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偶爾的穿插】【無關的內容】

小短篇,【不想開新坑】

她們,他們,它們。

文/安度非沉

01羞恥

他們總說我像我娘。

陳爹這麽說的時候,我一把扯過了他的書,丢得滿地都是。他眉毛一抖,哭喪着臉。

“孔夫子呀!”

我娘被人拖出去游街的那年,我九歲。我記得白沙河從南向北奔騰着,守渡船的鐵生默然看着碼頭的村子,他黝黑結實,臉透着夕陽那樣的紅,他有着鐵一樣的胳臂和胸膛,有着強有力的身體。他最後遞了煙管過來,叫我給他裝煙絲。

“還不叫我爹?”

“你不是。”

我麻利地裝好,一轉頭看見那曲折的河岸線,岸邊的石頭松了松,噗通一聲落到了河裏。母親被綁在了木架子上游街,全身*,渾身雪白,那些男人在下面高聲呼叫,驚飛了漫天灰雀,那些白肚皮,灰脊背的小東西們有幾只落在渡船上,鐵生突然丢下我遞過的煙管,站起來搖橹。像箭一樣射到對岸。

“爹,你去哪裏?”那時,我下意識地如此喊,他卻不是我爹,我爹是磨坊的那個跛腳,但鐵生總笑,說他才是我爹。

于是他笑了:“去救你娘。”

我記得他闖入人群拉下了軟得像泥的娘,她垂在鐵生肩上,陳爹站在祠堂門口,呼喚了一大幫男人追着他和娘,像極了一群狗追着肉兔子的情景。

不知道為什麽,那天的情景至今都記得,鐵生背了娘,突然頓住雙腳,他就跟娘說:“你跟不跟我?”

“跟!”斬釘截鐵的語氣,斬釘截鐵這個詞彙是韋湘教我的。

他們跳進了白沙河裏,像魚兒一樣,魚鷹也找不見他們。

陳爹告訴我:“他們要變作水怪哩!”

我卻沒有告給他,後來我在下游的小林子裏,看見了兩個人手拉手穿出去,跳上了土匪的船。

那時候我竟是隐隐的盼望着的,有個人也帶了我去做山大王去。

但是又覺得羞恥,被人脫光了在大街上走啊走,看不見太陽。

渡船成了我的,女娃子是不準來擺渡的,于是陳爹做主,給我找了個婆家。

02

“生辰。”

“丙寅年十月初十。”

我就這麽嫁出去,嫁給了水樹。水樹還是個三歲奶娃,他抓周那年我還在一旁看着,他坐在蒲團上,傻了吧唧地睜了眼睛,摸向了船槳。

他摸船槳?我心底暗笑。

“哎,一定是弄潮好手啦!”人群裏有人高呼,水樹娘不樂意,揪了他的手往銅錢上放:“水樹要掙大錢。”

“錯了,要做大官。”水樹姐姐水秀拿了個小鐵印子推過去。

“死丫頭要你說了?”水樹娘對着女兒翻了個白眼,用了生猛的力氣扯着那小孩,水樹就哭了,驚得一個祠堂的人都靜了。

“哦哦,我娃不哭唷,抓周哭不吉利咧,一輩子淚漣漣……”水樹娘對衆人丢了一個白眼,仿佛全是因為我們這幫人,水樹才會在這大吉的日子哭出來,“來,抓銀錢,好福氣,有田地,才能讨媳婦。”

我覺得有趣極了,水樹在蒲團上爬着哭,鼻涕眼淚都糊在臉上,我擠過人群,伸出一只手來遞給他,腕子上的銀镯子磨得發亮。

水樹就那麽抓住我的手,人群炸出了哄笑。

“水樹是要讨了小魚做媳婦的嘛!”

