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三宮六院的纏法

葉栖緩緩坐下,雖未敲打出任何聲響,卻讓人覺得有絲縷寒意透來,他覺得這樣的人要比方仲辭那種人可怕的多。畢竟,誰也不知道他接下來是哪種“陰晴”。

葉栖将聲音壓低,讓聲線保持在正常的水平上:“你說你殺了尹素娟?怎麽殺的?”

吳同不自然的動了動手指:“用刀咯。”

“你為什麽不碎屍?”

“來不及,那女人就是來做餌的,我有殺她的時間已經不錯了。”

葉栖緊鎖眉頭,他雖沒見過七·二六案的卷宗,但對這個案子也是有所耳聞的。這案件本來進行到了瓶頸,可忽然之間就突飛猛進的告破了,他不知道其中的因果。但結合吳同的話,難道,警方是用了誘餌線人,而這人就是方仲辭的母親,當時正在偵辦這起大案的方天成支隊長的妻子?

而最後作為誘餌的尹素娟卻計劃外的死亡……葉栖已經不敢想下去了,他咬緊牙關接着問:“二層的儲物室玻璃瓶子裏面裝的都是什麽?”

吳同很坦然的承認:“屍碎,你們不會看不出來吧。”

葉栖忍耐着繼續問:“那瓶完整的手指是什麽意思?”

見葉栖也沒怎麽樣,吳同又開始猖狂了起來。他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又望了一眼方仲辭離開的方向:“本來,這話是講給剛剛那個方警官說的,不過既然他聽不了,我就先告訴你也無妨。”

他直勾勾的盯過來,眼神中析透着戲谑,他一字一句的說道:“手指的含義是,真相的背後,千夫所指。”

葉栖一怔,腦子裏迅速過了一下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七·二六案是方仲辭的父親方天成辦的,而當年的判決的兇手已死,真兇卻逍遙法外至今,現在正坐在他對面。這個千夫所指,難道是在暗諷方局?

而這話,本是他要說給方仲辭聽的……想到這,葉栖的手間又不自覺緊攥起來。

“咔吧”一聲脆響,葉栖不慎将手指間的那只鉛筆單手掰斷。直到此刻,吳同才發覺出葉栖鎮定的軀殼之下隐藏的愠怒。

葉栖沒将折斷的鉛筆拿開,直接往桌子上一戳,血沿着他的指縫滲到手背上:“那我就讓你看看,究竟誰才是千夫所指。”

“告訴我,十三年前,是不是你殺了田興?”

吳同一震,像是完全沒有料到葉栖會這樣說,他眼神閃躲,随即快速否認:“怎麽可能?”

葉栖輕哼一聲,手上又攥緊了一分:“那煩請您告訴我,你一個逃竄的殺人犯,要怎麽才能那麽巧合的找到田興這樣一個,無父母無配偶無子女、孤身一人來到一個無人認識他的地方的人?我覺得老天可不會幫你這種人。”

“或許就是蒼天垂憐。”

葉栖眼眶一緊,右手推過去一冊屍檢報告。那是江恪之前送來,方仲辭還沒來得及問吳同的疑點:“沒想到我們還能找到田興吧,你以為他還躺在那片已經被移平的道路之下嗎?屍骸是不好檢測,但你倉皇之中手上的力氣沒控制住,竟将他的頸骨竟也一并折斷了。法醫的鑒定結果顯示,他根本就不是死于車禍,而是死于機械窒息!”

“他早就死了,還要被你扔在孫大成的車輪下再碾過一遭。而後你就能借助孫大成村霸的勢力在村裏過的如魚得水,你的算盤倒是打的響!”

吳同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臉上略帶不屑,似乎是殺人多了不在乎身上多加這一條人命。

“呵,”葉栖的間侵染上滿滿冷意,“最重要的是,七·二六案,你根本就不是兇手。”

吳同臉上瞬間透出的驚恐不加掩飾的從眼中蔓延到他的整個軀體,這句話像是根釘子,從脊梁直戳而下,讓他打了個寒顫。縱使這樣,吳同還是僵着臉遲鈍的裝着不明白的樣子:“警官是在說笑嗎?”

葉栖面色陰沉的起身,半身伏靠着,隔着桌子逼近吳同:“我在說什麽,你知道。”

說完,他将鉛筆重重往桌子上一扣,鉛筆的斷肢從葉栖手掌的皮肉中分離,圈帶起一片血污,此刻正印在蒼白的紙面上。

葉栖猛地将屍檢報告一抽,揚長而去。鉛筆因為慣性滾落在地,僅留下一張帶血的白紙随着大力關門的氣流飄搖而下。

吳同才回過神來,整個人像是被惡魇迷住了心竅,手腳并用的往葉栖離開的方向而去,邊掙還邊瘋狂的喊叫:“你回來,你給我回來!人是我殺的!你回來說清楚!”

