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讨好方仲辭
當方天成推開卧室門的時候,方仲辭剛從自己的衣櫥裏挑選了一套休閑的居家服。
看到是兒子,方天成的面色放松了些:“手裏不是有大案子嗎?你怎麽在這?”
方仲辭取下居家服的衣架,避而不談的笑道:“老方同志,兒子回來了不表示一下歡迎嗎?這副領導做派是做什麽?”
方天成關上衣櫃門:“別轉移話題,為什麽回家?”
避無可避,方仲辭搭上了老方的肩膀:“我這不是遇上了瓶頸,想請教一下經驗豐富的老局長嘛。”
方天成掃視了一眼方仲辭臉上不算輕松的神色:“那下去說。”
兩人往樓下走去,方仲辭像是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嘴:“老方,你最近又丢手帕了?”
說完,他又掃了眼父親制服上衣口袋裏還露了半截的深灰色手帕。
“手帕這麽多,丢不丢這點小事還用你操心嗎?有那些心思,趕緊放在案子上吧。”說完,方天成将手帕整個塞進了上衣口袋裏,不讓一個角露出。
一下樓,方天成直奔着廚房而去,按下了燒水的按鈕,才轉身回到了兩人座的沙發處。他拿起茶幾上的杯子,那杯子似乎許久未動,留了一圈幹漬。
方天成啧了一口,又要去刷杯子。方仲辭想起身自己去,卻被父親一把按下:“這麽久不回來,還記得茶放在哪了嗎?”
方仲辭沒做言語,靜默的坐在了沙發上,驟然的安靜讓他不由自主的開始回溯自己在整個案件裏獲得的信息點。
不得不說,七·二六案和他現在偵辦的案子似乎有太多的相似點。碎成屍泥的屍體,同樣的虐屍現場。但似乎又有很多細節是對不上的,比如分類碎屍,再比如空間一個在地上,一個在地下。
如果當時抓住的是真兇,那現在的案子會是模仿殺人嗎?但如果是模仿殺人的話,鏡室這種程度的細節應該不會被披露出去,也就不會被模仿。那如果當年結案的時候就誤認了,DNA匹配結果為什麽又完全一致?這中間究竟出了什麽差錯?
“說說,你因為什麽困惑?”
父親的話,将方仲辭從雜亂的思緒中帶出,他停頓了一下,回答道:“兇手的手段十分殘忍,他将人肉絞成肉餡,傾倒在江河之中。”
方天成沒有回複,敲擊手背的動作只是略微停頓了一下,接着又繼續有規律的敲擊。
方仲辭接着說道:“案發現場有一個鏡室,鏡室的牆面上,挂着琳琅滿目的刑具。我記得十幾年前,父親也接手過一件這樣的案子。有沒有可能……”
方天成揚手打斷了方仲辭的話:“阿辭,按照你想的去做,不要在意那麽多,尤其是我。”
方仲辭不太明白這句話到底什麽意思,剛想問,田姨卻推門進了來。看見方仲辭,她有些驚訝:“仲辭?”
田姨臉上喜笑顏開:“什麽風把你吹回來了,正好田姨買了好多菜,今天給你做好吃的。”
方仲辭也是一笑:“那就辛苦田姨了。”可當他再次轉身的時候,方天成已然上了樓,沒給他留下一點詢問當年舊案的機會。
直到睡覺,方天成都沒再下過樓,就連飯都沒吃。方仲辭上去敲了敲父親的門,父親只是說他在忙,說晚些自己熱着吃。方仲辭明明知道父親有心事,卻猜測不出來那心事裏究竟包裹了什麽。
晚飯後,他和田姨在客廳裏聊天。方姨說他最近一直很忙,晚飯幾乎都不按時吃。有的時候她早上來,發現人昨天沒有吃晚飯,早上又全然不見了人影。田姨有些不解,都已經是老局長了,怎麽會那麽忙。
送別了田姨,方仲辭獨自在客廳裏等着。已經是半夜12點,他抿了一口放在茶盞裏涼透了的茶,回了自己的屋子。
因為要趁早趕回靜寧市上班,第二天方仲辭起得很早。他連早飯都沒吃,留了張便利貼就離開了。
其實方天成很早就起來了,他站在樓上一個隐蔽的角落裏看着方仲辭的一舉一動。等人走了,他才下樓看了眼便利貼,上面寫了幾個字:「爸,我走了,寬心勿念。」
方天成以手掩面,偌大的房子裏只有他一個人,哀傷卻像是要滿溢出整棟房子:“終究,還是瞞不過嗎?”
