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堀川國廣輕叩了兩下房門，裏面傳來加州清光壓低了嗓音的一聲“進來吧”。

他推開門走進去，屋子裏正開着窗，晨光明亮，有停在窗外樹上的鳥兒發出清脆啼鳴。

“加州，你去休息吧。”

堀川國廣将早餐端到跪坐在那裏的紅衣少年身旁，“接下來換我守着主公就好了。”

加州清光垂着眼看着躺在不遠處的少女，一夜未睡，以至于他的嗓音有些幹啞，原本明麗鮮豔的面容也顯得很是頹喪，“主人她還沒醒……”

已經是第三天的早上了，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過去發生了那麽多意外，主人也死去過很多次，但是每一次，她都很快就醒過來了，他們原本以為，只要稍微再等等，主人她就又能生龍活虎地爬起來，然後對他們發脾氣，指責他們守衛不利讓她又死掉了。

那樣的話，即便她再怎麽生氣責罵抱怨，或者要懲罰他們，都無所謂的，只要她醒過來。

加州清光之前被派去出陣任務，是昨天才回來的，但是一回到本丸，原本以為終于能夠看到正等候着他們的主人，卻沒想到立刻就接到了噩耗。

主人她又死去了，而且這一次很奇怪，并不是被觸發了詛咒，而更像是被人殺死的。

主人的頸骨是被人硬生生扼斷，白皙的皮膚上還留下了可怖的黑色指印，據說這一切還是發生在夜深人靜之時。

加州清光不敢去想象主人當時所感受到的痛苦與恐懼，只是看着她的屍體時，就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們相信自己的主人很快就會醒來，但是在此之前，必須要将害了主人的兇手找出來，一切将來會威脅到主人安危，并且膽敢傷害他們主人的人，他們決不放過。

但是究竟是什麽人幹的？

其實一看到那個指印，在長生死去前一天才剛剛說起過往事的刀劍們立刻就想到了。

可是真的就那麽巧合麽？前一天才說起那個人，之後“她”就出現了……

下午的時候，經過再三商議，刀劍們懷着戒備與滿心複雜的情緒來到了那棵樹下，小坡上依舊很安靜，無風的時候寂靜得甚至是有些詭異，幹枯的樹幹與寸草不生光禿的土地在如今已經漸漸複蘇的本丸中看起來有些突兀。

鲶尾藤四郎首先提議，要不要挖開土看看？

雖說對于已死之人，這樣的舉動有些不敬，但是為了現主人的安危，遲疑之後大家來是決定照做。

但是在第一鏟子下去之前，太郎太刀阻止了他們，他拿起了被放置在一旁刀架上的石切丸的本體，抽出了刀身。

大家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面色嚴峻起來。

身為神刀的石切丸原本鋒利冷銳的的刀身，已經被層層黑氣包裹，太郎太刀握着刀柄的手接觸的地方都發出滋啦滋啦像是被灼燒的聲響。

太郎太刀面無表情地将刀放下，盯着自己灼傷的手心。

“她已經醒了，石切丸殿無法再繼續鎮壓。”

大太刀如此說道，嗓音沉沉的，就如同此刻驟然冷凝下來的氛圍。

“什、什麽……”

亂藤四郎圓圓的藍眼睛裏透出恐慌，“她、她醒了？”

一絲微涼的風輕飄飄地吹過，久經沙場的付喪神們敏銳嗅到了熟悉的血腥味，齊齊變了臉色。

【哈哈哈哈……】

【開心麽，我的寶貝們……】

五虎退臉色慘白地躲到了一期一振身後，恐懼讓他的身體瑟瑟發抖。

“您……”

大和守安定咬着唇，将手按在刀柄上，然後肩頭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讓一讓。”

笑面青江笑容溫柔地點了點頭，然後從他和加州清光中間越過，站到了太郎太刀旁邊。綠發遮擋了半邊臉，僅露出因為暗堕而呈現暗紅色的一只眼睛，他悠悠然看向身前毫無變化的大樹，語調輕柔，“那麽，您是不是該告訴我們，您把我們的主人怎麽了呢？”

風變得更加陰涼，枯樹枝幹瑟瑟抖動，烏雲遮蔽了頭頂的日光，暗沉下來的空氣透着一股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壓抑。

【你們的主人？！】

【你們是我的，你們的主人只有我，你們跑不掉的，誰也逃不開，你們永遠只能屬于我……】

【她回不來了哈哈哈哈，永遠別想回來……】

“胡說！”

今劍氣急，大聲反駁，“主公大人她是不會死的！她肯定會活過來！”

【……她永遠別想回來……】

——別想“回來”？

一期一振的心猛地一提，脫口道，“她去哪兒了？”

