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高嶺之花

時間倒推回幾個小時前。

發送過去的消息石沉大海，項小雨的心也随着校車左右搖擺。

一整天的情緒就像坐過山車，一會兒高興，一會兒難過。

放在過去十八年中的任何一年，或者是昨天，甚至是今天踏進宿舍門口的前一秒。那時的自己都不會相信，自己竟然僅憑着一眼，就對幾乎完全陌生的人心動了。

後來從賀傑口中旁敲側擊打探消息，又驚又喜的，但也漸漸冷靜下來。雖然賀傑這人日常不靠譜，但能讓賀傑給出那樣高的評價，劉子烨肯定是個非常優秀的人。可他都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呢，想着想着就有些動搖。

在食堂外遇見他純屬巧合，但看見的那一刻，她的視線卻又再次不受控制。跟賀傑聊天的時候能很正常地開玩笑，面對着他卻總是控制不住地緊張，甚至都有些結巴起來，所以她盡量少說些話，只是默默跟着。

真正接觸起來後發現，劉子烨是很細心和耐心的那種人。可能是發現了她的緊張，所以總是會主動跟賀傑接話，不讓場子冷下來。雖然兩個人還是怼來怼去比較多，但她笑着笑着也就稍微放松下來。

這也是最後臨走的時候，她能夠鼓起勇氣去要他的微信的一大原因。

她并不期望刻意地聊什麽，或是發展什麽，當時也只是單純想着，就算是多認識一個朋友也已經知足了。

誰知道，最後聽到了劉子烨那番頗有些語重心長的話。

誰和誰？她和賀傑？

劉子烨誤會她喜歡賀傑？

所以他一整天都只是出于想要幫一幫好兄弟的想法嗎？

心尖上的雨下得更大了。

她看了一眼手機，還是沒有新回複。

項小雨用頭靠着冰涼的玻璃窗，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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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熟悉的校園環境裏，項小雨卻完全沒了吃晚飯的胃口，都不知道是怎麽渾渾噩噩回到宿舍的。

從貓眼往裏瞥，宿舍裏一片漆黑，沒有光，沒有人。

項小雨找出鑰匙開門，擰開鎖芯的一刻，卻發現門沒有鎖。

伸手打開燈，就被正面而來的一句“Surprise”吓得背過氣去。

而始作俑者宋媛正躲在窗簾後面，因為惡作劇得逞而開心地笑。

她們是标準的四人寝室，上床下桌的布局。只是學院最初進行寝室安排時出現了差錯，出現了重複編排。輔導員一個特批，四人寝室變成了三人。

項小雨住在一號床位，靠窗的二號和三號位置分別住着宋媛和許諾，空着靠門的四號床位。

“宋媛你真的是太無聊了，”項小雨好不容易才從驚吓中緩了過來，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許諾你怎麽也跟着她亂吓人呀。”

坐着的許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吓小雨确實是宋媛的主意，她雖然沒有站在窗簾後，但也非常配合宋媛，在聽到門外有聲響後，關閉了臺燈等一切發光設備，營造出沒有人的假象。

宋媛從窗簾後走出來，靠着項小雨這邊的床梯，還是忍不住笑意：“喂喂喂，你吊了我們一天的胃口，吓吓你怎麽了。”

說着說着，宋媛打開了微信，找到了名字為“從前有個魔仙堡”的群聊界面，舉在項小雨面前。

【小雨】正式宣布，本人陷入了愛情

【諾諾】？

【宋song】？？？

【宋song】真的假的？？？

“小雨你看看你，十點多發的消息，發完就當場人間蒸發了。無論我和許諾在群裏怎麽追問你，你都沒有再回話。我倆這一下午什麽都沒做，就在這兒推測來推測去的。等得花兒都謝了，等來你一句，‘上車了，回來聊’。”

“吊足胃口又什麽都不說，妥妥的渣女行為。”

“小雨，”宋媛湊進項小雨的耳朵，語氣也是異常暧昧，“作為浪漫愛情校園劇的女主角，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許諾在一旁點頭，也在等一個回答。

項小雨自己也亂亂的，被這麽一問，根本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

“那讓我來猜一猜。”宋媛松開了項小雨，站回原地，非常篤定地開口，“路上結冰很滑，你一不小心撞了個騎自行車的男生，結果你對他一撞傾心。所以你一路跟着他去修車，賠禮道歉順便還加了個微信。”

“？”

項小雨聽得一臉懵，這是什麽劇情走向嗎？

許諾沒有在項小雨身上看到預期的正常合理反應，趕緊叫停宋媛：“猜錯了，猜錯了。換故事二，餐廳奇遇記。”

餐廳？什麽東西？

“你跟你那個在主校區的同學一起吃飯，剛好在餐廳偶遇了他的同學或者他認識的人。哦對，許諾覺得是同學的概率大一點，我倒是希望來個學長什麽的，比較有趣一些。然後你們打了個招呼，你對那個人一見鐘情……”

項小雨二臉懵，接不上話。

“都不對嗎？”許諾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問，“沒事，我們還有故事三公交護花篇、故事四路人篇、故事五……”

“停停停。”

項小雨趕緊打住，這些故事實在是充滿了奇幻的想象色彩，還遍布着以假亂真的各種細節。如果再放任這兩位猜下去，自己可能就真的“被”随便塞個路人甲乙丙丁，且對人家一往情深了。

罪惡必須要扼殺在搖籃裏。

只是她還是有一個困惑得先問一問。

“你們為什麽都覺得是跟其他人，不是賀傑啊？”

“賀傑？”宋媛正講到興頭上，稍微反應了一會兒，“就是你那個主校區的同學？”

