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表白
陸竹生愣愣地看着莊一如, 眼裏盛着一蓬瑩亮的光彩,帶着驚訝和隐約不易覺察的喜悅。
軟弱自卑的情緒左右着她的思緒,她有意避開莊一如深邃的目光, 卻又忍不住想看看那雙眼睛裏倒映出自己的樣子時, 那張漂亮得不像樣的臉孔上溫柔的微笑。
她終是沒忍住,對上莊一如的視線,心神一漾, 張了張嘴,薄唇輕顫:“那你……那你弄明白了嗎?”
那天之後, 莊一如對她的态度明顯變得更加溫柔, 常常願意陪在她身邊,讀書看報,那陣子,的确是她所擁有的,為數不多的溫暖時光。
她不知道自己說過那樣的話, 還以為莊一如對她仍和以前一樣, 只因為她是個喜歡惹事的病人,所以才對她多加關照。
現在終于真相大白,原來她早在十五歲, 就把自己初初萌生的心意毫無保留地告訴了莊一如。
莊一如輕輕撫了撫她的臉,眼中神情柔和溫暖,輕輕抿起的嘴角勾起一彎淺淺的弧度:“若我沒有弄明白,又怎麽敢堂而皇之地從你身上汲取溫暖。”
陸竹生抿着唇,臉上神情複雜, 并沒有因為聽到莊一如這句話就感到欣喜,或者坦然自若地接受。
她咬了咬牙,悶着聲反駁:“不是你從我身上……而是我一直,一直……”
最後那幾個字似乎難以啓齒,她張嘴好幾次,才終于擠出來:“……是我一直,貪戀你。”
貪戀你的美好和溫暖。
相反,她從來沒有為莊一如做過什麽,只是單單在心裏懷揣着小心翼翼、微不足道的喜歡,肆意妄為,仗着莊一如溫潤耐心的性子,一個勁地折騰。
雖然她忘記自己對莊一如說過那句話,可她心裏一直都喜歡莊一如。她能明白為什麽是在她神志不清的時候說出這句話,因為她若清醒,絕對不敢向莊一如表達自己的喜歡。
這份感情太過沉重,如果讓別人知道了,會給莊一如帶來很多負面影響。
就像前兩天在醫院食堂叽叽歪歪的護士們,只是從毫無根據的猜測中捕風捉影,就足夠她們興高采烈地議論好幾天。
她自己已經受到千夫所指,體會過被人戳着脊梁骨謾罵是什麽滋味,她不希望莊一如也跟她一樣承受這種痛苦,所以她寧願把這份喜歡偷偷藏起來,變成她自己的秘密,也不叫任何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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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往十年很多細碎的小事紛紛閃過她的心間,偶爾悄悄歡喜,時常偷偷難過。
莊一如溫溫柔柔地看着她,指尖輕輕拂過她低垂的眼角,微笑着對她說:“阿竹,你可能不知道,你的那一句喜歡,對我而言意味着什麽。”
陸竹生果然愣住,眼中流淌着兩分柔軟的疑惑。
“在你之前,我沒有喜歡過誰,當然,也沒有人喜歡過我。”莊一如微掀的唇角笑意溫柔,“我幫助過的鬼怪,如葉牧歌等十二渡魂使,他們對我,或恭敬,或畏懼,還有被我鎮壓的惡鬼邪魔,他們恐懼我,憎惡我,就連和我彼此協作,相伴百餘年的夥伴,也對我懷揣憎恨,最後背叛了我。”
說這些話時,她始終笑着,但聽在陸竹生的耳朵裏,卻覺得難過。她不由自主地擡起眸子,與莊一如的視線對在一起。
她從沒聽莊一如說過這些,其實到現在,她都不了解莊一如,不知道莊一如過去經歷了些什麽,所以不敢貿然開口發表自己的見解。
也或者,莊一如并不需要她的寬慰,只是将這些往事說給她聽,告訴她這些過往對她而言不是秘密,她願意說出來,願意和陸竹生分享。
“我不算一個有天賦的人,沒有一開始就明白喜歡是什麽感覺。”她深吸一口氣,眼中柔軟的光亮變得更加溫暖,“可後來,當我開始期待透過辦公室的門縫看見你,你總愛躺在外邊的長椅上,每次門開,你都閉上眼睛,裝作睡着的樣子,或許你不是來看我,但我還是高興。”
“我期待每次去病房的時候,你都能乖乖聽話,你不聽護士的話沒關系,護士喂你吃藥你不願意也沒關系,但我總能說服你。”她享受這種特殊的對待,并為陸竹生每一個針對她的特別表現而開懷。
“我期待我坐在你身邊,看書讀報時,你悄悄朝我靠過來,從我身後偷偷看我拿的書裏寫了些什麽。”
“當你板着臉說你不喜歡我,甚至是讨厭我的時候,我心裏酸酸澀澀,說不出地難過。”
陸竹生的眼睛紅了,她緊緊繃着臉才沒讓自己的表情當場崩潰。
“于是我就知道了。”莊一如仍笑着,只是笑容裏染上了一層薄霧,聲音略略低啞,雲煙霧饒的,朦朦胧胧,帶着兩分撩人的氤氲之氣,“什麽是喜歡。”
“阿竹。”莊一如輕喚着,動作輕柔地捏了捏陸竹生柔軟白嫩的耳垂,小聲表白,“我喜歡你。”
不知道喜歡了多久,只是當她明白這種感情是喜歡的時候,已經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了。
