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讀書貴--觀念

聶青禾去找了堂姐,告訴她自己在柳記找到了活兒,堂姐很高興,誇她手巧能幹居然能在那裏找到活兒,那可是頭一份兒的。

聶青禾沒多說什麽,她就先領弟弟妹妹回家。

路上聶紅花試探姐姐賺多少錢,然後纏着聶青禾給買零嘴吃。

昨天吃的糖漬酸梅讓她回味了一天,梅子用糖和蜂蜜腌漬,超過兩個月那梅子就沒了生氣,味道熟進去,酸酸的帶着幾分清甜,讓人吃得欲罷不能。

今兒姐姐賺錢了,她想買五文錢的。

她害怕聶青禾不同意,一個勁地吹彩虹屁,把姐姐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惹得小力說她拍馬屁。

為了吃,這個妹妹很能屈能伸的。

聶青禾覺得自己得多賺點錢,讓弟弟妹妹也見識一下花花世界,免得以後被人家花點錢送點東西就給哄走了。

她很痛快地買了零嘴,讓弟弟妹妹拿着吃,她盤算要不要去大慈閣那邊買點肉或者魚回去。

想想第一天賺錢,她娘肯定高興,結果她買肉回去,她娘肯定又肉疼,為了讓聶母的高興裏不要摻雜玻璃碴子,還是別買了。

等跟娘申請過以後再買,這樣就沒矛盾。

也不知道是想吃肉,還是嘴裏的糖酸梅格外酸甜,聶青禾嘴巴裏口水不斷。她真的好想吃肉啊,前世一頓不吃肉都覺得難受,穿來這裏已經十天沒吃肉了!

路上聶紅花一邊吃糖酸梅一邊問聶青禾,“二姐,你說大姐還給咱奶當耳報神嗎?”

聶青禾低聲道:“紅花,你在大姐跟前不要亂說啊。”

原主對堂姐印象不錯,而且爹把她也當自己閨女養,娘在表面上也沒二樣。堂姐在家裏也勤快,主動做家務,幫忙帶弟弟妹妹,對聶父聶母也很敬重。

聶紅花把兩個腮幫子吃得鼓鼓的,“你放心,我又不傻,我還想吃大姐的零嘴兒呢。今天大姐找謝先生給奶寫信了,我聽着寫你生病的事兒,不過沒寫咱家讓小力讀書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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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青禾笑道:“其實大姐早就不給奶當眼線了,她天天和咱們在一起,難道還不知道誰親近嗎?”

她知道自己晚上跟堂姐說的話起作用了。

讓堂姐每個月找人寫信捎回老家,彙報二房的情況,這是聶老婆子的規矩。堂姐小時候剛來,可能會被老婆子哄着當當眼線,大兩歲有了主意,二叔二嬸對她也好,她在這裏比在老家過得好,自然就知道誰親近。每次寫信都寫家裏人幹啥,多累,家裏吃得多糙等等。後來老婆子嫌煩,讓她只在有大事兒的時候寫,比如賺了多少錢置辦什麽好東西。

聶紅花:“老天保佑,咱奶再也別來撒潑鬧騰。”

聶小力才6虛歲,聶老婆子來撒潑放賴的時候還沒記事兒,他攢着小拳頭,“跳蚤敢來咱家鬧騰,我請她吃小石頭!”

跳蚤?聶青禾狐疑地看着他倆。

聶紅花立刻咳嗽一下,趕緊岔開話題,跳蚤是她給奶起的诨名,還給四叔起了個吸血蟲的外號呢,生怕小弟說漏嘴,她趕緊往弟弟嘴裏塞了兩個酸梅。

聶小力酸的一下子口水淌出來,忙拿小手接着。

聶青禾拿手帕給弟弟擦嘴,也就不追究,卻還是叮囑一聲,“紅花,以後不管人前人後,不許你給他們起這樣的外號。要是讓外人聽了,不會怪你們,但是他們會罵爹娘不教子女敬重老人,還唆使孩子罵老人家。到時候人家不管她是不是做了什麽事兒,只會指責爹娘不孝順,咱們沒教養。咱們只需要擺脫他們過自己的好日子,但是沒必要挂在嘴上嫉恨。”

聶紅花雖然心裏不服氣,卻也不再頂嘴,“姐,我知道了。”

聶小力酸得眯縫着大眼睛,“姐,要是咱奶再來鬧騰,咱就用酸糖黏着她的牙,讓她牙疼,她就沒心思鬧騰啦!”

