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長生看着占據了偌大一個廳室，齊齊整整低頭跪在她面前請罪的大小刀劍，只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難受得讓人暴躁卻又發洩不出來。

她插着腰氣呼呼地喘了會兒氣，然後放下手，扁扁嘴，看向默默跟着她的另外幾把刀，“我該高興麽？”

自家主公的這個問題實在有些難回答，加州清光跟一期一振對望了一眼，俱都選擇閉嘴。

五虎退縮了縮脖子。

高興吧？

畢竟只是死了一次，就解除了十多振刀的詛咒，可以很大程度地松口氣了。

不高興吧？

憑什麽顯得好像是長生占了便宜一樣啊？她可是又死了啊！雖說這次心髒驟停的猝死實際上沒有感覺到很深切的痛苦，比前幾次死得輕松多了，可是那也是死啊！

她幹嘛非死不可啦？

這些刀還能不能好了嘛？！

“嘛~”

紮着低馬尾，呆毛一翹一翹的少年偷偷擡起頭來，眨巴眨巴眼睛，大大的眸子裏滿是活潑的笑意，“因為看到主公大人回來，太高興了哦~”

“恩恩！”

長發的小短刀用力點頭，“真的非~常開心，然後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了呢！主公大人，原諒我們吧……”

美少女一樣的小短刀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起來情真意切可憐巴巴地撒嬌。

“哦哦，人生本來就需要驚吓嘛，就結果來說不是很不錯麽？”

渾身上下白得要發光的太刀搖了搖食指。

長生氣鼓鼓地看着這群雖然低着頭畢恭畢敬，但是仔細看去明明都在偷着樂的付喪神，一時就覺得簡直不能再氣憤了！

“你們！”

她伸出手指，“別以為我不會真的離家出走，下次、下次我真走給你們看，不回來的那種！”

還跪着的刀劍們與站在長生身後的刀劍們互相交換了眼神，藥研藤四郎咳嗽一聲，雙手按上地板，額頭觸地，“非常抱歉。由于我們的疏忽，讓大将經歷如此遭遇。”

刀劍們齊聲請罪，動作整齊地彎下腰來。

“主公大人，我們知錯了！以後肯定不會……啊，沒有以後了呢，以後我們就可以一直在主上大人身邊了唔——”

螢丸一把捂住了今劍的嘴，拉着他跟其他刀一起叩首謝罪。

“主人……”

加州清光也忍不住投來期待的目光。

長生瞪了他們好一會兒，瞪到眼睛都酸了，這才伸手揉揉眼睛，哼了一聲，“都起來吧。”

話音未落，幾振活潑的刀劍已經非常機靈地爬了起來，小短刀們忍不住想要湊上來。

“停！不準過來！”

長生大聲喊了道，“我還沒原諒你們呢！”

“诶……”

亂藤四郎露出失望的表情，他可憐兮兮地握着雙手，“主公大人——”

加州清光很明顯地看到長生硬撐着的臉上閃現過幾分掙紮。

“不、不管怎麽說，反正，我暫時沒原諒你們！”

她的語氣沒了先前的強硬，扭過頭，努力不去看幾振眼巴巴看着她的小短刀，“好了，先告訴我你們的名字。”

“我！我是亂藤四郎！”

美少女小短刀第一個舉手。

“我是前田藤四郎。”

披着小披風的短發男孩露出乖巧的笑。

“我是平野，平野藤四郎。”

“厚藤四郎。”

“主公大人！我是今劍！請一定要記住我哦！”

“藥研藤四郎。”“秋、秋田藤四郎。”

一連串的藤四郎後綴，把長生聽得一愣一愣，她原本想努力記下來的，但是現在她發現自己暫時大概是記不住了。

“我是愛染國俊，我的身上帶着愛染明王的保佑哦！”

“我是阿蘇神社的螢丸。”

……

長生在他們報上名字的同時，一邊扳着手指頭計數，一振、兩振、三振……等到最後一振名為同田貫正國的打刀也結束了自我介紹，她想起那本刀帳，在心裏算了算——

“那就是，還剩十三振刀？”

她看向一期一振。

一期一振稍有些意外于她竟然已經将他們都記下了，面上神情卻依舊相當沉穩地點頭應是。

加州清光沒有在這些刀劍當中看到大和守安定，他有些小糾結，但是想到這種事情是不能強求的，每一個同伴都有自己的信念與想法，他不能強行讓安定認同主人，便也只能壓抑着小小的沮喪心情。

而這一點，同為新選組刀劍的堀川國廣也一樣，因為他的搭檔和泉守兼定也不在他們之中。

怎麽辦呢？

既希望搭檔能夠跟自己一樣守護在主公身邊，可是又不想要讓主公再額外經歷一次痛苦的死亡之旅，真是好矛盾啊。

同樣一件事，長生當然也在糾結。

“你們說，剩下的那幾振刀，有沒有可能也跟你們一樣，幹脆點一起上啊？”