得知陸竹生手術出了意外死去的那一刻,她足足愣了十分鐘,大腦一片空白,無法思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麽,該做什麽。
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在走廊裏狂奔了。
來不及傷心,來不及流淚,還有最後一線機會,她必須牢牢握在手裏。
一路上撞了不少病人,有認識她的醫護人員想叫住她問她怎麽了,她一概不理,只在心中不斷重複:別走,等等,再等等。
從辦公室到太平間這一段路,是她有生以來,最長的一段路。
也是那一瞬間,她無比強烈的意識到,她喜歡那只小鬼,如果冥府之神聽見了她的禱告,她還能找到陸竹生的話,她将不遺餘力,拼盡一切将她留在身邊。
然後她找到了她的膽小鬼。
一切都還來得及。
陸竹生一張小臉兒已經紅透了,莊一如又捏了捏她的耳朵,一種酥酥麻麻宛如過電般的感覺從耳垂處掠過她的脖頸,雖然沒有像人類的身體一樣産生肉眼可見的雞皮疙瘩,但她的脖子也跟着紅了。
她不知道怎麽回應莊一如的表白,整只鬼已經傻掉了。
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有被莊一如捏着的耳朵還能有點麻麻的知覺。
莊一如柔軟溫暖的聲音一遍遍回環在她耳畔,反反複複就那一句:我喜歡你。
心跳好快,快得像要從她的胸腔裏蹦出來,她有些承受不住這樣直白的溫柔,竟開始頭暈目眩,耳眼昏花。莊一如那一句話,比這世上最烈的酒還要醉人。
陸竹生雖然不說話,但她的身體卻慢悠悠地從天花板上飄下來,最後落在莊一如面前。
她雙手絞着衣服下擺,被小鬼扯破的領口中露出一片柔白的肌膚,莊一如的視線飄過陸竹生造型好看的鎖骨,五指輕輕掠過她的發尖,溫溫地喚了聲:“阿竹。”
陸竹生“嗯”聲點頭。
莊一如便又開口:“你喜歡我嗎?”
明明死後早就沒了心髒,這時候哪裏來的心跳,還那麽大聲,恐怕都已經被莊一如聽見了。
她嘴唇顫抖,嗫嚅着動了兩下,艱難地吐出兩個字,但莊一如沒有聽清。
“什麽?”莊一如按住陸竹生的肩膀,小心地追問,但她神态中隐約帶了兩分欣喜。
兩個字,大概率是“喜歡”。
陸竹生的胸口激烈起伏幾下,像在做深呼吸,而後一瞪眼,直直看着莊一如,一副慷慨就義的樣子,大聲吼道:“喜歡!我喜歡你!從十五歲到現在!一直都喜歡你!從我第一次手術醒來見到你,就喜歡你了!”
莊一如被陸竹生突然擡高的聲音吼懵了,愣了兩秒,随即唇角微揚,笑意慢慢擴大,壓也壓不住地笑容漫過她的眼角,下一秒,她噗地笑出了聲。
陸竹生吼完這一通,頓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垂下頭,聽着耳邊傳來莊一如愉悅的笑聲,她也跟着彎了眼睛。
過了好一會兒,笑聲停止,陸竹生正要擡頭,忽而一雙手伸過來,她被用力摟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裏,莊一如不再克制自己的情緒,雙手捧起陸竹生的臉頰。
那張夢寐以求的臉龐緩緩壓下來,柔唇相觸的瞬間,靈魂跟着顫栗起來,令人着迷的觸感輕而易舉地掠奪了她的呼吸,将她的心情高高抛起,如墜雲端。
這個吻算不得旖旎,卻足夠深情。
只是柔柔地觸碰輾轉,更多的是用心憐惜,确認彼此在對方眼裏,都不是一場夢境。
陸竹生沉醉在莊一如濃厚香醇的溫柔裏,就算只是一場夢,她也甘于沉淪在這樣的夢裏,只是希望夢能一直延續下去。
她好歡喜。
莊一如柔軟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撫摸陸竹生的臉頰,從她眼睑眉梢描摹到溫軟唇角,這只小鬼的模樣,每一寸,每一厘,都深深刻在她的心上。
唇分之時,她收緊了雙臂,将陸竹生牢牢抱在懷裏。
陸竹生的耳朵壓在莊一如的胸口,她聽見了一陣陌生的心跳,伴着熱烈的呼吸,同樣急促,也同樣震耳欲聾。
剛才那一吻是蜜糖味的,從嘴唇漫上心尖,甜得她心肝亂顫。
沒由來地一陣沖動,陸竹生小心翼翼地擡起胳膊,指尖微顫,蜷了蜷,做了一系列地思想準備,然後悄悄收緊。
她回抱了莊一如。
從沒有哪一次的擁抱像現在這樣,讓她心潮彭拜。
她抽了個空想了點別的,這樣算不算真正意義上的,死而無憾了?
作者有話要說: _(:з」∠)_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牛牟哞、小P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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