我突然就惱怒起來,那黏糊糊的手我不喜歡,甩開他往外走去,我叫孟冬,我娘起的名字,但我的跛腳爹叫我小魚。

他又哭了起來,沒有喊娘,喊姐姐。

他姐姐水秀過去抱他,他還在哭,我吓得不行,一路跑回小磨坊。

他們說我真像我娘,我娘也是讓我爹拉上了,就嫁到了磨坊,我娘嫁,我卻不想嫁,最後還是嫁了。渡船成了水樹家的,那算是我的嫁妝。

那年我九歲,十月初十嫁出去,那天是我的生辰,可惜沒人替我過,也從沒過過。

水樹喚我姐姐,要我帶他去玩。

“你要舂米,那才能去。”我向上撥拉了一下我的镯子。

“我不會。”水樹聲音嫩嫩的,臉白白的,戴瓜皮小帽,像極了他那個惹人厭的爹。

“那等會兒,你去給我把斧頭拿過來。”

“哦。”我的小丈夫蹒跚地跨過門檻,一點兒也不像是丈夫。

水秀進來笑話我,她也才不過十歲,我謙和地笑了笑:“你也會嫁的,也或許不會,反正快了。”

那話不像是我說的,又真的是我說的,我疑心是娘附在了我身上,用她通透的眼睛看前面,說着這樣聽起來沒什麽鹹淡,又像老太太才說的話。

她陡然驚慌起來,捂了口鼻跑出去哭,水樹娘揮了掃帚來:“小賤人剛進門就反了?你和你娘是一個模子的狐貍精。”

如果娘在這兒,她會怎麽說?我有點兒想踢翻泔水桶,罵水樹娘一頓。

“水秀會跟着獨眼張打革命?做土匪?”我擰了幾把抹布,胡亂扯起謊來,又不算是謊,心裏充滿快意。那是我心裏的小秘密。親眼看見。

水樹娘睜大了眼睛。

03

獨眼張的盒子槍是鐵生最想要的,他做夢都想擰掉獨眼張的腦袋,然後打死村子裏這幫雜種。

鐵生原來這麽蔬果,他一邊撐起長篙,一邊這麽幻想,眼神裏住進了彩虹似的。

“那你也打死我?”我剝蓮蓬吃,娘在裏面捆煙葉子。

“呸,你不是雜種,是我的種,最好的!你娘知道。”

娘嗔怪一聲:“沒正經。”

就是這樣沒正經的鐵生,那天帶了我翻牆進了獨眼張的大山寨。

鐵生往前山走去,我卻鑽到了山後,我聽見有隐約的聲音傳過來。

從遠到近,我聽見女人凄楚的喊聲。

鐵生教育我說:“別看你是個女娃,你要膽大。”

于是我就跑了過去,掩在了一叢樹木中,看那一小片空地上的情景。

我看見水樹娘數着幾個銀元,笑容像裂開的菊花。

水秀的褲子被脫到了腳踝,腿間有一個男人黑漆漆的屁股劇烈顫抖。

那個男人只有一只眼睛睜着,我認出他是獨眼張,我有點兒不明白他們在幹什麽,但從水秀凄楚的哭聲和腿間的鮮血來看,我斷定那很疼,我有點兒怕,怕被發現。

後來長大後我才知道那是怎樣的事情,獨眼張最喜歡做這事。我慶幸當初沒有喊出聲,也沒有走出去,獨眼張走後,我竟然睡在了草叢裏。

醒來後是鐵生背着我下山:“王八羔子的,獨眼張不在。”

我知道獨眼張在哪裏,但是我不敢說。

鐵生的肩膀和脊背有點兒像獨眼張,我害怕極了,說:“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咋了?”他順從地蹲下身子。

“不咋。”我急急地跑下山,腦子裏都是鮮血,還有水秀,當年八歲的水秀凄厲的慘叫聲。

那幾年來我常常做着同一個夢,夢見我被扒下了褲子,腿間有隐秘的疼痛,一直到我十三歲。那比水怪的故事更為可怕,醒來的時候,腿間有了鮮血。

那時水樹在旁邊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月光就像娘的鏡子那麽光亮。我來了月信,我不明白,默然起身,不敢做什麽,坐在了門檻上,覺得自己快要死了,想哭,卻覺得沒出息極了,就沒哭,像娘一樣。

