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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戚景瑤這句話,門口的安寧首先震驚道:“什麽!”
此時已約莫醜時,在山莊內作樂的貴女都散了個七七八八,收拾着準備回房歇息,只有少數幾個興致高的,還飲着釀酒挑燈醉行,跟着她們的丫鬟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們一個不注意摔傷了自己。
應該是戚阿影自己要求的緣故,戚阿影的住處甚是偏僻,戚景瑤一路趕過來,只覺得愈走愈暗,逐漸遠離了人聲喧嘩,只能借着牆角的壁燈摸索前行。
不過這兒環境極為清幽雅致,院內一樹開得繁盛的梨花在夜風中簌簌,論風雅倒算得上是拔尖的。
就在這安靜的氛圍內,安寧那一聲有些破音的“什麽”顯得格外刺耳。
戚景瑤微微側了頭,面上的笑意逐漸被迷茫代替,她眨眨眼無辜地看向安寧:“不……可以嗎?”
戚阿影在安寧的餘光中不動聲色,安寧憋着那口氣對戚景瑤道:“二小姐,我家小姐喜靜,您還是回去的好。”
一句未完,安寧生怕戚景瑤再次語出驚人,她道:“若您嫌路遠,奴婢給您安置轎子送您回去。”
安寧提起十足十的精神力,一邊說一邊注意着戚阿影,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替戚阿影攔下戚景瑤,可卻出乎意料地沒有聽見戚景瑤的反駁。
她凝神看去,卻見戚景瑤眼尾微紅,一雙眸子清漪着淚光楚楚看向了戚阿影。
打起精神準備好和戚景瑤大戰一番的安寧:“……”這是什麽情況?
戚景瑤神色委屈:“大姐,你也嫌棄我了是嗎?”
她似乎是常日的隐忍壓垮了心理的堤防,此刻已接近崩潰,只努力吸着鼻子不讓自己哭出來,可那雙眸子分明馬上就要泫然淚下。
其實戚景瑤的五官并不算柔弱天真那挂,甚至還隐隐有幾分攻擊性,只單瞅着她的外貌,便只會讓人覺得她永不會做柔弱哭泣之态,她是驕矜的,不肯低頭的。
此刻她委委屈屈可憐着神色,看着雖也有幾分觸人心腸,但更多的還是與原生相貌不符的反差滑稽。
她說完那句話後便不再言語,只眼巴巴看着戚阿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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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阿影似乎輕笑了一聲,沒有回應,只有微風吹過梨花的簌簌聲。戚景瑤似乎更加委屈了,她帶着哭腔:“大姐,她們都不願意和我一起,我那院中其餘幾個姑娘看着我都走得遠遠的,她們、她們還說……”
聽戚景瑤說這般話,安寧可算是明白了些許。
對于戚景瑤被抛棄在寧城那麽多年的原因,她可真是太清楚了。想來是那些貴女們鄙夷戚景瑤這“災星”,怕沾染了晦氣。
但她轉念一想,此處多是世家閨秀,再怎麽不滿應該也不至于當衆說出來啊。更何況,戚景瑤回京這些天,應該也不是第一次被說災星了,以前也沒見她有多委屈的神色呀。
想到這裏安寧放下心來,自己都能想到的道理主子一定也知道。
戚景瑤委委屈屈欲語還休,說到這裏的時候已經哽咽了,若是喚作旁人說不定都不忍心讓她再提及那不愉快的回憶,會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然而,戚阿影卻轉身走了幾步,随意地坐在了廳堂的軟椅上,她斜着身子倚靠在軟緞靠背引枕上。
“然後呢?”
戚景瑤知道戚阿影素來話少,也沒指望着戚阿影真真正正來安慰她一番,只想着戚阿影或許會懶得聽她聒噪,直接就同意了自己的要求。
戚景瑤:“……”
“然後我就來找大姐你了。”
戚阿影的聲音雖然仍舊聽不出個什麽情緒,但明顯就不像是同情的,甚至似乎還帶着幾絲等着看好戲的揶揄。戚景瑤幹脆直切話題,對着戚阿影真誠地眨了一下眼睛。
因為真誠,所以用力,因為用力,有些抽筋。
戚景瑤:“大姐,我覺得你挺需要我的,你這院子左右也就你一人,要不你就收下我,我也好給你解解悶。”
戚阿影:“安寧。”
戚阿影突然喚了安寧的名字,戚景瑤和安寧兩人俱是一激靈,也不知道戚阿影到底是想留下戚景瑤還是讓安寧将戚景瑤趕出去。戚景瑤緩了緩,不見戚阿影下文,她突然明了戚阿影是想說安寧也在這院中。
戚景瑤腆着臉笑道:“安寧又不能一直陪着大姐你,咱們姐妹多親呀,大姐難道不想和景瑤說說體己話嗎?”
“不用了。”
安寧心下一喜,上前幾步就要将戚景瑤帶出去。戚景瑤的小臉皺成一團,倒也不惱,只想着今晚看來得在這院牆邊守上一晚了。
卻聽戚阿影繼續道:“東廂房空着。”
戚阿影每次說的話都很短,但意思卻很明确。正要被安寧“請”出房間的戚景瑤頓時明白了,她眉開眼笑:“謝謝大姐!”