項小雨點點頭。

“他喜歡你？”宋媛有些遲疑。

項小雨搖搖頭

“你喜歡他？”宋媛面露驚恐。

項小雨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那就沒有問題了。”

項小雨困惑地擡頭。

許諾在一旁溫溫柔柔地補充，負責答疑解惑：“是這樣的。昨天你還沒有任何異常情況，今天卻發消息說‘陷入愛情’。所以我和宋媛合理猜測對方是剛認識的人。但是你跟我們說過，那個賀同學是你初中同學也是高中同學，只是一般朋友，所以我們就排除了。”

“我們都相信你，你說是一般朋友，那就肯定是一般朋友。”

“最壞的情況是，你這麽認為，人家心裏卻不這麽想，并且在今天跟你表白了。那麽既然你選擇了接受，作為好姐妹我們肯定是祝福你。只是我跟宋媛不太希望這種可能性成真。”

“你們都認識六年多了，要說不能早戀吧，大學都已經過了一學期，他要是現在才跟你示好表白，那他就是天下第一鼈王。”宋媛幽幽地見縫插刀。

項小雨內心像是打翻了調味瓶，五味雜陳。

順手按亮了手機屏幕，發現還是沒有新信息提示。

宋媛和許諾沒有見過賀傑本人，也沒有見過他倆的相處模式，通過只言片語就能從她這裏感覺出來，她跟賀傑單純只是朋友。

那麽又為什麽讓劉子烨誤會了呀。

等到項小雨把前因後果一五一十地跟宋媛和許諾講了一遍後，作為聽客的兩個人都沉默了很久。

宋媛和許諾對視了一眼，還是決定為“小雨愛情系列故事”挽留一下顏面。

“好歹微信确實是加上了。”

“對對對，而且也确實是賀同學的同學。”

“只是沒想到故事地點發生在男生宿舍，這麽出其不意的地點。”

“歐亨利手法，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

項小雨琢磨，現在跟輔導員申請換個宿舍還來得及嗎。

“沒事的小雨，”許諾察覺到項小雨的情緒有些低，就跑過來搭着她的肩膀，溫柔地拍一拍，想給她點力量，“可能他只是手頭有事情，沒有看到消息才沒回複吧。我覺得這不是什麽很大的誤會呀，解釋清楚解開就好了。”

項小雨轉身抱着許諾，聞着她衣服上幹爽的香味，鼻頭發酸，有些想哭。

“多幸運呀，能遇見一個心動的人或者心動的瞬間，更何況他現在就站在離你幾步之遙的地方。”

“小雨，如果能夠認定那個人帶給你是心動，是喜歡，那麽他就值得你多靠近幾步，這樣就算最後受了傷也不會遺憾。”

許諾感覺懷裏的人又把自己抱緊了一點，偶爾還能聽出壓抑的抽泣聲。許諾抽了幾張紙巾給小雨，順便給一旁的宋媛遞了個眼神，宋媛回了個OK的手勢，開始在微信上進行地毯式轟炸。

等到項小雨的情緒平複了，宋媛才走過來，摸了摸小雨的臉蛋。

嗯，小可憐的眼眶還有些紅紅的，

“我通過學生會裏的人打聽了一下那位劉子烨同學，小雨你想聽嗎？”

項小雨遲疑了一下，還是鄭重地點了點頭。

“劉子烨在計院挺有名的，高中時候就拿過了計算機比賽的國家獎，所以編程底子本來就比一般同學強。”

“上學期績點排名公布的時候，一戰成名，絕對的學霸。”

“聽說他性格比較高冷，喜歡獨自活動。想大作業抱他大腿的人很多，但都進不了他的交際圈，一般也只帶他宿舍的幾個人。”

項小雨在心裏吐槽，劉子烨明明就挺随和的，應該只是在交友這件事上，喜歡精，不喜歡廣。所以只要能成為他的朋友，就會被待以真誠。否則他也不會基于一個小誤會，為了促成賀傑和她，白白耗了整個下午的時光。

“接下來是感情方面。”宋媛頓了頓，整個人嚴肅了起來。

“可能有放大誇張的成分在，據說喜歡他的女生非常多，光是同一專業的就有好幾個。”

“只是這哥們兒對女生的态度，不太友善。”

許諾有些好奇地湊過來，讀出對面發來的總結式發言。

十二個大字。

“高嶺之花，冷漠拒絕，毫不留情。”

項小雨更加疑惑了，這跟她接觸的劉子烨，怎麽不太像呢？

這真的是劉子烨嗎？

确定沒有認錯人嗎？

“！”

這時候，她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

項小雨趕緊拿過來，點開。

【劉子烨】知道了

知道了？

解除誤會了？

是真的知道了，還是假的知道，只是在安慰她啊？

于是她很快發過去了一只大哭的小恐龍。和上一只哭泣的小恐龍排在一起，完美代表了她此刻的心情。

那一端宋媛和許諾還沒有發現異樣，正在讨論這樣軟硬不吃的男生，到底什麽樣的行為能讓他淪陷。順便研究着，是該讓小雨迎難而上，還是提前放棄避免受更大的傷害。如果迎難而上，又應該怎麽迎呢。

項小雨的整個注意力都在聊天界面上，不知所措地打着字斟酌語句，卻一次次删掉重來，始終不知道該發些什麽才合适。

直到對面傳說中的計院“高嶺之花”

發來了一句

“乖”

整個人一哆嗦，可憐的手機直接脫手，砸在了桌子。

這恐怕不是什麽浪漫校園愛情劇，這是人格分裂的恐怖懸疑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