到以後才明白過來不過虛驚一場,水樹娘教我用長布條做衛生帶,我肚子疼,不同她講,我知道無益。我看見水秀倚在門邊,冷笑着望過來,她沒有那個。我也看着她,驕傲起來。

她看向水樹娘的眼神,叫做恨。

04順服

春喜誘了水秀做壞事,是辛巳年,春喜是家中長工,眉眼敦實,會唱山歌會做燈籠。他原先做出燈籠給我,遞過來的時候,粗壯的手臂纏上了我的腰。

“你作甚?”我壓低聲音掙紮,水樹從廚房跑來看見了這情景,他已十歲,明白許多,那些男人同他在一處,常告給他說:“水樹,你姐姐怕要跟人跑啦!”

“不怕,她是我媳婦,若跑了,我打她!”

“水樹,你敢麽?”

我曉得水樹不敢,他待我比水秀更好,心存畏懼,像對他娘那般。

他見了春喜的動作,惱怒起來,卻吃不準我的心思。

我就輕聲告給他:“水樹,來趕跑這壞人!”

水樹就揮了砍柴刀來,春喜在我胸上摸了一把,笑嘻嘻地走開,水樹要追出門去,我叫住他:“你追狗作甚?”

他就回來了,丢了刀子,看了半晌我手裏的燈籠:“姐姐,你同他跑了,要被沉塘的。”

“瞎講,我又不同他跑。”不再多說,只是想起了我娘,提了燈籠出門去。

水樹爹死得早,早年游船,從鐵生留給我的那條渡船上,一頭栽下去。

村子裏是不能有渡船人的,水樹娘說,就叫春喜去,我不樂意,卻也無法。陳爹又老了很是不少,他躬了腰,像爬犁,他告給我,每年都來一幫女學生,又叫我去做女學生去,說女學生說話奇怪,正像我。

他突然這麽說,冷不丁的,我有點兒怕,便惱了。

“要做你做去!我去作甚嘞?”

我上山去,春喜在山溝裏唱歌,渡船擺在一邊,偷懶地光明正大。光明正大這個詞是同韋湘學來的,韋湘那時就坐在春喜旁邊聽他唱歌。

我把燈籠丢在他跟前,扭頭走人,有人叫我:“你便是小魚麽?頭繩松了。”

那便是韋湘,湖藍緞子的長裙,白襪黑鞋,裸露半截小腿,女學生們的頭發都剪到了耳朵根,她卻紮了長辮子,笑眼看我。

說不上是什麽意思,我惱羞地看她:“呸,頭繩松了有法兒戴,屁股露了沒法兒遮。”

說完我就跑下山了,她大概還沒明白我說了什麽。

辛巳年十月初一,水秀同春喜做了壞事,我是怎麽知道?全村人都知道。

要說是被獨眼張逮住了,他騎了馬,帶了一隊人來,用槍抵住春喜額頭:“我的女人你也敢上?”

我只想起來腿間的鮮血還有尖利的慘叫。它們代表一種隐喻。

“跪下叫我爺爺我就放了你。不然,割了你的雞巴喂狗。”獨眼張一只腳踩在春喜的腦袋上,春喜跪在那裏,被幾個男人摁在地上。

鐵生後來說那是個屈辱的姿勢,一個男人是不許被這樣踩的,踩了就去死。

“水秀咋辦?”水樹娘躲在人群後,我在最前面,聽見獨眼張詭異的笑聲:“帶回去做姨太太,喂,你叫還是不叫?”

“爺爺。”春喜憋紅了臉,低聲說。

“大點兒聲,聽不見。”

“爺爺!”春喜哭着吼了出去,獨眼張揪住他的頭發,狠狠一拉,撕下來半拉猩紅的頭皮,腐臭的,血淋淋的。

水秀也哭了,跪在獨眼張腳前。

“你放過他,你放過他!你對我做什麽都行!”

