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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顧教授平日裏的作風……我……不确定……”

這些字在他的齒間研磨,輾轉反側。

倪央擡眼看他,就見他低垂着張臉,長長的睫毛随着他焦灼眨眼的動作抖着,語氣裏帶着十足十的不确定。

眉骨高的人,在皺起眉來的時候,眉心總有陷下去一點小印。

倪央盯着他眉間的那道痕跡出神。

她都這樣保證了,他還是放不下他的擔心啊……

老顧是個怪人,倪央也承認。要她百分百保證自己能把實驗數據給拿回來,倪央倒是也沒那麽有底氣——誰讓這世上總是有意外發生?

而且許辭看上去真的很在乎他的實驗數據。

“這樣吧。”倪央退了一步,她嘆着氣說道,“我搬家是要搬到愛格公寓去,什麽時候搬家我會通知你一聲,你到時候就去那裏溜一圈然後再學校來,老顧那邊也能有個交代,我也不會過意不去。”

倪央苦惱的時候,有一個習慣,她會在說話的時候輕輕咬幾下自己的下唇唇瓣。

本來倪央唇瓣生來就殷紅,被她輕咬了幾下之後更是盈亮水潤了起來:“這樣,你看行嗎?”

許辭這時輕輕含了一下他自己的下唇,垂了垂眼睑:“謝謝老師。”

老師這兩個字,他是喊得越來越順口了。

倪央見他同意了,也一笑,朝着他招了招手:“那就這樣定了,我要趕緊回家了,拜拜。”

許辭看着她着急離開的背影,目光有些缱绻,沒有出聲地說了句:“後天見。”

兩天之後,是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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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很早的時候,倪央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

她本來就是剛回國,東西不太多,收拾出來所有的東西也就裝了幾個行李箱。

住在她叔叔家裏的時候,每天早上都會有人來敲她的門,不是施文英,就是施雲焘。

而等到她打開門的時候,迎上的不是施文英綿裏藏針的笑容,就是施雲焘明目張膽的窺探與打量。

當急促的敲門聲又響起來的時候,倪央輕輕嘆了一口氣。

今天的敲門聲不同往日,顯得短促又有力道,倪央本來就不願每天早上遇見不喜歡她或者她不喜歡的人,去開門的動作更是磨磨蹭蹭。

這樣想想,搬出去對她來講,倒真不算是一件壞事。

倪央打開門,就看見了施雲景像座小山一樣堵在她的門口。

“哥……”

施雲景的眉頭緊鎖,越過了倪央的身子往她身後一看,看見了大包小包收拾好的包裹和幾個行李箱,收回了目光凝視着她:“你要搬走?”

他咬着牙:“誰逼你搬走?”

他竟然還不知道……倪央微愣。

施雲景的動靜鬧的有些大,驚動了在房裏休息的施文英,也把在施文英身邊跟着照顧她的倪春舟給驚擾出來了。

兩夫妻站在了一樓客廳,施文英看見自己大兒子堵在倪央的房間門口,臉色就是一白,擡腳想往上走。

倪春舟格外看重施文英懷着的孩子,前幾個月胎像又不穩當,倪春舟哪敢真讓她上去?

他拉住了施文英的胳膊,溫聲道:“我過去看看孩子們,你就在這裏待着。”

施文英有些不安地搓動了兩下手指:“好,好。”

倪春舟沿着樓梯往上走的時候,那道吼聲正好傳來。

他的臉色一沉,揚聲沖着施雲景寬厚的背影說道:“是我讓央央搬走的。”

本來倪央還在為難說與不說,她的叔叔應了,她就順理成章地,保持緘默。

倪春舟已經順着樓梯走上來了,他走到施雲景的身邊,先是往倪央的屋子裏看了一眼,見她已經将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得整齊,冷肅的神色稍緩:“央央這麽快就收拾好了?”

倪央對着倪春舟點了點頭。

施雲景的目光停在倪央身上,他看着她乖巧點頭的模樣,心裏更是氣急。

倪央要搬走的事情,他媽媽一看就知道,倪叔也知道,連施雲焘也知道,就他該死的被蒙在鼓裏!要不是今天早上施雲焘多說了幾句,他可能晨練回來,就見不着她的人了。

這麽大的事,她怎麽就不知道和他說一聲……

“為什麽要讓她搬走?”施雲景別開眼,冷着嗓子質問倪春舟。

施雲景從軍多年,頭發永遠是長不過一指寬的板寸,身材健碩又筆直,最要緊的是多年的軍旅生活讓他随便一站,一股威嚴的精氣神都會油然而生。

倪春舟向來有些畏懼自己的這個繼子,他小小地後退了小半步:“你也知道,你媽她懷孕了……”

“她懷孕和央央搬出去沒有關系。”施雲景一向炯然發亮的眸子這時深得發黑,他瞪視着倪春舟,不茍言笑的語氣裏甚至有幾分像是在軍營裏訓練新兵蛋子的冷硬,“為什麽要讓她搬出去?這裏是她的家。”

倪春舟有些招架不住他的逼問,目光愈發閃爍。

這事算是他處理得不好,一邊是侄女兒,一邊是孩子和媳婦……

他盼望有個自己的孩子盼望了好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要得償所願了,心裏的秤就往施文英那裏偏了偏。

說起來是他有些對不起央央,對不住他大哥了!

