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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周策先是沒反應過來裴照雪的意思,緊接着,他歪了一下頭,冷不丁地笑了一下,問裴照雪:“你在說什麽?我為什麽要殺我三哥?”
“他是個廢物,對你沒有任何威脅。哪怕你讓他去當個閑人都可以,但是留他一條命,好嗎?”
“阿雪,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周策說,“三哥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我保護他還來不及,有什麽理由殺他?你簡直就是在異想天開。”他的敘述很平靜,但心底裏卻無比翻湧,原來裴照雪什麽都知道,“既然你關心他,我倒是想知道你跟他關系很好麽?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周策似乎過分在意裴照雪的世界裏都有誰,裴照雪認為是自己當初幫周向雲欺騙周策的事情給周策留下很深的不安感,為了讓周策安心,他只得說道:“我爸當初是為了救周昂才死的。”
周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小時候的畫面。
那個晚上家裏有很多人,父親坐在沙發上,手搭着沙發扶手,指尖有一支煙在燃燒,父親卻始終沒有抽,其他的叔叔伯伯在激烈的對話,內容周策不記得,他在樓梯拐角的地方,那裏離客廳很遠,母親找到了他,要哄他去睡覺。
大哥二哥站在一旁,周策就問三哥在哪兒,母親蹲下來摸着他的頭發告訴他,三哥在外面玩,一會兒就會回來。
第二天,裴照雪就來到了周家,周策開口就管他叫“姐姐”。周昂一直在睡覺,直到晚飯的時候才見到他。周昂的性子在那天之後變得更怯懦了,甚至有點怕人。
裴叔叔也死了。
周向雲告訴過他們,裴叔叔去救被綁架的周昂,但是對方忽然改變了計劃引發了火并,裴叔叔為了保護周昂不幸中彈才死的。這樣的恩情周家兄弟要一輩子記得,要把裴叔叔的獨子裴照雪也當作自己的親生兄弟,互相關愛照應。
然而童年時代的裴照雪跟周昂幾乎沒有什麽交流,他知道真相,但是并沒有對周昂表現出什麽恨意或者其他情緒,他父親死的那天,他哭都沒哭過。
反倒是後來被周策作弄掉過眼淚。
那都是被時間塵埃隐沒很深的記憶了。
“我爸用命保下來的人。”裴照雪看着周策,“他可以活下去嗎?”
“……”周策與裴照雪對視,裴照雪的理由非常充分,周策無法辯駁,他甚至應該被這樣一個充滿人情味兒的故事感動一下,但他沒有,他只有不滿。他低聲問裴照雪:“難道我在你眼裏……就這麽不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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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句話已然向裴照雪承認了他做過的所有事,他倒是要看看裴照雪是什麽反應。
只聽裴照雪淡淡回答:“這是你我選擇的路,沒有什麽不堪。”
周策背過身去保持沉默,片刻之後,他才說:“我答應你,周昂會活着,而且會活得很好。”
“謝謝你,周策。”
“他出來那天你親自去接他吧,讓他好好休頓,晚上來參加宴會。”周策說,“他始終是我周策的至親兄弟,不能被別人輕看。”
“好。”
周昂早上離開的看守所,從大門出來就看見一排車在外面等着,為首的裴照雪穿着正式,筆直地站在車邊。他親自開車,周昂有些受寵若驚,裴照雪只說是周先生叫他來接周昂的。周昂下意識地問是哪個周先生,裴照雪告訴他是周策。
周昂坐在後排聽着裴照雪講完了他被關押期間發生的事情,生死大事被三言兩語一筆帶過,周昂有些失神,然後開始痛哭。
“別哭了。”裴照雪在後視鏡裏看了一眼捂着臉的周昂,“至少你現在還活着。”
車隊穿過潞城熱鬧的街道,路過市政廳的時候張文傑正靠在窗邊發呆,聽到外面有動靜就撩開紗簾往外看去,長長的車隊好不氣派。他知道這是周策的手筆,自從他來到市政廳工作以後,雖然只是挂一個閑職,也幫了周策不少忙。他們是很好的朋友,周策的變化他看在眼裏,但奇怪的是,他不覺得有任何奇怪之處,心裏倒是有點羨慕周策。
周策是那樣優秀的人,無論是讀書還是執掌家業,只要想做就一定能做到。張文傑比之就差了不少,興許他父親也知道他無法在家族争鬥中走得太長久,就幫他在這裏謀了職。
“真厲害啊……”張文傑默默地念叨了一句。
周策在大廳裏等着周昂,周昂一進來,見到周策之後就哭着奔了過去,一把抱住了周策。周策拍着周昂的後背安慰他,告訴他一切都過去了,都過去了。然後,周策對周昂背後的裴照雪使了個顏色,裴照雪拉開了周昂,送他去梳洗,洗去這些日子的晦氣和陰霾。
在家中簡單地吃過午飯後,周昂說想要回自己家看看,周策就派人送他回去。他的情婦也知道他今日回來,早早在家中等他,兩人也算小別勝新婚。
下午小憩之後,周昂患上了嶄新的禮服,帶着自己的情婦去了舉辦宴會的酒店。
酒店是周家的産業,原本是周簡負責的部分,現在都統一歸周策管理。他很早就跟裴照雪一起到了現場,看了一下自己的演講稿件和宴會流程,他就去後臺休息了。
宴會邀請了潞城各界名流以及大家族的當家人,甚至連王家都在受邀名單裏,不過礙于之前兩家人的關系,王世錦是不可能來的,可又不能沒人來,最後只能象征性的派個小輩來,在這個短暫寧靜的休戰期內,也算沒有把事情弄得太難看。
周策在後臺閉目養神,裴照雪一直替他在外面招待賓客。等時間差不多了,裴照雪來到後臺叫他,可周策好像睡着了。
裴照雪稍微走近了一些,周策閉眼眉頭緊皺,他不知道周策的夢裏有什麽,正要伸手觸碰周策,周策就驚醒了,一瞬間的警覺和防備讓他下意識地就握住了裴照雪的手。
“是我。”裴照雪輕聲說,“該出去了。”
“好……”
周策起身整理自己的衣服,張師傅的手藝果然出衆,剪裁貼身卻不拘謹,把他的身型勾勒得挺拔有力。裴照雪站在周策背後看他,忽然有些恍惚。現在的周策好像一座端莊巍峨的山峰,讓他不由仰望,卻高不可攀。
“怎麽了?”周策轉頭問裴照雪。
“沒事。”裴照雪說,“你剛剛做夢了嗎?夢到了什麽。”
周策轉過頭去,沒有回答。裴照雪說:“抱歉,我不該問。”周策好像沒有聽見似的,還是沒有反應,顯得裴照雪有些自作多情。
門外是一條長廊,打開盡頭的大門就是宴會廳。長廊與熱鬧只有一門之隔,卻顯得過分寂寥。以周策的步伐,走過這條長廊不過數十步。就是這區區數十步,他走得艱險,也走得殘忍。
周向雲告訴他要掃清障礙,于是他的父親,他的兄長,都在這條路上消失殆盡。現在,他身邊只有裴照雪一個人了。
似乎從一開始,也只有這麽一個人——一個騙過他的人。
周策手按在門把手上,等他推開門的那一刻,他忽然說:“如果我說我夢到了你呢?”
門打開了,宴會廳內富麗堂皇光亮無比,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這裏,裴照雪一步沒有跟上,周策就融在一片光明之中。裴照雪用手擋了一下亮,看清周策的臉上揚起了笑容,與在長廊中的沉默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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