水樹吓得發顫,我低聲要他回家去,他卻不肯走。

“姐姐,一同回去。”

“莫怕,我想看看,這是個甚麽結局。”

05

我是不怕的。

當年我娘的骨血一直在我身上存留了。

我捏了個葵花盤子低頭吃瓜子兒,就在人群最突出的位置,獨眼張看我一眼,又轉回頭去。

地上有幾枚銀元,沾了春喜的血。

他那昂起來的玩意兒被割】【掉了,丢給狗吃,那只狗皮毛順滑。

血濺在了獨眼張腰間的銀元上,他就随意地丢在地上,慢吞吞地看着人們。

有人已經跑回家去。

水樹娘不由自主地往前挪着步子,她跪在那幾枚銀元面前。

“想要?”

獨眼張緩慢又低沉的語調像墳地的孤鬼。

沒有回答,但她的嘴巴長大,流出黏糊糊的口水來。眼神對準地上的銀元,像極了狗,屁股高聳,尾巴搖晃。四處犯騷。

“舔幹淨了就是你的。”獨眼張擦着刀子笑了笑。

那麽快,她抓起來有着血的銀元往嘴裏塞,獨眼張笑幾聲,又丢了幾枚下來,吐上唾沫,碾了幾腳。

水樹娘依舊忙不疊地抓起來,伸出舌頭舔,涎水順着脖子流下來。

人們都散去,獨眼張對着水樹娘開了一槍,她緊緊抓着銀元,倒了下去。白的,紅的,稀的,稠的,都攪在了一起。

“你怎麽不走?”獨眼張上了馬,伸出槍對着我,我不說話,他收了槍,“你一定姓張。”

“我不姓張,我叫小魚。”

“那你就叫孟冬咯!長得真像你娘。什麽都像,眼睛最像,像頭狼。”

“我也不叫孟冬,我叫小魚。”我說完就轉過了身,聽見春秀的哭聲,我又觀望了一眼,她被抱上了馬背,眼裏全是淚。

“那算了,你爹一定是張鐵生。”他笑容不減。

“我爹不叫張鐵生,我爹是磨坊的跛子。”

“你爹不是跛子,是張鐵生,你也不叫小魚,你叫孟冬,這是生下你之前就定好了的,你會在婆家當家,渡船是你的,磨坊也是你的,叫我幹爹。”

他收斂了笑容。

“你是甚麽人?”

“你爹對歌贏了我,我是他仇人,我還是他兄弟,你叫我幹爹,我待你好。”

後來我聽見一聲槍響,磨坊的跛子被獨眼張一槍崩了。

06

水樹愛上了渡船,我就叫他和水手們學去,渡船給他,磨坊是我的,雇了長工磨米磨面。

後來有一天,我看見了水秀的屍體丢在祠堂門口,嘴唇烏黑,下體腫脹。水樹不敢理會,我又想起來曾經樹林裏看見的肮髒的隐晦畫面。蹲下身子看了看那青紫的地方,裏面塞了三枚銀元,劃破皮肉,血已經凝固,她全身發臭,所有人都躲着。

“水樹,給我端盆水來。”我伸出手掏銀元,發現翻卷了多少層皮肉也摳不出來,一旁的人們不知道裏面有什麽,探頭看她,也看我。

他們說水樹的媳婦像極了她娘,也像極了她婆婆,愛財。又鎮靜。

十裏八村的女人們都心有餘悸地傳着我那天的行為,面色沉靜,左右開弓,從女人的隐秘私處,那裏腐爛又醜陋,我從那裏,逃出來三枚帶膿血的銀元。

我把手和銀元一起埋進了水盆:“她的價錢就是這三塊錢,埋了她,剩下的給棺材鋪。”

