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難養
一路北上,幾個小區中剩餘人員聯合起來的隊伍,浩浩蕩蕩的也有快三百多人,李悅和一幫下屬算計着糧食飲水的配給問題。偌大一個城市,最後還留在這裏,并且能跟着走的,也就這麽多。
其他的要麽是有門路事先撤離,要麽是不想背井離鄉,想着還能躲起來安逸一段時間,這裏植物繁茂,果實不分季節的成熟,勤快些,倒勉強可以裹腹,不至于餓死。
至于那些天伽族,誰知道它們會不會還惦記着這裏,說不定投鼠忌器,早就轉移到其他地方去了,或者在看見高等蟲族離開後,沒有了防禦屏障,一路上也難免長途跋涉,勞神勞心的,正是下手厮殺的好時機!
那些外來人員倒黴,總比自己受罪的好。不少留下來的人,開始試圖讓高等蟲族離去的痕跡,更為明顯一些,簡直恨不得放上路标,指引侵略者前去伏擊。
高等蟲族身子精悍耐打不是,作為星際聯盟的先鋒隊,本來就是沖在前線,戰死沙場也是一種榮耀。
他們似乎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同類隊伍,也正沿着同樣的道路前行。
“我們這樣,是不是不太厚道。”一名老實巴交的漢子,正埋頭把那些能夠證明高等蟲族存在過的垃圾雜物,擺放在城市門前的大道上,隔一段,放一點,那些歸屬于侵略者中的低等品種,可沒那麽聰明。
“呸,李悅那個混球,暗地裏挖了我的牆角,還給什麽面子!”另外一名披着黑色外套的男人,眼神兇狠的看向城門方向,将腳下的石子踢飛,那幾個小區距離遠了點,他沒來得急下手,沒想到竟是讓李悅搶先了,“本來留在城裏的就不多,精壯的成年人更是少之又少,他無非是争不過我,才搞這種小動作,真一小人!”
老實巴交的漢子不吱聲了,他其實說的不是李悅,只是覺得,那些高等蟲族,雖然沒有和人類有多少交流,但許多外來危險都被對方硬生生的扛了下來,否則這個城市,定是支持不到現在。
即便是高等蟲族軍隊撤走,周邊的野獸也清掃得差不多,只要侵略者不調轉身來吃回頭草,他們目前還能靠着植物和果實,安然的過下去。
就算被眼前這位壓迫奴役,那也是能活着不是,人死了,可就啥都沒了,活着總是有希望的。
快要到十二月的天氣,南方也冷得不行,尤其是入夜之後,方餘一家混在大隊伍中,并不起眼,認識的沒多少,交好的鄰居更是只有樓下的一戶跟着過來,倒是十分熟識的。
張阿姨和方母在低聲念叨着什麽,張叔叔是方父的同事,兩人面色嚴肅,警惕的打量周圍,卻難掩眉宇間的倦色。
方小艾和張家的獨子張義是同班同學,還是三年的同桌,他們在一起,自然有不少私下的小話題。落單的方餘,只好裹緊身上的外套,時不時給回過頭來看他的方母,一個安撫的眼神。
張阿姨瞅着方餘,上下打量了一番,回過頭低聲同方母道,“那孩子養的不錯,我記得你們剛搬來的時候,瘦弱得讓人可憐。”
他們也是老鄰居了,有些話,是可以私底下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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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母本就擔心兒子的身體,天氣這麽寒冷,她一個脂肪厚實的婦人都覺得受不了,更何況千辛萬苦拉扯大的孩子,聞言就不禁擡手抹了抹眼睛,“那時候我真是絕望了,喂什麽都吃不進,還好後面挺了過來,那身體定也是落了病根子的,他一直瞞着不說,我們哪能點破,孩子也是好意,可小時候那麽弱,長大了能迅速好麽。”
這種程度的底子單薄,可不是十幾年就能養得回來的,至少也要等中年之後,才能漸漸變好。
張義就走在母親身旁,偷聽了一耳朵兩人的對話,咂咂嘴,同方小艾道,“是在說你哥哥?”