·
回到支隊,方仲辭将臉上的頹喪全都收斂了起來,昨天的突然離開或許已經讓某些人心神不寧,如果今天再配上一副出事了的神情,保不準能在支隊裏滋生出什麽謠言來。
一進門,方仲辭就聞到了什麽沖天的刺鼻味,他捏着鼻子走進了辦公室:“你們把屍體搬到辦公室裏了,哪來這麽大味兒?”
葉玲剛進門,聽到這話猝然睜圓了眼睛,面色驚恐。她恨不能把自己的腦子拿出來複刻一個備忘錄,她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将自己甩到了方仲辭前方:“老大!你可算回來了,我都快想死你了!”
方仲辭眼皮都沒擡一下,用手将人往旁邊扒:“少來,別擋道,我倒看看你們在辦公室搞什麽。”
葉玲攔不住人,就在後面啰啰嗦嗦:“老大,我們就是太累,想消遣吃點小零食,這不正好小肖請客,就沒忍住在辦公室吃東西了嘛。這不天氣還有餘熱,東西容易捂出味道,我這就把所有垃圾都換掉!”
說完,葉玲馬上要動手毀滅證據,卻被方仲辭一把攔下,垃圾桶裏盒子封皮上畫着的臭豆腐說明了一切。葉玲覺得自己要完,她記得方仲辭是明令禁止大家在辦公室裏吃臭豆腐的,這次是真撞槍口上了。
可預料中的責怪沒有劈頭蓋臉而下,她只聽見了方仲辭牙縫裏擠出了一句:“趕緊,毀屍滅跡!”
像是得到了赦免令,葉玲趕緊動起手來。
方仲辭坐在了座位上,葉栖瞥見他烏青的下眼,心知方仲辭出去辦事肯定沒辦好。他沒有打算問,只是将一顆糖輕放在他的桌子上。
五彩糖和桌面接觸的聲音讓方仲辭從側身轉為正坐,他望向糖的主人。賞心悅目的小美人此刻正在若無其事的看材料,他看了半晌,覺得心情有所好轉:“我不在的時候案子什麽新進展嗎?”
方仲辭說完,葉栖才偏過身搖了搖頭。方仲辭嘆了口氣,掃視了一圈,才發現一向堪稱勞模的謝立真居然不在辦公室,他看向葉栖:“立真呢?”
“好像去法醫室取報告了。”
“什麽?”顧銘羽騰的一下站起來,“怎麽搶我活啊?”
謝立真還沒進法醫室就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尖,推開門:“江副主任,你找我?”
“嗯,DNA比對分析結果出來了,在桌子上,但還沒裝訂。我手上沒空閑,你自己訂一下,”江恪用下巴指了一下自己後方的一摞文件的說,“最上面。”
謝立真點點頭,看了眼材料,又看了眼頭也不擡的繼續工作的江恪。将沒訂裝的材料紙歸攏在一起,豎起來在桌子上敲了兩下,讓它們對齊。道了句感謝的話,就離開了。
謝立真出去的時候,剛好撞上了進來送檢驗單的其他工作人員,那人問道:“江法醫,這份材料要放在哪?”