——一起……上？

為主公的用詞而哭笑不得的燭臺切扶額，“這個，可能會有些困難呢。”

“為什麽嘛！”

長生很不情願，“你們這次不就是呼啦一下子就湊一塊兒了麽！”

要死的話，那就幹脆點，放一塊兒死不就好了麽！

斷斷續續隔三差五來這麽一次，神經再粗也會被磨斷的好麽！

長生自暴自棄地想，她已經完全打消了要跟這群刀劍付喪神保持距離的想法了，因為她發現根本沒用嘛，說好的暗堕刀劍都冷漠得要死，可這些家夥，一個個都超級擅長自我攻略，她什麽都沒做沒說呢，他們自己已經腦補了一大堆。

——甜得有些犯規了啊！

“因為這一次您回來了。”

紫發的付喪神道，他的額發用粉色的小蝴蝶結發夾固定住，以至于原本風姿優雅的氣質反倒顯得可愛了起來，名為歌仙兼定的打刀笑意溫和地解釋，“對于我們來說，以後再發生任何事情，也不會比這更讓我們感到喜悅。”

他們的審神者大人，即便要面臨痛苦與死亡，也沒有丢下他們。

他的話得到了在場所有付喪神.的認同，原本或嬉笑或打鬧着的大小刀劍們，齊齊看向了愣住的長生，雖神态不一，但眼中透出的堅定卻是如出一轍。

“我回來，就有那麽高興麽？”

長生驚訝。

“嗯！”

今劍踏着木屐輕快跑到她面前，伸手拽住她的袖子，仰頭，“主公大人，您不會再消失不見了吧？”

暗紅色的眸子裏閃動着期待與緊張，小天狗卻極力将自己最可愛的笑容展現在長生的面前，“以後，我都會保護主公大人的！”

長生的眼睫顫動了兩下，垂在身側的手指握攏又張開，神色有些發怔。

“主公大人……”

五虎退忍不住拉住了她另一邊的衣袖。

長生深呼吸了一下，然後以“真拿你們沒辦法”的語氣道，“真是的，我又沒說我真的要走。”

“大将。”

藥研藤四郎認真地望過來，“您說的可是認真的？”

“我啊，”

長生撇嘴，然後用目光示意大家去看那個被遺忘在角落裏，她從現世回來時拎着的旅行袋，“只是回去拿行李的啊，你們沒發現，我來的時候什麽都沒帶麽！真是的——”

她的話音被淹沒在了衆刀劍忽然而起的歡呼聲中，小短刀們一下子仿佛脫離了束縛的小鳥，撲騰着翅膀沖上來就抱着長生不肯撒手了。

長生抽了下嘴角，有些無奈。

“主公大人！”

五虎退扯了扯長生的衣袖，聲音中滿是喜悅，“您快看窗外！”

長生疑惑地順着他說的，轉過頭看去。

被撐開的木窗外，原本黑漆漆的顏色不知何時開始的，正在悄然發生改變。黑夜慢慢褪去了凄冷陰森的色澤，天空變成了日出前将明未明的魚肚白。

長生忍不住脫離開刀劍們的包圍，走到門口拉開了大門。

“天亮了……”

跟着她走出來的加州清光呢喃。

就好像再過一會兒，東邊就會升起旭日，曦光将照亮這裏的每一處。

加州清光無法用語言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覺得心髒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咦？”

長生忽然歪頭盯着他的臉。

“怎、怎麽了主人？”

加州清光一下子回過神，有些緊張地捂住臉，“我、我臉上有什麽東西麽？”

“原來，你的眼睛顏色是這樣的啊。”

長生看着那雙在晨光下像是紅寶石一樣剔透好看的眸子，“挺好看的。”

加州清光呆了呆，下意識伸手覆上自己的眼睛。

因為原本的瞳色就是偏向暗紅色，所以即便是暗堕了看起來和原先也沒有太大的差別，但是據安定說，當有光的時候，還是和以前會不一樣。

清光的眼睛映着光，會像是晶瑩剔透的寶石一樣熠熠生輝，就像現在，他看着自己的主人時一樣。

“怎麽了？”

見他一直傻乎乎盯着自己，長生奇怪地問。

“主人，”

加州清光板着臉，露出嚴肅到有些可怕的表情，“我有一個請求。”

長生被他這鄭重其事的神态給看得有些忐忑，“什、什麽？”

“您能不能……”

少年付喪神再也無法隐藏住從眼底溢出來的開心和幸福，他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的像是一朵盛開在黎明的嬌豔花朵，“您能不能幫我塗一次指甲油？”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