又過了幾刻鐘的時間,百螢山莊徹底安靜了下來,萬籁俱寂,只有叢林處零零散散幾只螢火蟲胡亂飛着。
安寧從長廊一路而來,側目看東廂房的燈已經滅了,她輕輕向東廂房走去,竟聽不見絲毫的腳步聲。
她借着微敞的軒窗向裏面探看,轉身又緩着步子直直走向了對面。
“主子,她睡着了。”安寧進入屋中,屋內只有一豆燭火,光芒甚是微弱,只模糊映出那人微窄的下颌。
安寧還是有些猶豫,她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卻聽那人道:“不必管她。”
安寧蹙了蹙眉頭,說起正事:“主子,其實交給我也就可以了。”
戚阿影微微搖搖頭,帶着薄繭的手指摸索過帷帽的白紗,将那頂帷帽放在桌上。
起身時帶起的袖風熄滅了那一豆昏黃。
***
刺眼的陽光從軒窗縫隙中鑽入,正正覆蓋到戚景瑤微微酡紅的面頰上。
她睡得極熟,微亂的發絲拂在她的眉眼處,她翻了個身将發絲攏向耳後,呓語幾句,隐約還記得昨晚的夢境。
然而那夢消散得着實快,她有些不滿,輕阖着的眼微睜,卻被明媚的陽光着實晃了一下。
戚景瑤陡然驚醒,連忙喚過門口的丫鬟,卻聽丫鬟告訴她此時已将近午時了。
戚景瑤這才意識到,她脫口而出:“戚阿影呢?”
丫鬟皺了皺眉,對于戚景瑤直呼戚阿影的大名非常不滿意,但還是道:“奴婢也不知道。”
“她不在屋內?”
戚景瑤一時有些慌,難道那沈澤白趁自己睡着了又來纏戚阿影了嗎?
她有些懊惱,自己平日裏分明不是容易睡着的,怎麽在這關鍵時候就掉鏈子了呢。
得了丫鬟的肯定,戚景瑤連忙起身,正好春燕進入屋中,見戚景瑤醒了,春燕興奮地想要給她梳妝。
春燕被戚景瑤帶來了這流螢會,可戚景瑤壓根不給春燕貼身伺候的機會,到處跑來跑去,還摸到了戚阿影這裏來休息。此刻終于逮住了戚景瑤,春燕也算舒了口氣。
戚景瑤催促着春燕随手挽了個簡單的發髻,順便問道:“你在這兒有沒有見到我大姐?”
春燕琢磨着搖頭道:“奴婢沒看見。”
戚景瑤心下愈發焦急,她可不能留給戚阿影和沈澤白單獨相處的時間。
幹柴烈火怎麽可以相遇?這一下點燃之後炸的可是她戚景瑤啊。
簡單梳洗後戚景瑤便直接出了院子,今日光景甚好,世家貴女們的性質愈發地高,溪流邊置着許多張黃梨木的精雕案桌,各類時新瓜果擺放得豐盛,烹制煎炸的魚蝦都是剛從河裏打撈出來的,新鮮得很。
有貴女采了幾束開得繁盛的花枝,就着青瓷的花瓶一起擺在案桌上,花香彌漫,甚是舒心。
貴女們聊得熱烈,突然一個擡眸卻見戚景瑤步履匆匆朝她們走來。
戚景瑤走得急,随意披了件玄青色的挑線幽蘭細紋羅紗衫,烏黑順滑的青絲被一根透青色的玉蘭簪子松垮地挽在腦後,餘下的發絲慵懶地垂搭在肩頭,襯得臉龐愈加瑩潤如玉。
許是走得急的緣故,戚景瑤走到她們身前時先順了兩口氣,鬓角有細細的晶瑩汗滴,兩腮也帶着淺淡的粉色。
她說:“請問你們有見到我姐姐嗎?”
貴女們面面相觑,不經搖搖頭。卻見戚景瑤再蹙着眉頭,似乎在思索着什麽。
貴女們反應回來,起身欲走,不想同戚景瑤多說話,戚景瑤突然道:“那你們有見到二皇子嗎?”
聽見這句話貴女們心中又增添了幾分鄙夷。
沈澤白和戚氏姐妹的恩恩怨怨平日裏就常被她們談起,每每說起,她們在羨豔戚阿影的同時都會把戚景瑤拉出來“鞭屍”一通。
在她們看來,戚景瑤本就配不上沈澤白,若是被退了婚老老實實待着也就罷了,怎麽偏就這般不要臉,還纏着二皇子呢?
領頭的貴女眼眸中帶上幾分譏諷,上下打量着戚景瑤,她說:“我們可沒那麽多心思去關注人家二皇子的動靜。”
果不其然,戚景瑤面上失望神色愈顯,她只淡淡說了一句“多謝”便轉身離去。
貴女們本以為她還要刨根問底,此刻卻看如此輕巧地打發了戚景瑤,心中都有幾分納罕,但所幸戚景瑤不多糾纏,也省得晦氣。
***
螢燭峰,茂密的草叢間。
不遠處是一片開得正盛的梨花林,雪白色的花朵兒熙熙攘攘,被山頂的風略過,花瓣簌簌地落,甚是浪漫。
仆從抱來一個碩大的瓦罐,沈澤白穿着一身靛藍色的長袍,腰間配着的香囊刺繡精致,他問:“都抓來了?”
仆從樂呵道:“聽主子的話,這方圓幾裏的螢火蟲都在這兒了,保管能讨姑娘歡心!”
仆從正說着,便又有人匆匆忙忙跑來,對沈澤白道:“殿下!姑娘好像來了。”
沈澤白微微蹙眉,這時辰……比自己預想的早了些。
但也沒什麽緊要,他向來人颔首,示意他們退下,自己則隐身于草叢旁的巨石後。
他在這兒忙碌了一天,等的就是這一刻。
總算少了那誰的打擾。
作者有話要說: 沈澤白:嘿,總算可以安心了。
戚景瑤: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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