聶青禾笑了,不曾想六歲的小毛頭居然是個腹黑的。

等他們到家,來做活兒的婦女們已經散去,聶母正在為下一批繡活兒配絲線。

聶青禾把五十個錢交給聶母,告訴她自己賺了五十六個。

聶母都震驚了,一天賺了五十六個?這是做什麽了賺那麽多?她在家裏累得頭暈眼花腰疼的也賺不到這麽多呢。

聶青禾笑道:“這就是給老板打工和自己當老板的區別。你給人家織鞋子,一雙鞋頂多給五十文的工價,這還是賺得多呢。可人家回手一雙鞋就能賣三五兩銀子。”

聶母給繡衣樓做活兒,那大頭是被繡衣樓賺走的啊,她只能賺工價。自己給婦人們梳頭,這是自己當老板,柳記沒抽成呢。如果按照其他人的工作模式,梳頭的五個錢,她能賺到一個就不錯了。

聶母:“我滴乖乖,合着我們悶頭做活兒,可吃大虧了呢。”不過她不做自然有人做,她自己做了卻賣不出去,那也沒轍。

随即她又擔心,“那你說人家柳掌櫃會不會找別人頂了你?”會梳頭的娘子可多呢,城裏就有專門的插戴婆。

聶青禾:“不是沒有可能。”看大家緊張起來,她笑道:“所以我要想辦法讓他們離不開我啊。”

不斷地進步,設計新發型、新首飾、新産品,引領引潮流,讓顧客和柳記都離不開她,到時候她想走只怕他們都舍不得呢。

聶青禾一點都不擔心有人搶自己的生意,最好多一些手巧的婦人出來工作,大家形成一個行業,那才賺錢呢。

她又不會一直給人梳頭。

聶紅花的嘴巴一直就沒合上,她知道姐姐賺錢,沒想到這麽多,早知道她就要買那個雲片糖和麻酥糖了,那個比糖酸梅可好吃多了。

哎,看來自己還是不夠饞不夠大膽啊。

聶母很為閨女高興,覺得閨女比爹娘都厲害。她把錢袋還給閨女,“你大姐賺的錢我也讓她自己收着,她非要給,我就收了一半當夥食費,其餘的讓她留着自己攢嫁妝。你也這樣。”

聶青禾可從來沒想到一個封建社會的普通人家,爹娘還有這樣的覺悟呢。

她把錢袋推回去,“娘你幫我收着,我有事再管你要。”

到底是親母女,不像和侄女那麽多顧慮,聶母就去收起來,又拿出幾個錢給閨女當零花。

聶青禾不要,現在她是日結,明天還賺呢。

聶紅花急了,“娘,我二姐不要你給我呗,我也得有零花錢了。”

聶母笑道:“等你過了十歲再說。”

聶紅花掰着手指頭數數還有多少天才能到十歲,這一數她臉都白了,太絕望了,要一天天算感覺這輩子都到不了十歲呢。她哭喪着臉,“娘,人家二丫都有零花錢,你怎麽不給我啊。”

聶母沒好氣地道:“你跟二丫比?二丫已經被她娘賣給牙婆,被人帶到哪裏去當丫頭都不知道了。”

聶紅花驚呆了!

