他愛吃姜國菜是正常的。”

說罷，接過藥碗，仰頭喝下。

韋大廚取了一碟子蜜餞遞給她，兩個人并排坐着，沈幽坐得高一點，韋大廚肥胖的身形擠在一張小凳上，肚子上的肥肉疊了三層之多。

韋大廚說：“沈姑娘，你在地牢裏的話還算不算數？”

“嗯？哪一句？”她燒得不大記得了。

“你說會幫我說媒。”

“嗷，是有這麽回事，你看中哪家的姑娘了，先和我說說。”

“她是街口那家裁縫鋪子的女兒，叫秋姑，秋姑今年十九歲了，一直沒說到婆家，半年前，秋姑替她家的鄰居來送菜，我和她就相識了，偶爾過年過節，我會上她家做身衣裳，一來二往，還算相熟，我這個人罷，長得不大好看，也三十好幾，從魏國一直做大戶人家的廚子，後來被蘇大人請過來做廚子，在長安城無親無故的，就想找個女人好好過日子，也不曉得秋姑願不願意嫁給我，我心裏沒底。”

韋大廚緊張地直搓手，跟小媳婦一樣。

沈幽自己也沒搞過對象，她從小到大唯一喜歡過的人，此刻卻不知在何處，從姜國逃離之時，還是多虧了他救濟自己，一路上才免于餓肚子。

他說等自己到了長安城，他處理了姜國的事情，就過來尋她。

沈幽仰望青空，一只孤鳥飛過，落了一顆鳥屎在韋大廚頭上，韋大廚還拿手拍了拍，弄了一手濕乎乎的鳥屎，等他洗幹淨頭發和手掌，沈幽終于下了決定，她要出府去尋那個人。

既然要出府，就得尋個由頭，韋大廚這件事正好給她找了個理由，她對韋胖子說：“過兩日我身子好了些，就跟你出去走走。”

韋胖子羞澀一笑：“女俠，我的終生大事就拜托你了。”

沈幽閉眼睡去，在迷迷糊糊之間，有人朝她身上蓋了條薄毯，想來是韋大廚好心，她連眼睛都沒睜開，任由那人去了。

書房，蘇辭剛從外進來，張煥跟在身後：“大人，方才南宮大人來過，說是忠勇侯明日大早率軍出師，要在光明宮前誓師，陛下要您務必參加。”

蘇辭大步入內，坐在圈椅上道：“去把本官的官服尋來。”

他有接近半個月沒上朝，南宮雪蕭慫恿朝臣上奏請求出兵，德隆帝抵不住朝臣的懇請，命忠勇侯為大将軍，率軍十萬前往燕國應援。

蘇辭沒被德隆帝的藥毒死，德隆帝自己倒是一日不如一日，讓蘇辭回去，是要他主持朝政，因為德隆帝自己，已經起不來榻，而落水河之西的十萬平國難民一夜之間沖破關卡，湧入趙國，直奔長安城而來，難民帶來的不僅是食物的短缺和物價飛漲，還有殺人無數的時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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