“我身後的那摞文件,放最上面吧。”江恪語氣平和,好像是每天都重複着回複着一遍又一遍同樣的話一般半點語氣的起伏都沒有。
謝立真沒聽完他們的對話,離開了法醫室。
謝立真一回來就看了歸隊的方仲辭,他将手裏的一疊檢測報告用文件夾夾好,徑直遞到方仲辭和葉栖之間:“所有的DNA檢測結果都出來了,并和本市失蹤人口的DNA做了一些比對。目前有幾個特點,受害人均為女性,除了我們發現的第一個死者孫大成。”
空氣一度安靜異常,因為此時,方仲辭和葉栖正在靠近文件同時懸停在了半空。
這場景讓人看着都牙疼,兩人的關系本來就已經很微妙了,謝立真這個傻子偏偏還要再火上澆油。
在衆人的驚愕之中,葉栖一把拉下材料,迅速翻開。又在方仲辭的臉色拉下來之前,轉手将材料放在了他的手上。
這一番迷之操作讓辦公室的幾個人有些摸不到頭腦,空降的這位大佬,是在讨好方仲辭?
方仲辭也是一愣,但仍舊從容的開始翻看資料。他大致翻看了一眼,資料顯示,受害人的年齡範圍在35到45歲之間。
他随即将「35~45」寫在了封面上,如果沒記錯,七·二六案的受害人也是這個區間。他猶豫着思考,筆尖還未擡起來,就聽見葉栖說道:“每個有預謀多次犯案的兇手,都會對其受害人有一定程度的挑選,比如這個案子裏的35~45歲。其挑選标準,可能源于他的成長經歷,這也很可能是導致他心理變态從而虐殺他人的根源。”
手裏的報告被葉栖翻到孫大成那一頁:“但孫大成卻是個意外,這很可能是因為精神受損的孫大成闖入了兇手的殺人區,而後意外被殺害。”
對面的葉玲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那他還挺冤。”
方仲辭忽略了葉玲的感慨,将目光落在了顧銘羽身上,顧銘羽說:“江恪他們不眠不休了多少天,現場卻一丁點兇手的DNA都沒有。他既然有那個時間,為什麽不把所有的證據都處理掉?”
方仲辭搖搖頭:“現場沒有他的DNA,可能是因為他平時就很注意湮滅證據。但若這時有什麽突如其來的意外,讓他知道這裏的秘密再也瞞不下去了,他沒辦法迅速湮滅所有證據。”
“那他會找個替死鬼。”顧銘羽接着話茬說道。
方仲辭點點頭:“于是,他找到了周納,而我們确實也曾被誤導。而至于這個意外到底是什麽,就只能等他親自說了。”
聞言,葉玲将頭一轉:“老大你有新思路?”
方仲辭嗯了一聲,他拿出一張A4紙,又在電腦上調出了區域地圖。他将每個受害人的行動路線簡化為線條,将線條的交叉點圈了起來。
圈的位置在河邊,如果沒記錯的話,一直沿着這條河向上,就能進入峒峽村。顧銘羽皺眉:“要布控嗎?”
“不,”方仲辭頓了一下,他不會再重複七·二六案的老路,“這麽遠的距離,他需要一輛交通工具,這才是我們要找的。”
聽說要找車,葉玲有點興奮,這是她最擅長的事了:“什麽樣的車?”
“拖拉機。”
葉玲以為自己聽錯了:“啊?開着拖拉機不會太招搖了嗎?聲音又大,一點私密空間也沒,運個人不會太……”
方仲辭擡眼:“那怎麽,你來輛奔馳越野給我在峒峽村裏轉一圈我看看。”
明白了所以然的葉玲立刻閉了嘴。
有的時候,能完美隐藏的不是最靜谧不惹眼的,而最能融入大環境的,就如同變色龍一般,可以隐匿在任何位置。
葉栖又補充道:“車應該滿足幾個條件,成色很舊,輪胎磨損嚴重且有沉積的泥垢。車上沒有東西,應該是空的。”
還沒等葉玲問一句為什麽,方仲辭就開始布置任務。方仲辭怕這些人不知該對葉栖處以什麽态度,所以幹脆把這個麻煩帶在自己身邊。五個人分了兩組,分別劃區域帶組查找。
方仲辭很快就把葉栖是個麻煩這句話給忘了,因為葉栖似乎意外的“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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