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身在江湖

門外站着一位獨眼蓑衣的老漢,布滿褶皺的面孔上數道橫飛的刀疤,亂糟糟的大胡子垂到胸前,每每吓得小兒夜啼,所以也同小紫衣這般隐姓埋名的住着,膝下無兒無女,又到了無法憑力氣靠天吃飯的年紀,故此每隔半年就将一衆米面之類運到紫衣的住處,再拿走些人參去市集販賣,靠着其中巨大的差價讨個生活。

紫衣悶笑着回頭去看,見夜長留卻只是感嘆般的咂了咂舌,便置身事外的坐了回去。

紫衣的眸光深了一層……他之前就覺得夜長留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對,可也只是推到了癡兒這個‘身份’上,直到今天看到夜長留的眼神……才隐隐覺得有什麽東西在心中埋下了疑惑的種子……

好漠然的眼神,就如同她知道自己身中三大奇毒時一樣,他不是沒有見過斷胳膊斷腿生無可戀的,那種人也一樣的無視他人,可眼眸中透出來的都是叫人窒息的絕望。

也正是因為那樣,他才只是避世研究藥方,卻萬萬不願親自出診的原因。

可唯獨夜長留不同……紫衣皺了皺眉,又說不出來究竟是哪裏不大對勁。

紫衣不懂,只是因為他身在局中。

而在如今的夜長留看來,這就和游戲裏的NPC一樣,你或許在他那裏接到過很多的任務,或許他有一個悲慘的身世和傾國傾城的容貌,你或許欣賞或許喜歡,以至于每次做任務路過的時候都要停下腳步看看,但你心裏清楚那不過是一段數據罷了,你永遠都不可能會真的愛上他,同理,你也自然不會畏懼他。

見老漢的推車上放着不少的東西,夜長留悠閑的站起身來,自寬大的長袍下鼓弄了一會兒,解下來兩個成人手臂長的布包,随手扔在地上,發出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

不遠處的紫衣眼角抽了抽,是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這位剛剛被他鑒定為瘋子的夜長留又做出了普通人做不出來的事情——她找了許多比鐵砂還要沉重一些的鐵荀麻的種子,規規矩矩的打成包裹,從早上起來便系在身上,睡前才摘下來,日日除了挑水澆園之外的閑暇時間,總要上蹿下跳的沿着院內極不規律的跑來跑去。

此時夜長留已經走到了院門外,示意老漢歇着即可,自己則輕輕巧巧的彎腰,背上一袋子新米,臉不紅氣不喘的往廚房行去。

紫衣連忙想起還未給對方的報酬,也跟着往廚房去,挑了兩株品相尚可的人參,又端了一碗涼茶,匆匆的給老漢送去。

老漢謝過了涼茶,将人參接過來,仔仔細細的包好後揣入懷中,回想起自己在縣城時看到的通緝令,別有用心的看了夜長留一眼,厚厚的嘴唇動了動,卻仍是什麽都沒說。

“您還有什麽別的事情?”見老漢并沒像以往那般撂下東西就走,紫衣溫和的笑了笑。

老漢便又看了正在充當搬運工的夜長留一眼,将通緝令上的面孔和對方分毫不差的重合,當下對着紫衣一拱手,推着車掉頭:“……沒有,告辭。”

當夜長留打掃着身上的灰塵,從廚房出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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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紫衣站在門口,若有所思的凝視着老漢佝偻着離開的背影,神情在陽光下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陰郁。

“呦~!”

思緒被打斷,紫衣沒好氣的橫了夜長留一眼,轉身進了院子。

夜長留眼疾手快的擋在他前面,一臉無辜的眨着眼睛:“繼續聽故事嘛,再不講沒準明天我就想不起來了。”

紫衣無可無不可的看了她一眼,乖乖的回到原先的位置上坐好。

夜長留坐在藤椅上,一邊整理着思路,一邊又從衣袍下面拽出兩個如剛才一般的包裹,又一個一個的綁回身上。

方才她竟是綁着重物搬運米面的!

紫衣的目光溜到對方的上身,有些很不自然的鼓鼓囊囊的地方,想必也是綁着不少這樣的東西。

夜長留整理好了思路,當下咳嗽兩聲當做清場,滔滔不絕的給紫衣分析着反派BOSS的中心思想,末了端起旁邊小案上的白水一飲而盡,期待的詢問着小紫衣對反派BOSS作死的行為有什麽看法。

紫衣聽後沉默許久,直到夜長留感覺氣氛微妙的時候,才若有所思的開口:“依我看來,黃圖霸業,也不過是個借口。”

夜長留一怔:“什麽?”

這是讓他自己分析自己,沒準能察覺出什麽內情來也說不定,最好能讓他現在就認識到自己和主角硬拼是毫無勝算的!從而日後打消這種自找死路的做法。

“真正的內情,恐怕是人人都不知道的……況且,人生一世草生一秋,誰是誰的主角,也未嘗可知。”紫衣的笑容有些飄渺,似乎領悟了什麽一般,吓得夜長留噤若寒蟬,半晌後才伸出手指戳了戳他。

倘若知道自己不過活在一本小說中……是不是有些太過殘酷了?

“幹嘛?”紫衣一臉不爽的轉過頭去。

夜長留挂上假笑:“沒什麽沒什麽!”

時間一日一日的自指尖劃過,在日複一日的等待中,六個月之後……夜長留望着東方依舊升起的朝陽,不由得掩面淚奔,為自己呆萌的天真感到無比羞愧……

——

《驚鴻》節選:

華山之巅,兩個人影一坐一站,靜默良久。

半晌過後,坐在山石上的天機紫衣潇潇灑灑的站起身,墨色的衣袍自空中獵獵作響,周身殺氣四溢,漆黑的面具遮擋了他的容貌,只能依稀看見一雙冷漠無情,如墜寒星的眸子。

“留下她,我饒你不死。”

在他對面,一襲白衣的男子負手而立,眉目俊朗,正氣凜然,姿态昂然而不可侵犯。

他仿佛聽到什麽有趣的事情一般,低低的笑了:“太貪心的人往往都活不長。”

天機紫衣似乎早料到會是這樣一句回答,指尖寒光乍現,慵懶的聲音帶出兩分笑意來,似嘆非嘆的道:“那還真是可惜了……”

話音未落,身形已如大鵬般飛出,白衣男子神色一凜,臉上笑容卻不減半分,锵的一聲,秋水長劍出鞘,寒光四射,橫劍當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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