聶小力就哈哈笑,舉着自己白嫩的小手一揮,“三姐,你要相信,白駒過隙,彈指一揮間,咻~~就過去了。”

聶紅花就把弟弟摁在板凳上彈腦瓜崩,咻一個,咻一個,惹得小力吱哇亂叫。

晚上大家一致決定還是聶青禾做飯,盡管她用點油,可做得好吃。

因為油少,聶青禾也不做炒菜。

最近菜油漲價了,之前五十文,這幾天聶母去問都要五十四文了。這做飯、點燈的都要菜油,必須精打細算才行。

家裏的面都是很粗糙的面粉,裏面有大量的麸皮,吃起來拉嗓子,還略苦澀,有錢人家是不吃的。普通人家這個能吃飽也算不錯的,還有不少人家幹的都吃不起呢。

為了去除面的苦澀味兒,聶青禾讓小弟去外面牆根樹邊拔點野蔥野蒜之類的,用來調味兒,另外再滴上半小勺菜油,加上一勺農家醬,再把聶母從大慈閣那邊菜場買來的便宜油菜,洗幹淨放進去。

等面焖好的時候,香氣撲鼻,惹得聶紅花直嚷嚷餓。

等聶父和堂姐回家的空檔,聶青禾跟娘說買菜的時候,從菜場弄點小蔥栽在牆根,家裏做飯也就加點味道。

聶母滿口答應。

等堂姐回來的時候,卻不見聶父。

堂姐一邊洗手解釋道:“二叔打發人告訴我他還有點活兒,要晚點回來,讓咱們給他留飯就行。”

聶母就知道他這是在做官家的活兒。商戶們也是有差役的,比如賣什麽就要給官家提供定額的産品,但是他們可以出錢抵消,然後官家出錢找別人做。聶父就是幫柳家做任務的那一部分,也能多賺一些錢。

他這是為給小兒子賺學費呢。

聶母心裏又不氣了,反而心疼他辛苦。

吃飯的時候,聶青禾就把自己的工作告訴家裏人,提前給他們洗腦,自己是給來買首飾的顧客梳頭插戴,并不是他們嘲笑的那種抛頭露面,如果有人用這個笑話,就直接怼回去,一點都不用客氣。

客氣能當飯吃麽?

聶青禾覺得提前打預防針很有必要,自己在柳記鋪子做活兒,只怕不幾天就會傳遍。

聶母在家裏繡花,街坊鄰居總有長舌婦,如果她們知道她在鋪子裏做活兒,指定會說三道四,有的是純粹看不慣,有的就是嫉妒她賺錢她們賺不了。堂姐在繡衣樓也是,總有人會嚼舌頭的。她提前給家裏人說清楚,這樣如果有人說酸話,他們也知道怎麽怼回去。

堂姐看了看聶青禾,覺得這個妹妹越來越膽大了,還敢去鋪子裏和男人一起工作。原本她還想說這樣是不是不好,現在聽聶青禾解釋過,二嬸也不反對她也就不說什麽。

聶母就擔心會不會五個錢太貴,人家舍不得。一斤白面八文錢,一斤肉二十文,他們都舍不得買呢,還去花五個錢找人梳頭?別說五個錢,一個錢她都不會去找別人梳頭的,自己有手梳個頭還不會?又不是養着丫頭婆子的夫人小姐。

聶青禾讓他們放心,這城裏沒錢人多,有錢人也多啊。就說柳記首飾,有的金釵一支就要三十兩銀子,叫普通人家說說誰會去買那玩意?三十兩啊,幹嘛不去買個房子住啊。

她笑道:“城西那個溫娘子梳妝樓,就學徒梳個頭都要二十文呢,手藝好的還得五十文,溫娘子給人梳頭,至少三百個錢。那些夫人小姐新娘子不少人去找她們。就今天我碰到的方娘子、趙娘子那些請不起溫娘子的,花五個錢找你閨女還是可以的。”