于是喪事就這麽辦了,這是場鬧劇。

韋湘的原話是這麽說的:“遺傳下來的身體優勢和地位優勢,和普通民衆之間展開的一場希臘神話式的鬧劇,解圍之神出場,那就是你。”

她的話我很少聽懂過,也不曉得是因為什麽會和她勾搭在一起。

柔軟的手指沒入我推薦,帶來無法言說的顫栗。第一次同她做這事是在磨坊,水車吱呀吱呀轉着,她的手停在我大腿內側:“別怕。”

我只是想起了曾經見過的那場景,我懼怕有人觸碰那裏。

我告給她,八歲的水秀被做了那事,鮮血流出來,很是吓人。

于是她就笑,左手敷在了我胸上,緩緩揉捏:“我是女人,所以別怕。”

“我們為什麽要做這事?”我一時有點兒發懵。

她說:“你不喜歡的話,我脫掉你衣服的時候你會喊停,你喜歡這感覺,你十歲的小丈夫做不到,我喜歡你,就從你頭發散開那一下就喜歡你了,因為喜歡,所以做,我要離開了,我想向你證明。”

她的右手是我把腕上的镯子套上去了,亮閃閃的,更好看了。

她只騙過我一次,她說第一次不疼,可是我疼,我咬住她的肩頭,發出嘆息一樣的呻吟。大抵明白了水秀為什麽要去做壞事,韋湘說,痛并快樂着,這叫做哲學。

“你愛我嗎?”她的眼睛裏都是霧,我說我愛她,她就笑:“好的,那我也愛你,伸過手來。”她把我的手放在她的*上,“這裏,再靠下是心髒,那裏有了病,我會死掉,不要給我塞銀元。”

我也跟着笑了,我告給她不會塞銀元,她也不會死。她只是捏了捏我的鼻子,吻我的嘴唇。

07

韋湘在第二年走的。

水樹已經會擺渡了,他給韋湘留了一把桑葚:“韋湘姐要再來,韋湘姐是第二漂亮的。”

“第一漂亮的是誰?”韋湘對着外面搖橹的水樹喊着,她成心逗他。

“是我!”我接茬,我們相視一笑,我們和水樹隔了一個珠簾,于是我們接了一個漫長的吻。

後來就沒有了她的消息。

只是會想起她來,比村裏哪個女人都漂亮,又念過書,氣度不凡。

水樹十七那年明白過來,我原來是他媳婦,他害羞地提及圓房的事情,我只是喂着雞鴨,半晌才回頭說:“水樹,你會哭的。”

打不開,總是打不開,那裏幹得可怕,他嘗試硬來一次,我疼得要命,推開他,翻身睡覺,我聽見他低聲啜泣,聲音很小。我的意識昏沉下去,像泡浸了霧裏。

又夢見了水秀,她的臉早已模糊不清,唯獨私處清晰地可怕,那裏流出流不完的血,我爬起來,夜半,火光沖天。

“革命黨來啦!”有人嚎叫着四散跑開,我披衣服下床,水樹不見了,我坐在門檻上。

外面一群人跑動着,我冷眼看着:“都別跑,屁大的事情哭什麽?該收租的明天收租,該去磨坊的滾去裝船。”

“少奶奶,革命黨來啦!獨眼張也跑了,咱也跑吧!”

“滾回去,天塌了也輪不上你頂着!”我厲聲喝道,拔下了頭上的銀釵握在手裏,不管什麽人來,也應殺一個夠本。

那天的革命黨是鐵生,他回來了,我用銀釵在他臉上劃下一道猙獰的溝壑,才看清是他。

他認出我來,摸我的頭,那是戊子年十月初十,又是我的生辰。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冒了出來給我過生辰,因為鐵生要他們出來過,他說:“你是孟冬,跛子怎麽死的?”

