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各自心意】

【第二十五章】【各自心意】

周子媛沉默地給他們端了餃子上來。

又端上來菜。

藍毅不在,他們心不在焉地吃着飯。

公公說藍毅突然有事情,就出去了一下。

她猜測葉錦真的來了。那類似于宣戰書的玩意兒發了出去之後,她就後悔了。

沒辦法,懊喪地删掉所有短信,葉錦在通訊錄裏存為清莳,客客氣氣的。

生怕別人發現異樣,小心翼翼,幹着自欺欺人的勾當。

藍毅突然推門進來,她驚了一下,但面色依舊鎮定:“來吃飯吧!”

“外面吃過了,不餓。”他走進自己房門,語畢,又添了一句:“謝謝。”

這麽客氣更讓周子媛心亂如麻,如懷鬼胎。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提心吊膽吞了一口餃子,婆婆丢下筷子:“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倆人這都是給誰擺臉色呢!一個比一個更嬌貴是吧!”

“媽。”她聞聲放了筷子。

“別叫我媽,你倆擺着副臭臉,打架也不用打到我倆老人面前!不想來就不用來了!來了又拉着個臉,真拿自己當千金小姐來的?那會兒要不是——”

又是這樣……她已經升不起來什麽委屈的情緒,各種理由都是用來訓她的好材料,已經麻木了,她也習慣忍受。

“行了,你也少說兩句,孩子們都累了,臉色難免不好……”公公出言勸阻,卻被更尖利的一聲打斷:“他們累了?我辛辛苦苦養大了藍毅,我什麽時候說過累?這年頭的年輕人,心都長壞了……”

剩下的絮叨,她是聽不清楚的,只覺得吃下去的飯都要吐出來。

她深深不吃,碗底還剩下兩個餃子,剩下的話,又要被數落很久,強自忍着惡心,吃下去,明明很好吃的東西,自己做的自己清楚,塞進了嘴裏,像是橡膠一樣,塞得她難受。

只隐約記得婆婆幹癟的嘴唇一張一合,喋喋不休,仿佛要說到天荒地老。

也不知道她是怎麽了,發了什麽神經,竟然說:“我不好的話,讓你兒子換個媳婦兒。”

怎麽回事呢?這麽多年不是都忍下來了麽?

怎麽會突然說這種話呢?

一聽她這話,婆婆更叫嚣起來:“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嫌我兒子不好想離婚是吧!當初娶你那會兒我就覺得你不是什麽好東西,我告訴你,我們藍毅能找幾千個幾萬個好的!你以為你是誰?多半是外邊有人……”

又是喋喋不休的一大通話,她煩躁地不行。

當初藍毅娶她,費盡辛苦,她眼界高,身旁有追求者衆多圍繞,藍毅和他家的家人一樣,都擔心藍毅駕馭不了自己,怕自己出軌。

最後出軌的反而是藍毅……她有點兒想笑。

聽着婆婆颠倒是非,斑駁黑白的一堆話,她沉默了。

坐在桌邊,藍岚把頭低得快要到胸脯上。

驚吓到了孩子?她嘆息一聲:“藍岚去找爸爸,別哭。”

孩子抽抽搭搭地走了,公公在一旁嘆氣,婆婆的嘴巴像是撞上了馬達,不曾停歇。

再靜默承受一會兒大概就好了吧!她自己也沒什麽答案。

恰巧手機又來了一條短信。

是葉錦。

老妖婆我們去玩吧!(有事情想要和你說哦麽麽噠)

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勇氣,她删掉了短信,一拉椅子站起身來。

“你想幹什麽?”婆婆驚叫,她其實以為周子媛這個女人會撲過來揍自己一頓。

周子媛卻沒有說話,抓了手機,穿上大衣,狠狠拍上了門。不忘記戴好了圍巾。

葉錦就在樓下站着,穿着很薄的一件襯衣,單薄地可怕。

“嘿老妖婆,我以為你不會下來了呢!”葉錦笑嘻嘻。

“找我幹什麽?告白?”她輕笑一聲,故意這樣調節氣氛,免得心裏堵得澀澀的。

“沒……你不會愛上我了吧!”葉錦還是那副欠揍的模樣。

“……滾。”她沒好氣地把葉錦的臉扭到一邊兒去,“穿這麽少?你以為你鋼鐵俠?”

