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32章
天亮之後,周策如往常一樣去公司,下午時他就開了一個臨時會議,借着他跟陸艾結婚這件事,需要做比較完整系統的財産公證,其中一些部分涉及到公司資産和賬務,他也要求一并整理,免得到時候出什麽問題。
果不其然,拿到的資料裏是沒有周昂那部分的。他裝作毫不知情地問下面的人為什麽沒有,這部分産業雖然歸周昂管理,可他才是周家實際的掌權人。總之他把那些人訓了一便,弄得好像是屬下辦事不力,大老板發怒要求徹查以儆效尤一樣。
沒想到周昂那邊的財務推三阻四,說沒有整理好,需要一段時間。
周策非常生氣,幹脆直接找周昂。
他約周昂吃飯,周昂睡到日上三竿結果遲到了,周策上來就是一番嚴辭,周昂很沒骨氣地點頭稱是。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麽難處?”周策正色問,“三哥,你我是兄弟,現在家裏只剩下咱們倆了,你要是有什麽難處可以直接跟我說,我不會放着你不管的。”
周昂笑笑:“哎呀,我好吃好喝地能有什麽難處?這個真的得怪我,其實我本來也不太會做生意,對于管理方面也不太專業,所以手底下的人有些散漫。這次也太突然了,你早跟我說,我也就早早做好準備了,也不至于讓你看笑話。這周,我一定督促他們把賬目整理好遞交到總部。”
周策開玩笑似地說:“你不會賬目真的有虧空吧?你要錢做什麽?”
“哪兒能啊。”周昂說,“我還以為今天只是吃飯,阿策,欠你的我肯定給你,你要是還想聊這些,這飯我可吃不下。”
“行,說點別的。”周策轉移了話題,周昂這人不着調,說話很發散。酒過三巡,兩個人就聊到了小的時候。雖然家人大多已經離去,但周策不認為這是一個禁忌的話題,周昂似乎也對過去有很多唏噓之情。周策說小時候大哥二哥不愛帶自己玩,只有周昂會和他玩一會兒。周昂笑了笑,卻說周策長大之後也嫌棄三哥了。
周策是有點看不上周昂的性格,可別人這麽明擺着說出來,面子上也有些過不去,矢口否認。周昂就說,他們小時候在海邊,周策為了跟二哥玩鬧還打翻了自己的小桶,把他收集的貝殼全都弄散了,海水一沖上來,什麽都沒剩下。
周策完全不記得這件事,周昂卻記得清清楚楚,因為那時候他以為周策跟自己關系最好,可周策連道歉都沒有,立刻就跑得沒影兒了。
“當時我挺難過的。”周昂有些醉意,“我以為……”
“哥,那是小時候的事情了。我是你最親的人。”周策一只手壓在周昂手背上,“我們才是一家人,你可以對我誠實一點的,有什麽喜歡的讨厭都可以告訴我。哪怕你犯了錯,只要你告訴我,我都可以原諒你。”他直視周昂的雙眼,周昂不像往常那樣喜歡躲躲閃閃,而是跟他對視。
周昂是這個家裏最不起眼的孩子,童年時的遭遇讓他性格變得更加內向膽小,周向雲對他也格外寬容。男孩子們長大到一定的年紀都喜歡互相比強,周簡和周嶺不喜歡帶周策玩,懦弱的周昂就成了周策那時的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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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照雪讓周策放周昂一條生路時,周策自己何嘗不是那樣想?現在,不管是為了對于裴照雪的承諾,還是為了自己最後一絲絲親情幻想,他都想給周昂再留一個機會。
只要周昂能向他坦白,他可以既往不咎。
“告訴我,是你嗎?”周策忽然開口,聲音輕不可聞。他看着周昂眼神的轉變,心中已經知曉了答案。
周昂笑了一下,問道:“阿策,你在說什麽呢?”
“沒什麽。”周策收回了自己的手,轉而拍拍周昂的肩膀,“吃完這頓飯,你回去要好好做功課,這周把我要的東西給我。”
“好。”
周昂吃飯原本慢條斯理的,可是這頓飯吃得很快,草草結束之後就跟周策告別離開了。周策一個人在包房之中,看着緊緊關閉的大門長嘆一口氣。
他知道周昂回去不是要給他整理什麽賬目,而是要準備反擊了,不過應該不會很快,周昂顯然是有計劃的,他不會自亂陣腳。此時此刻,他已經沒有了什麽悲傷難過的心情,他很平靜,他知道他的哥哥背叛了他——不,談不上背叛,從一開始周昂就沒有跟他站在一起過。
只是他盲目自大地忽略了這一點,差點就犯了跟周簡和周嶺一樣的錯誤。
他想嘲笑周向雲看走了眼,臨死都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狼崽子。周昂太了解這個家裏的每一個人了,他記得住仇恨,他知道自己無法靠真正的實力上位,所以他必須要鏟除擋在自己面前的人。
連周策和裴照雪也算在內,有一個算一個。
他和周策簡直一模一樣,只可惜他沒有被他的父親選中。他就是家裏那個最該被忽略掉最沒有能力的孩子,被家裏人念叨着只要平安長大哪怕一事無成也可以。
兄弟看不起他,父親對他更多的是虧欠,他說話不算話,沒有人尊重他。
可是他也姓周,他也有對權利的向往。
周策揉了揉眉心,他無需再猶豫了,他要修正這個錯誤。在周昂離開之後,他給阿飛打了電話。
阿飛動手的時候是一個周末的白天,他很有把握,不必專門挑選夜晚。他會把事情做得很漂亮,因為周策告訴他,周昂要死得有價值。
周末的潞城很安逸,裴照雪難得出來就去了教堂,周策正好休息,就要陪他來看看。裴照雪掙不過周策就答應了,告訴他去了之後安安靜靜地和他在最後一排坐着就好。
在潞城,像裴照雪這樣的人不多,教堂裏松松散散的,唱詩回蕩。裴照雪在禱告,周策百無聊賴地環視四周,然後目不轉睛地看着裴照雪。這裏根本沒幾個人,裴照雪總在角落裏,也不知道到底是想融入,還是不想融入。
裴照雪閉着眼睛,但是他好像能感受到周策的目光。他忽然無法平靜,并且為此感到羞愧,他需要在神明面前忏悔他的罪過,其中一條包括跟周策的逾矩,即便那并非他所願。
他做過的壞事也不算少,就像周策所說,如果他們這樣的人都能得到一個好的結局,那麽世間還有什麽公平所在?他甚至覺得自己來這樣的地方都是對這裏的玷污,但他也不屑。
可是裴照雪很掙紮,也許罪過是可以被告解的,只要他足夠虔誠。
人世間沒有他的栖息地,他只希望自己死後能有一扇通往天堂的門。
周策的手機震了一下,他起身離開去接電話。感覺到身邊的人不在了,裴照雪才松了口氣,睜開了眼睛。
周策走到教堂外面,太陽很熱烈,照得他有些睜不開眼。此時教堂的鐘聲響了,他按了收聽鍵,阿飛告訴他進展順利,任務完成。
他聽着鐘聲和電話裏的細細的電流聲有些出神,鐘聲停下的時候,他才“嗯”了一下,告訴阿飛一切都不要跟裴照雪說。
周策沒有回到教堂裏,他坐在臺階上,聽着隐隐約約管風琴和唱詩班的歌聲。他不信仰什麽神仙上帝,但至少此時此刻,他知道自己無法再踏入那個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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