方小艾點點頭,打小母親就告訴自己,哥哥身體不好,以後要多顧着些,別使小性子,母親也不想想,就哥哥這溫和平易的性格,她黏上去還來不及呢,哪裏會嫉妒對方搶了自己的寵愛。
方餘沒有聽見前面關于自己的讨論,冰天雪地一般的氣溫,讓肌膚起了一層細細的疙瘩,完全感受不到道路兩邊那些綠色植物所帶來的溫暖視覺感,現在是黑夜,沒有路燈,幾個手電筒算是奢侈品,輕易不會動用,而簡易的自制火把,則重新登上歷史的舞臺,發光發熱。
一個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你就是方餘?”聲音穩重渾厚,卻是帶着幾分容易讓人感到親近的音色。
微微側過頭,方餘不動聲色的往旁邊移開了小半步。
擡起的手臂落空,李悅把目光從對方的肩膀上,轉移到了對方的臉上,不禁一愣,清秀的面孔,帶着幾分稚氣,卻一點都無幼稚之感,也只是讓人覺得年輕些罷了,聽說還是個大學生,但那雙微微上挑的雙眸,卻是有種莫名的深邃感,令人越看越移不開眼。
方家那對夫婦也沒見得有這麽好的相貌,怎麽生出來的男娃和基因進化了似的。
“有事?”淡淡的聲音響起,客氣而疏遠。
李悅暗地皺了皺眉,小孩子就是不懂事,自己可是好心把他們帶出來,省的最後被逼的成了那個打算占山為王的男人手下,每日就拉出去勞作采集植物,回來後悉數上繳,只留下能維持生命的份。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聽別人說,你和你父親采集食物有一套法子,竟是一天都沒餓過,那可真了不得。”李悅笑眯眯的誇獎道,他們帶出來的幹糧不多,別說沒有,就算有,那也放不過幾日,曬幹了的果塊和肉類,還能頂一兩個晚上,其他新鮮的,大都在二十四小時內,就會腐爛到不能食用的程度。
“……過獎。”方餘淡淡的回了句,神情中蘊含着幾分疏遠,似乎不打算多言。
李悅嘆了口氣,“現在大家都不容易,那些高等蟲族在前面遠遠吊着,也不好靠得太近,我一個得力的下屬,就是被它們所傷,養了小半年才能下床,下手可真狠毒。”
話音剛落,一個中年男子就從旁插了過來,一個勁的不住點頭,滿臉憤恨之色,“我只是想為大家說說道理,問問它們的來歷,沒想到竟遭毒手,這樣做,和那些侵略者,又有什麽兩樣了!”
方餘擡頭看了他一眼,認出中年男子的身份,便是先前被那名蟲族一腳踹飛的記者。
問幾個問題,對方不答話,就借口想要确定傷情,摸向人家的臉頰,別說種族不同,要是這只鹹豬手,伸到自己面前,鐵定剁了。
旁邊有人開始應聲,“那件事情我也聽說了……”
一旦起了頭,旁的人便也跟着說了幾句。
“确實過分,據說如果我們輕易靠近,那些蟲族也未必手下留情!”
“……太誇張了吧,我以前遠遠的見過幾次,看上去是煞氣濃重了些,但也沒把我怎麽樣。”
“你有膽走過去搭讪試試?”
“……”這哪和哪啊。
不少人紛紛點頭稱是,蟲族骁勇善戰、兇殘狠辣的赫赫威名,從星際聯盟那邊一直傳到了地球上,雖然沒有受到多少聯盟的援助,但是一些常識性問題,對方還是很樂意提供相關訊息,舉手之勞,他們對許多無名星球都這麽做過,原樣拷貝一份資料就是,不費事。
讓地球人多多了解大局情況,也避免站錯了隊,若是傻乎乎的和侵略者為伍,豈不是給聯盟軍添亂。
“公開資料上不是說了嗎,這些蟲族,和那些侵略者,根本就同宗同源,自己人打自己人都下得了狠手,更何況我們這些外族。”一名戴着眼鏡的學者原地踱着步,說的頭頭是道,“同族相殘,本就是違背道德的事情,而且那些蟲族,聽說還分雌雄,我們看見的出來作戰的,竟都是雌的!”
“就是,惡心死了!聽說它們會争着朝雄蟲張開腿,也不知道那裏幹不幹淨。”一名逃難還不忘濃妝豔抹的女人輕斥道,眼底中滿是鄙夷。
“嘿嘿,說到這,雄蟲不是很稀缺麽,我可不介意代勞一下。”她的旁邊,一名笑的讓人不太舒服的男子,邪氣的舔了舔唇角。
幾名看上去和他一夥的年輕人,也不禁開始私下拿這件事情笑鬧了一番,他們距離前邊的蟲族軍隊較遠,也不怕對方聽見,拿來鬥鬥嘴,打打趣,也是好的。
方餘聽在耳裏,卻只覺得一陣惡心,方家和張家,也都暗地裏搖搖頭,這些小混混們,也就敢在這裏打打嘴上功夫,在蟲族面前,還不是夾起尾巴縮着脖子,生怕被注意到這裏站着個人。
李悅面上含笑的等衆人一陣發洩完畢,這才施施然的繼續開口,眼神卻是對準了方餘一家子,“那些蟲族自然是不可信的,但我們食物不夠,到時難免會需要向它們求救……如果各位有什麽覓食的經驗,還請不吝賜出,集體利益得擺在第一位才是。”
衆人聞言稱是,方父方母跟着點點頭,他們小市民,沒有多少野外生存經驗,若是能學到一些,也是好的。
只是這個李主任,為眼神總瞄過來,方父突然有些許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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