吳同的癫狂被壓制在訊問室裏,葉栖周身的氣場卻在踏出訊問室的瞬間蕩然無存,他像是丢了心愛玩具的小男孩,不間歇的跑向辦公室。

他的腳步急切,回蕩在走廊的聲音有些大。在葉玲驚異的眼神下,葉栖三步并作兩步趕到了方仲辭身邊,又半蹲在方仲辭前面:“還好嗎?”

辦公室裏的人,除了葉玲,早就都自覺的離開了。這一幕僅被葉玲看了個滿眼,她面色複雜的後退了幾步,感覺自己可能是掌握了錯誤的打開方式。

方仲辭微微動了動握着水杯的手指,點了點頭,說了句沒事。葉栖審訊的期間,方仲辭早已冷靜下來。葉栖說的很對,這時候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被擊垮。

那一瞬間,看見方仲辭還略帶蒼白的臉頰,葉栖覺得整顆心都被揪了起來。他将手覆在方仲辭的手上:“信我,我現在就去找回真兇。”

葉玲本來還在心裏感慨他們原來一早就将真兇納入囊中了,卻被葉栖一句話徹底蕩平了感慨。

方仲辭卻毫無驚愕的問道:“你要去峒峽村?”

不待葉栖回答,方仲辭就起站身,看架勢是要和他一起走。

葉栖轉身将剛站起來的人按回了原處,卻意外将受傷的手按在了他手上。

方仲辭擡手,看見了血漬:“你怎麽回事?”說着,他站起來一把拉住葉栖。

葉栖淡淡一笑,說了句沒事,就要脫開方仲辭的手:“你好好歇歇,等我回來。”

方仲辭看得出來,葉栖明明是高興不起來還要勉強作笑,他轉頭看了眼葉玲:“小丫頭,貢獻個傷藥出來。”

看葉玲愣住沒動,方仲辭又瞪了她一眼,這才把葉玲的呆滞吓離了她腦中。方仲辭強行将葉栖的手拉過來,又不是很溫柔攤開,對着傷口處就是一頓噴。他又揚手對着葉玲搖了搖,葉玲才後知後覺的将紗布呈了上來。

那種粗糙的老爺們纏法,讓葉玲看了直皺眉頭,她剛想伸手幫忙,卻被方仲辭一手拍下:“随便處理一下就行了,警察受點傷還得纏上個三宮六院啊?”

葉玲眨眨眼:“老大,你好了?”

方仲辭瞥給他一個白眼,就像剛剛沒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我不好過嗎?”

葉玲從善如流的閉了嘴。

方仲辭看見葉栖又有要拒絕的苗頭,直接沖他後背推了一把,一路推出了辦公室,一直到樓下。忽然,一直沒拒絕的葉栖卻猛地一偏力,停了下來:“我自己去就行。”

方仲辭甩了甩手,臉上刻薄的一板:“第一,我沒事。第二,九·一二案我是組長,所有行動要聽我的。第三,你去抓真兇,人要是死了,你說的清?”

為了不讓方仲辭去,葉栖開始強行辯解:“我還只是懷疑,不是很确定,只是去确認一下。”

方仲辭點開手機看了眼時間:“你剛剛可是信誓旦旦和我說你要去抓真兇,現在又慫了?”

“不是,”葉栖一時不知道怎麽說,他只是想讓方仲辭定心,但是方仲辭卻偏要跟去,他無奈的又問,“你怎麽就這麽肯定我的判斷是對的?”

“我不是相信你的判斷,我是相信我自己的判斷。以吳同十三年前的體力,我認他能獨自完成打暈、運人、虐殺、絞屍的全過程。可十三年後呢?老當益壯?”

方仲辭搖搖頭:“我更傾向于他是輔犯,或者說,他根本就在包庇別人。”

“孫大成很可能是吳同殺的,那他殺了孫大成以後第二天才來處理屍體,正好可以用體力不支來解釋。但孫大成死的時候,現場絕對不止一個人——因為吳同他不抽煙。”

葉栖才猛然想起來孫大成的屍檢報告中,确實有寫到耳後的圓形燙傷。怪不得當時方仲辭一進訊問室就有點煙的架勢,原來奧義竟在此處。

方仲辭輕笑:“能讓他這麽護着的,還能有誰?”

方仲辭拉開車門,被葉栖一手攔下:“你真的沒事嗎?”

方仲辭看了葉栖一眼,沒說話。

他當然沒事,在所有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他都不會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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