“您把她帶到了哪裏？”

【她別想回來……】

【你們是我的……】

【這裏的主人只能是我……】

缥缈的聲音一遍遍重複着同樣的話。

“嘎喔——”

趴在獅子王肩頭的鵺發出一聲吼叫，鳴狐的小狐貍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

五虎退看着縮在自己腳邊弓起背來的幾只小老虎，有些驚慌，“小、小虎……你們怎麽了？”

陰寒的風彙聚到了一起，彌漫在空氣裏最後僅剩的稀薄黑氣凝聚起了實體，在樹下漸漸顯出一個纖細而讓他們熟悉到有些心驚的身影。

“她、她醒了……”

不動行光手上的酒瓶啪嗒一聲落了地，睜大了迷蒙的雙眼。

【過來吧……寶貝們……】

黑影擡起手，聲音輕柔。

“主人……”

加州清光看着她，表情複雜。

【過來……清光……】

黑影歪了歪頭。

加州清光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

“清光！”安定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手下用力。

加州清光頓了頓，垂下眼，将安定的手撥開，又朝着前方走去。

“加州先生——”

五虎退咬唇。

【乖孩子……過來……你可是我的初始刀啊……我最可愛的清光……】

黑影朝着走到面前的加州清光張開了手，将他擁入懷中。

加州清光閉上眼，嗓音哽咽，“主人……對不起……”

【乖孩子，我會原諒你的……】

黑影溫柔而耐心地伸手摸了摸懷中少年的黑發。但是下一秒，她的手卻頓住了。

一柄鋒利的刀刃穿過了她的身體直直刺出，握着刀柄的正是被她抱在懷裏的少年付喪神。

【啊！！！！！！！】

尖利刺耳的尖叫震懾了所有人的耳膜，讓大部分刀劍下意識捂住了耳朵，近在咫尺的加州清光更是不堪重負臉色慘白地抱住了腦袋。

【清光！清光！清光！連你也背叛我麽！！】

“清光！快離開！”

大和守安定見勢不妙，立刻沖上去想要拉回加州清光，但是有人動作比他更快——

锃——

刀刃的冷光在空中劃過，緊接着綠影一動，笑面青江已經動作流利地一刀劈了下去。

黑影像是有些忌憚，立即後退開。

“加州，先回去。”

笑面青江看起來依舊很鎮定，慢悠悠地吩咐，“不屬于人間的東西，已經不是你的刀刃可以斬殺的範疇了。”

緊接着，又走出幾振刀來。

這樣讓人覺得熟悉的場景，看在加州清光眼中，又仿佛再度回到了那個噩夢一般的日子中，他半跪在地上，手握得死緊。

……主人……

……

“可——惡——！！”

長生惡狠狠地一腳踹向路面的石頭，卻直接穿透了過去什麽都沒能踢到，自己反而用力過度踉跄了兩下差點摔倒。

“啊啊啊啊啊啊！混蛋！！！！！”

站在人來人往的商業街中央大喊，卻沒人拿她當瘋子圍觀，因為根本就沒人能看到她。

而她維持這個模樣已經整整三天了！

她确實不會死沒錯，可是現在她的靈魂被人驅逐出來了，她回不去了，那跟她死掉了又有什麽區別？！

一想到這裏，長生就忍不住暴躁。

可惡可惡可惡！！

竟然把她趕出來了，就是知道尋常方法殺不死她，所以這麽做的麽，太卑鄙了！

但是，不管如何，現在的關鍵是必須快點回去才行！

經過這三天的飄蕩與觀察，她知道這裏絕對不是自己原來生活的現世，也許是另一個平行時空。因為這裏的人普遍都只是無“個性”的普通人。

之所以說是“普遍”而不是“全部”，那是因為長生發現了一個很特殊的人。

“來了！”

看到拎着購物袋從前面便利店走出來的少年，長生立馬跟了上去。

當然，這個外貌有些奇怪的少年就跟這裏的其他人一樣都并不能看到現在的她，但是之所以她對他如此執着，像個背後靈跟蹤狂一樣老是跟着他——

那是因為她發現，這是一個有着大秘密的少年。

長生四處觀察了一番，很快找到早就看好的目标，動作飛快地沖過去——

一頭粉毛帶着綠眼鏡，剛從便利店裏用零用錢買了咖啡果凍準備回家的少年停下了往前的腳步，他站在原地，看着前面一只瘦骨嶙峋皮包骨頭的可憐兮兮的小奶貓，一步一個踉跄地朝他走來，然後直直撞到他鞋子上，暈了過去。

呀嘞呀嘞，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碰瓷？

齊木楠雄面無表情地拎起裝暈的奶貓，如此想到。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新副本開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