這城裏啊有錢太太多得很,用膩歪了家裏的梳頭丫頭,換換外面的手藝嘗嘗鮮也未嘗不可。

或者日常都是自己打理,在家裏灰頭土臉的,某天要走親戚就花幾個錢打扮一下,也是可以的。

堂姐心想如果是相親或者出嫁,她可能也會舍得花二十文去梳妝一下吧。

等他們吃完飯,分工收拾家務、搓麻繩,城裏響起了暮鼓的聲音,這是入夜定更要關城門了。

聶紅花說頭癢,聶母就燒了一鍋水,讓一家子都洗洗頭,擦擦身上,用過的水還能洗腳,不浪費。

他們家舍不得花錢買肥皂團,那是一種用肥皂莢簡單加工的清潔品,雖然不貴但是十文錢買的用不了多少次就沒了,所以他們都是用草木灰洗衣服洗頭,洗完好好沖洗幹淨。

聶青禾對草木灰洗頭,實在是有點心理障礙。

她哪裏受過這樣的窮?就前世她和媽媽再苦,也不會沒有肥皂洗衣粉用啊。不過以她家目前的經濟狀況,要自己做肥皂條件可不成熟,但是洗發膏之類的應該排上鋪子新品日常表,這也是一個生財之道。

天黑透了聶父才回來,他整個人看起來很疲累,但是精神不錯,因為今天多賺了三十文,能早點把兒子學費湊出來。

聶母趕緊給他端飯,屋裏為了熏蚊子燒了艾蒿條子,嗆人得很,他就端着碗蹲在房門外吃。

聶父緊趕着扒拉兩口焖面,連聲說香肯定是閨女做的。

聶母又給他夾了一塊腐乳,小聲問:“打聽咋樣?”

聶父把嘴裏的面條咽下去,喝了涼湯,“咱們這大街上有個高秀才,聽說啓蒙費半年是二兩銀子,紙墨筆硯倒是不用自己買了。”

聶母:“娘哎,他真敢掙!這讀個書就上天了不成?那麽貴!”

真是不讀書不知道自己窮!

聶父:“另外有個張童生,半年是一兩銀子,送一塊硯臺兩管筆一沓子紙。”

聶母還是覺得貴。

聶父:“鄉下倒是便宜,當初他四叔開蒙一年就給五百錢,還是多給的呢,別人只要四百。”

聶母撇嘴,譏諷道:“那個老酸菜就是騙人的,再說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現在鄉下開蒙一年總也要七八百錢了吧。”保不齊也得一兩銀子呢。

這麽算算,那還是比這裏便宜呢。可他們總不能把小力送到鄉下去啊。

一旦讀書,不只是交學費,買筆墨紙硯,還得買書。而且總也不能讓孩子穿得邋裏邋遢去讀書,也不能再剃光頭,那就得做新的鞋帽衣服,想想又是一大筆費用呢。

聶母就告訴他青禾賺錢的事兒。

聶父回頭往屋裏瞅了瞅,生怕閨女聽見,小聲道:“你勸勸閨女。”

女人家家的在鋪子裏做事情,抛頭露面的不成體統,到時候街坊鄰裏說閑話,宋家也會有意見,就算閨女真不嫁宋家,那別家知道了也會挑剔的。想到自己俊俏懂事的閨女,被人家橫挑鼻子豎挑眼的為難,還是因為自己當爹的沒用,讓閨女抛頭露面賺錢,他就覺得面也不香了。

聶母就拿閨女的說辭開導他,“女人能去首飾鋪子買東西,怎麽我閨女就不能在首飾鋪子賣首飾?我閨女賣首飾就是抛頭露面,那人家那些小姐夫人的都去開花會游玩,就不是抛頭露面?”

聶父嘴巴笨,說不過她,憋了一會兒道:“那、人家也沒有和男人一起玩。”

閨女在鋪子裏,除了買首飾的婦女,那其他的掌櫃夥計可都是男的呢。

聶母:“你要不同意,你自己跟閨女說。”

聶父又慫了,繼續圪蹴着吃面,心裏卻想着還要再多賺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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