“又不冷。”她撇嘴,卻被迎頭而下的一件大衣驚到了,“給我穿了你穿什麽?”

“我裏面穿了毛衣。”周子媛給她披上大衣,“你凍死了,明天報紙上就會寫,失足少女勾引她人丈夫未遂,樓下苦等二十四小時終被凍死。”

“那不挺好,你有獨家新聞。”

葉錦微微一笑,“和公公婆婆鬧僵了?”

“你怎麽知道?”

“你一臉克夫相,鐵定婆媳關系不合。”葉錦說得理所當然。

周子媛當場就呵呵了:“說得好像你鐵定旺夫。”

“……那必須的。”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周子媛愈發覺得話題偏離太快,“喂,你到底要說什麽?”

“你就不想知道我跟藍毅說了什麽嗎?”葉錦神秘地眨眼。

“我又不是你媽,幹嘛知道這個。”

“哎我不是都叫過你嘛!”

“扯淡,你叫的明明是‘大媽’好嘛?”周子媛敲了敲葉錦的頭,葉錦抱頭:“姐姐!

姐姐還不行嗎?”

“賣萌可恥。”葉錦純良的小眼神讓她招架不住。

“哦,我們去做木工。”

“你只是來拉我去做壯丁的是嗎?”周子媛雙手叉腰,俨然母夜叉模樣。

“我包餃子犒勞你……”

不提餃子還好,一提起餃子,周子媛就覺得惡心,面色不自然起來。

葉錦也看出了端倪,默默閉了嘴:“那邊有個廁所來着。”

她沒再多說,鑽了進去,喉嚨裏的異常讓她更加難受,吐了一個天昏地暗。葉錦遞了瓶水給她讓她漱口,她低聲道了謝,手機響了,是藍毅打來,剛想摁掉,葉錦就奪過手機接了電話:“我是葉錦,你有什麽事情?”

周子媛面色發白。

“周子媛在你那兒?”

“你管我?”葉錦冷笑一聲,“總而言之我說最後一次,離婚。”說完挂掉了電話。

周子媛瞪大眼睛,對眼前景象難以置信,又吐了不少,胃裏不停地翻滾,燒得胸腔都快要被腐蝕掉。

“離婚吧!”葉錦輕聲對她說。

“我說了我不會放棄。”周子媛一字一頓。

“那是我說的。”葉錦過來想要扶她一把,被推開。

“葉錦你有種。”周子媛輕笑。

她不是沒有想過這種可能,而是刻意去避開了這個事實,小三和原配……能像她們這樣和諧相處的真是稀奇,一而再再而三的讓步,自己究竟在想什麽,為什麽會如此相信這女人,為什麽會堅信她不會傷害自己,明明擺着那些個事實,然而卻始終都忽略。

鬼知道葉錦和藍毅說了什麽。

她周子媛一昧忍讓,總受欺辱,她不甘心,內心都是苦楚,明明勝券在握,為什麽就相信了作為宿敵的葉錦?她反問自己,卻總是沒有答案。

她們才認識了兩個月将近三個月而已,這種關系擺在那裏,為什麽會幻想和狐貍精做朋友?是因為孤獨過頭了?呵呵。

葉錦站在周子媛對面,靜了靜:“我确實有種,四個月。”

“……呵。”周子媛下意識地瞥向了葉錦的腹部,略有些隆起,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況且葉錦本身太過消瘦,平日裏,不仔細看是發現不了的。

……呵呵。

一時間除了這個她竟然什麽都說不出口,哆嗦了半天,又吐了,只是幹嘔,吐不出什麽來。

“不要臉。”她覺得自己的措辭蒼白無力。

同樣身為母親的兩個人,有着同一個男人的孩子,面對面站着。或者說是對峙。

怪不得一年下來葉錦只在幾個月前約了自己,為了孩子,她呵呵,嘲諷自己快要變成只會呵呵的母豬。

“要臉幹什麽?能當飯吃?”葉錦語氣陡然強硬起來,“周子媛,我看出來了,所有人都看出來了,你個好端端的人早就被婚姻摧毀了你踏馬就是具屍體!”