“哥。”施雲景的衣袖忽然被人拽了拽。

他回過去頭的時候,倪央已經松開了手。

“你別急。”她的眉目溫軟,看一眼便能讓他的怒氣消減下去一寸。

“哥。”她又叫了一聲,“你聽我說,我搬走,是合适的。”

如果施文英什麽事都沒有,乍然讓她搬出去,她肯定也不願意,但是施文英懷孕了啊……

“我在這兒,嬸嬸不好養胎。”倪央笑了笑。

她笑起來的時候很甜,顯得無憂無慮,目光卻稍顯黯然。

倪央有些時候迷糊,有些時候把很多事情看得很通透,她知道施文英從他叔叔開始給她彙錢的那一年,就開始不喜歡她。

這被金錢丈量拉扯的親戚關系,還真讓她的心裏像是塞進去了一團亂七八糟、剪不斷理還亂的毛線團一樣難受。

倪央不覺得搬走對她來講是件壞事,她和叔叔這一家人的關系說起來終究還是淡薄了點。

倪春舟聽見倪央懂事地為他幫腔,忙跟了句:“還是央央懂事。”

他繼續說道:“其實讓央央搬出去,也是為了她考慮,她現在搬到A 大旁邊的愛格公寓去,去上班也方便,免得這麽晚下班,咱們還記挂着。再說了,愛格公寓裏住着的大多數是A大的教職工,都是和央央一個圈層的人,她想好好經營經營關系,也方便。”

倪央心裏對自己叔叔的這番話沒有什麽反應,臉上卻是帶着甜甜笑意地點了點頭。

“下去吃飯吧。”倪春舟每次和施雲景站在一塊都覺得有些不自在,只想趕緊離開。

倪央走了下去。

施雲景抿唇,濃眉緊皺,目光追随着倪央的背影。

他像是不甘心一樣,握緊了拳頭:“明明我可以去接她的……”

面對着施雲景的背影,倪春舟終于硬氣了點:“去接她,你能接她一輩子嗎?”

施雲景的身形明顯一僵。

他的眉間化開苦澀,看了眼已經走下樓去的倪央。

能不能的決定權不在他手裏,也不在命運手裏,只在她那裏而已。

她願意就能,她要是不願意,那他又能怎麽樣呢?

施文英懷孕之後,倪春舟請了個保姆來照顧一家人的飲食起居。施文英不做飯了,倪央能吃到的東西倒是順口了不少。

吃了幾個生煎喝了杯玉米露,倪央之前聯系的搬家公司也打了電話過來了,說是到了。

倪央去把搬家公司的人帶了進來,走到她房間的時候,卻撞上了單手拎着個行李箱出來的施雲景。

施雲景早上的怒意在這時已經消散開了,他的目光與倪央的視線相撞,啓唇說道:“我陪你搬家。”

施雲焘也擡了個袋子從施雲景身後出來了,他看着倪央挑眉一笑:“央央一個人住會不會害怕?要不要哥哥去陪陪你?”

倪央臉色一沉,施雲景更是直接,用空着的手支起胳膊肘重重搗了施雲焘的胸膛一下,讓施雲焘瞬間彎了腰。

施雲焘的胸口像是肋骨碎了一樣疼,他疼得呲牙咧嘴:“哥你還真動手了啊。”

施雲景冷聲道:“別再讓我聽到這麽沒規矩的話。”

他一頓,又補了句:“聽見一次打一次。”

“這又不是在軍營裏。”施雲焘揉了把自己還在痛着的胸口,顯然因為被施雲景打了一下有些不高興了,語氣裏帶着幾分煩躁:“走吧。”

施雲景冷冷看了他一眼,把他手裏頭那個袋子拽了過來,往自己肩上的行李箱上一搭,腳步如飛地下了樓。

把所有的行李都搬了下去,搬家公司的車開在前面,施雲景開着車載着倪央跟在搬家公司的車後面。

原本施雲焘也想跟着,奈何施雲景不準。

前面的道路平緩,施雲景緩慢地開着車,目光時不時落在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倪央身上。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她的側顏精致又溫柔。

倪央有在空閑時間閱讀的習慣,她現在正拿着平板在讀書,好像是讀到了精彩時候,輕聲笑了笑。

施雲景的心裏忽然一軟,緊接着巨大的空虛就來了。

她要搬走了……

這樣的笑,他還能見多久……

到愛格公寓的時間,比施雲景想的還要快。

在等着小區的保安放行的時候,施雲景側眸看着倪央,握着方向盤的手越圈越緊:“央央。”

倪央從平板上擡起了眼。

施雲景抿唇,看着倪央懵懂又清純的臉,忽然伸手松了松自己系着的安全帶,側過身,身子接近了她,目光顯得有些貪婪:“我……”

車窗忽然被人輕輕敲了幾下,施雲景擡眼,看見了個容貌清隽若少年的人在敲着他那邊的窗戶。

他又看了倪央一眼,倪央方才還帶着疑惑的眸子轉眼的功夫就盛滿了笑意,看着他……的車窗外站着的那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車裏有男人……

男人?

呵,野男人。

看在她沖我笑的份上,原諒她……一分鐘。

一分鐘之後我會繼續記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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