“獨眼張一槍崩了他。”

“我一槍崩了獨眼。”他說的時候把槍伸了出來,笑得自在。

我端了一碗黃酒給他:“你們是兄弟。”

“人不該有兄弟,他搶走你娘。”鐵生一飲而盡。

我看了他很久,端起一碗鹵肉和提了一壇子黃酒去了白沙河河岸。

“水樹,姐姐跟你來喝酒。”我坐在渡船上看他,他沒說話。

我說我真像我娘,他擡眼看了我一下:“姐姐,你不會被游街的。”

“因為我爹是革命黨?”

“因為你不是狗。”他微微一笑,“姐姐。”

“嗯?快吃你的。”

“沒。”他低頭開始吃東西,左手扶好了船舷。

手像是他抓周那年的動作。

08結尾

白沙河岸漂流而來的屍體越發多了起來。

我還是那個小魚,不,該說是孟冬,辛卯年鐵生跳進了白沙河。

再也沒出來。

他的槍交給我了:“最後一顆子彈留給你。”

我告給他,我不會開槍,他說別人會就可以。

那時我才明白他指着我的死,說了最後一通大道理,比孔夫子更有用。

他為甚跳進河裏成了一個謎,我全都知道,村裏人沒人知道,只有我心裏亮堂。

我還是像我娘,我自己也這麽覺得。

人們說起我死的場景都會嘆息,那是韋湘回來那日。

可惜回來的只是兩個銀镯子。

水樹從渡船上把她推下去,硬生生摳下來兩個帶血的镯子給我。

“你做什麽?”我盯緊水樹,他一把摁倒了我,在床上。

“我自己脫。”于是我脫了衣服,他摁住我的肩膀,我的下面依然幹燥得不行,他俯下身子,眼神兇厲。

我告給他:“你別看我,你從後面進來。”

“為甚?”

“我不做人了,做狗,那是狗的姿勢。”

于是我翻過身來,他小腹貼在我身上,我疼得要命,他的動作猛烈要毀掉我一樣,我咬緊了牙,不知為什麽想到了水秀,又想起了韋湘,和她在一起下面才會濕起來。我不敢再想,會更加難受。

我在自己私處塞了三枚銀元,把槍給了水樹。

“乖孩子,都是命,你來打死我。”

他沒有吭聲,只是看了我很久,才說:“姐姐,你恨我嗎?”

“不恨你也不恨命,該是這樣,我像我娘,還像水秀,又像韋湘,像獨眼張,像鐵生,也像你,所以我叫孟冬,也叫小魚。這是幾月了?”

“十月。”

“那就把我丢出去吧!河水怪冷的。”我這麽說完,水樹才接了槍。

“為甚非要死?”

“我一定要死,該活的才能活出來,鐵生說得對,這村子裏的雜種們都得死,韋湘說的也對,這是一場希臘神話式的悲劇,解圍之神出現,那就是我。”

風吹入骨頭縫裏,白沙河上的渡船有水樹唱歌,那是春喜唱過的歌,從山溝裏逃出來,炸了漫天的燈籠,我像是成為了水秀,私處腐爛膿腫,可我又像是我娘,睜開渾濁的眼睛看人來人往,我全身赤裸,像她一樣。

陳爹更老了,只是還沒有死,他柱了拐杖,沒有讓人把我捆上木架。

他說:“你真像你娘。”停了一下,又說:“你像好多女人。”

我擡了昏沉的眼皮,覺得他們都胡亂攪動成了一團,他的聲音從米堆裏鑽出來,他的胡子粘在了鼻子上,眼睛揪到了屁股後,私處漲得疼,我覺得有血溜出來,它們是白沙河的水,漂了密密麻麻的死屍。

于是我勉強擡起頭來,說:“不會有人再像這些女人,也不會有人像我了。”

“你說甚?”他沒聽清的緩慢的吐息。

“不會再有了。”頓了一下,我用了全身氣力,又說:“就是有,也不會像我了。”

遠處隐約有槍聲漸漸過來,聽得模糊,卻又真切。

我确信,不會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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