“我是屍體你鞭屍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周子媛梗起脖子來,表情裏全是憤然。

“我本來就是不要臉的第三者,狐貍精!我幹嘛還纏着你跟你一起腐爛?”

“……”周子媛覺得悲哀,随着婚姻的煎熬,她确實覺得自己漸漸趨于虛無。

只是這話讓葉錦來說,不免更加可笑。

她甩了甩頭,葉錦說:“你成一堆爛肉也沒人管你,但我不行,我不想跟你一起腐爛…

…”

誰要你跟我一起腐爛了?腐爛?這詞彙也能用的?周子媛冷笑一聲,不置可否。

“離不離婚,你自己決斷,你自己知道你想要什麽樣的人生。”葉錦沉聲說完,一個眨眼間,就能看見周子媛扶了牆一步一步走出去。

她的手機在葉錦手裏,藍毅電話不停打過來,她不接,任憑它被握在手心,震得手掌發麻。

大概是,當一切都歸于虛無的時候,人也會連帶着,将自己也一起摧毀。所追求的目标近在眼前,然而我們選擇自我毀滅。

為什麽說不出口,是因為自己還沒有決定嗎?究竟是沒有決定什麽,她心中有着明确的答案,然而卻說不出口。

今天自己丢下了一個重磅炸彈,把周子媛炸成那樣,她是為了什麽才維持那尴尬的婚姻,為了什麽,從而把自我都迷失,都毀滅。

她用衡量自己內心的方式來揣測周子媛,卻不甚明了。

下意識地摸向了小腹,那裏孕育着的笑什麽猶如藻類潛藏海底,在亘古還未有的世界之初,悄然醞釀。

周子媛走到外面,眩暈感襲上來,吃力地扶好牆。

隐約聽見葉錦對藍毅說:我們出來談。

她逼迫藍毅離婚的意圖史無前例地強盛,态度強硬吓到了本來還溫存對待此事的藍毅:“你需要給我時間。”

“多久?我已經等了一年。”她咄咄逼人,“如今已經無法再等。”

“我明白你帶孩子很辛苦,,但是你需要體諒我,理解我的難處。”藍毅語氣已然溫和,葉錦卻愈發不耐煩起來。

“算了,是不是周子媛提出離婚,你就會覺得事情容易多了?”她努力壓下了心中火氣。

似乎磨合之間互相了解的過程中,她更為認清這個男人。

似乎不是命定之人。

當初吸引她的地方都如同白日星辰一般看不見了,只看見毒辣辣的日光讓人不适。

藍毅将信将疑地給了肯定的答複。

他點了頭。

這就是她們先前的談話內容。

嘴唇張了張,卻還是沒能說出口,站在門口,看見周子媛憤然扯掉圍巾丢向空中,她忙不疊跑去接,卻沒有拿到,被大風刮走了,剛好挂在了垃圾車上,垃圾車開走了,她只轉頭瞧着,周子媛只穿了一件毛衣的身影。

身上的大衣暖和地很,周子媛總是把自己包裹地那樣暖和。

心卻冷得随時都要皲裂。

她像周子媛那樣雙手插兜,卻摸到了涼涼的一枚硬幣。

兩個兜裏只有這一枚硬幣。

她沒有在意這個小細節。

“離婚,我離,我離,我讓你們一對狗男女逍遙去吧!”周子媛對着葉錦歇斯底裏地吼着,葉錦緘默不言,想要辯解什麽,卻漲紅了臉說不出話來,也就由着她來罵。

周子媛反複地說着她狐貍精,不要臉,流着眼淚的樣子就那麽深刻地印在了她的眼底,她深深地望了周子媛一眼:“你打我吧!”

閉上眼睛,只聽見響亮一聲。

臉頰卻不疼。

詫異地睜開眼睛,藍毅站在身前,捂住了一邊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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