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以命相脅
從未認識,便也不會相知,也不會相戀……
安錦陽寡白着臉,人世間最痛莫過于如果二字,如果他二人從未相識過,那衛雙行便會是別人的衛雙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和別人相偎相戀……那情景光是想一想,便能讓他又痛又怒,安錦陽瞧着衛雙行決然的背影,勉強笑了一聲,呢喃道,“四弟……你可真會傷人……”
安錦陽語調裏的凄楚困苦傳進衛雙行的耳朵裏,便如同淬火的鋼絲一般,來回在他心上拉扯,似乎不鋸出血淚便不甘心,衛雙行背部僵直,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才克制住自己別朝安錦陽看,他怕自己克制不住,克制不住要把安錦陽緊緊摟進懷裏好好安撫,克制不住要答應他回洛陽去,可若是沒了安錦陽,他在這靖國,十五日死,和今日死,又能有什麽差別呢。
他只是想,好好和安錦陽待過最後的這一段日子,他亦滿足了,何必連他這點願望都要剝奪了,衛雙行心裏又痛又悶,窒息恨意和絕望繳裹成一股暴虐的沖動,衛雙行再不看安錦陽,疾步出了院子,方才踏出門去,又不安地停住。
衛雙行自嘲地笑了一聲,從袖口裏摸出一個小瓷瓶來,神色複雜地看了一會兒,這百變千機,還是他想讓白氏和君西玄那兩人嘗一嘗安錦陽受過的苦,騙着安錦陽一起,兩人才費心提煉出來的,便是那君西玄內功深厚武功高強,沾了這一滴,疼上十幾天,也能熬幹了性命。
春日的陽光照在身上最是讓人覺得暖和,衛雙行一動不動地瞧着天上那團暖陽周圍韻白的光暈,素日裏兩人之間的點點滴滴清清楚楚地在腦子裏印了出來,嚴肅時的安錦陽,無奈縱容時的安錦陽,笑得通泰舒悅的安錦陽,發窘羞澀的安錦陽,着惱的安錦陽……哪一個,都鮮活得如同刻在靈魂上一般,這樣的一個全世界獨一無二的人,他這一生,他這兩世,獨一無二擱在心口上的寶貝,他又如何能拱手讓給別人……哪怕安錦陽以為那個別人是他,也不能……
衛雙行瞧得癡了,眼前一片白光,他還有多少時日能陪在安錦陽的身邊,如現在這般,一轉身就觸手可及的日子,還能有多少?
衛雙行指尖摩挲着青瓷瓶,癡癡一笑,拇指輕扣,那上面的木塞子就飛出去了幾米遠,硁硁落在地上,滾了幾圈才搖搖晃晃停了下來,衛雙行也不管,只把那瓶子裏半數的藥全都倒進了嘴巴裏,衛雙行倒得太猛,那藥腥臭的味道熏得他控制不住地咳起來,衛雙行卻還記得屋子裏的安錦陽,把手裏那小瓶子往外随處一抛,另外拿出另外一瓶有解的藥來,随手倒了幾顆,随手扔了。
安錦陽在房間裏聽得衛雙行咳嗽得厲害,出來便瞧見衛雙行發紅的眼角,也不得兩人方才的事,急急忙忙給衛雙行順氣,“四弟——”
安錦陽話沒說完,瞧見衛雙行手裏的青花瓷瓶,臉色一變,猛然抓過衛雙行的手腕,搭了脈,抖着嘴唇又試了試,身體晃了晃,又驚又怒,慌得一把抓住衛雙行的手奪過那青瓷小瓶,驚怒交加,“四弟,你吃了什麽!你這是做什麽!”
衛雙行吞的那百變千機,比十日千機的功力高出了幾倍,衛雙行喉嚨腥甜發癢,咳了兩聲,血絲就順着嘴角溢出來,衛雙行嘗到了口裏的腥甜味,心裏卻是快意了許多,這百變千機果然精良,便是這副身體被洗髓過,零零總總也就能撐上十五日左右……
十五日,剛剛好,到時候安錦陽回了洛陽,他只要安排好後事,随便找個地方自身自滅便可,介時安錦陽會以為他游歷天下,時日越長,安錦陽受的情傷也就越淡,而安錦清,也休想能得到安錦陽一分一毫!
他怎麽能讓安錦清這個知道他和安錦陽所有事的外人,享受安錦陽的一分一毫?
衛雙行抹了下嘴角的血絲,握住安錦陽的手阻止了他的動作,指尖摩挲着安錦陽的臉側,低頭柔聲道,“我這一哭二鬧三上吊,費盡心思……大哥,你可會憐惜兩分……”
那藥是他二人一齊做的,安錦陽聞一聞那瓶子的藥味,再一看裏面确實是少了幾顆,便以為衛雙行吃的是這個,這藥的解藥雖然難配,但也不是無解,只是需要花些時間而已,安錦陽瞧着臉色蒼白病态的衛雙行,心裏又疼又甜,心道這人為了留下他,把身家性命都挂在了他身上,虧得他弄着玩的時候有随手記錄的習慣,花點心思,自然能把解藥做出來……只不過光找那些藥材,便要費上不少時日。
無事就好,安錦陽松下心神來,衛雙行咳一下,他的心便也跟着揪一下,更何況衛雙行嘴角還有些未幹涸的血跡,陪着慘白的臉,觸目驚心,安錦陽凄苦道,“四弟你……”
安錦陽氣他拿自己的身體性命開玩笑,心裏怒氣擔心蹭蹭往上漲,他心裏不虞,又實在想不通,本想出院子去靜一靜,待瞧見衛雙行的模樣,又實在放不下心,心裏一抽一抽的疼,腳步生根了一般,心神和目光都跟着衛雙行,竟是像真的被綁在這院子裏一般,腳步挪不動半分。
“錦陽……”衛雙行瞧着又惱又怒又是擔憂的安錦陽,呢喃問,“你別怪我,此生此世,只此一次了。“
衛雙行說的語氣不像是賭咒認錯,倒像是有股清醒的絕望,安錦陽聽得心口一痛,責備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只澀澀然地想着,他真是一個不肖子孫,至起碼他現在不會立即回洛陽了,在四弟吞了藥留他的那時候,他的本能就做出了選擇,那□□雖不至死,卻每隔幾日便會讓人痛苦幾分,便是有解藥,也需得足足疼上十次,他又如何能丢開這樣的衛雙行,獨自一人回洛陽?
倘若我硬是要回洛陽去,四弟你又該當如何?安錦陽張了張口,衛雙行就當你我從未認識時的模樣浮上心來,心裏一顫,那話便又落了回去,安錦陽心裏明白,衛雙行不是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他是說真的,倘若他執意要走,恐怕……沒有往後了……
他想象不出沒有衛雙行的樣子,想象不出見不到衛雙行的日子,想象不出兩人分離的樣子,他賭不起,安錦陽臉色寡白,仔細的給衛雙行把這脈,好一會兒了才瞧着衛雙行澀聲道,“四弟,我這幾日想去尚書府求見高大人,想請他從中斡旋一二,好解救了安府衆人的牢獄之災。
衛雙行愣了一下,随後心裏一股狂喜便溢了出來,瞧着有些失神的安錦陽,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怪到那些個女人總喜歡用去死這招,想來也不是毫無根據的,“大哥你安心,三五日後,便有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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