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幻覺】

【第五十一章】【幻覺】

周子媛夢見自己雙手鮮血,四周都是荊棘叢生。

又回到了當初的那個夜晚,她從血泊中把姜純拉起來,姜純就像是沒有了骨頭那樣軟軟地靠在她懷裏,她說:“你丫就是王八蛋!”

那時候的自己竟然只會哭,前幾個小時目睹了一個血泊中的母親,緊接着就看見了自己的好朋友為自己遭受這樣的苦難。

她不知道姜純對她的情感是否僅限于友情,但是如此犧牲已經是讓她愧疚難安,況且,不知道是出于什麽目的,她第一反應是,保護了米亞這樣一個陌生人。

那時候趕來的是藍毅,她把自己的外套,帶着血的外套脫下來蓋在了姜純身上,他把姜純抱進了車裏,奔去了醫院,她們都沒有提到米亞,什麽都沒有說,而姜純只是說:“我沒事的,我真沒事……”

“那血哪兒來的。”藍毅也被那樣的情況吓到了,周子媛選擇了沉默,把手縮進了袖子裏,尖銳的疼痛。

那些血是她的,她在米亞跑出去之後,也沖了出去,被劃傷了手腕,血液汩汩而流,那些男人們不知道為什麽,并沒有光着下身,反而左右對視一眼,逃走了。她因失血過多而眩暈,扶緊了滿面蒼白的姜純,姜純那時候的臉像是一個幻覺,竟然有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她覺得眼皮發沉,昏然閉上了眼睛,姜純強撐起身體來抱緊她:“藍毅,血是她的,快不行了,你快開車啊!”

藍毅只覺得驚詫,踩下油門一路橫沖直撞,那樣的晚上格外喧嚣,呼救,急救室的燈,姜純軟軟似乎毫不着力但是時刻掐中軟肋的幾句話,病危通知單,不停哭着的小孩子,交雜在一起,如同幻覺。

米亞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也不願意再去回想,只是知道從那以後,她進入了風語文化,從沒聽說過有人提起姜純這樣一個人,似乎這個人是從天邊來的,她的痕跡似乎是被全部摸出,她聽說主編性情大變。

她曾不着痕跡地打探着。

生死未蔔,下落不明,像是被遺忘了。

周子媛只是記得自己醒來之後已經沒有了姜純的身影,藍毅坐在她身邊輕聲軟語,說了些什麽呢……不記得了,目光中的忏悔之意讓她深深記住,所以後來才會有那麽一點點的渴望讓藍毅回來。

她輕聲又無力地問了一句:“姜純呢?”

“離開了。”

“去哪裏了?”她不依不饒。

“她沒說。”

周子媛從那時候開始就不停地夢見自己雙手鮮血,姜純臉上有着支離破碎的笑容,只是誰也不記得姜純,默契地不願意提起,或者說是,沒有什麽可以提起來的契機,這些年風平浪靜。

她就是一個斷層。

只是都是往事了,再提起來只是徒增傷心,從那以後她似乎就喪失了對于情愛的能力,只是茫然,卻無濟于事。

她起身給葉錦掖了掖被角,摸到了衣服穿上,有沉重的心事在心裏來回碰撞着找不到出路,又在失眠,點了一支煙,夾在指間,給熱水袋加熱,捂在肚子上,打開電腦開始對着它寫郵件,緩慢将煙擰滅,深吸一口氣,只剩下了敲擊鍵盤的空洞聲響。

又打開冰箱。

“哦哈喲!”電子音這樣對她打招呼,她才反應過來已經是淩晨,揉了揉鬓角。沒有找到什麽可吃的東西,吃的肯定是有但是不适合晚上吃,會弄壞胃。

只能是繼續寫郵件。

良久,按下了發送。

沒過多久,收到了回複:周,新刊《幻覺》,我等你來,我把它交給你。

她看着這幾個字,深深呼出一口氣,然後又點燃一支煙,看着它燃燒。

有人在未知的某個地方,燈火通明的地方擺出來一張空虛混沌的臉來,閃光燈一閃,胳膊上纏着的玫瑰紙模妖冶如同真的玫瑰花。攝影師屏神凝氣很久,對她微笑一下,擺出了一個手勢。

如釋重負。

但是她表情毫未松懈,提起來那長度令人觀摩的裙子,邁着驕傲的步伐,走向了造型師。

媽蛋……老娘覺得自個兒像只雞……笑得這麽毛骨悚然。她心裏如此想。

當然也只能是想一想而已……

“吃麽?”有人遞過來裝着杏仁的小館子,她禮貌地開口,唇彩給她的感覺十分不适:“不了,謝謝。”

一切的一切都猶如幻覺。

外面的月亮大得出奇,像是定棉的月亮。

還有一個月過年,年貨的置辦什麽的也不必刻意準備,葉錦對西裝這類型看起來比較正式的服裝深惡痛絕,雖然老妖婆穿起來怎麽好看怎麽精幹怎麽帥氣威儀八方,而她卻唯恐避之不及,她不喜歡這類有利落線條的東西。

她的桌子在殷清司辦公桌的幾米遠以外,随時等候傳呼。

她覺得本該被問些什麽的,然而沒有,殷清司只是如同往常一樣給她安排一些瑣碎事務,初中生都可以做的那種。她每天要追着他把他的行程告訴他,他的眼神比周子媛更加淡漠,然而并沒有周子媛那麽深沉帶有隐匿的感情。

“明天,去安信文化,有一場時裝發布。”她如此對殷清司說,一如往常。

然而殷清司握着杯子的手頓了頓,擡起頭來溫和地對她笑。

……葉錦頓時覺得殷清司有點兒不正常。

“我有事要對你說。”

“殷先生請說。”

她覺得詫異。

“安信文化,隸屬安信集團,幾年前做房地産,目前總經理控制百分之六十的股份。”

“記下了。”她快速記下,态度謙恭,心裏不齒。

“現在管理安信文化的人……叫做周子媛。”他緩慢說出口,清楚看見了葉錦的震驚神情。

“明天那場秀,你去,作為風語文化的代表,同時把卓右給我調回來,再告訴各部門下午三點鐘開個會,然後從一家模特經紀公司挖一個叫做姜純的模特兒回來簽下,資料自己查,還有,搶在安信文化之前。”

他聲調緩慢但是十分堅定地說完,揮了揮手,“去做吧!”

葉錦踩着軟綿綿的腳步離開。

周子媛什麽都沒告訴她!她徑直拿出手機來打電話,然而結果卻是“您所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的就跟死了媽似的女音。

殷清司是什麽意思?周子媛又是什麽意思?

然而她心裏想着的那位主角此刻踩着能夠戳穿地板的細高跟鞋,上面的碎鑽閃閃發亮,她奔走在空蕩的走廊,握着手機,語氣沉靜,心情卻起伏不定:“jones,把姜純簽下來,簽下來!”

新人,模特。

她從未想過姜純會以這樣的方式再度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今天下午姜純會來安信文化拍一組概念片,而一直忙于家庭瑣碎的她竟然沒有發現勢頭正盛的一個模特兒,再騰出手來觀望時尚圈,姜純風頭正盛。

有一張海報挂在走廊,姜純穿厚重皮草大衣,敞開領口,頭發向後梳起來,露出空洞眼睛,眼神渙散。

那不該是姜純,姜純的眼睛應該銳利而又明亮,帶着些鋒芒畢露的傻氣,而如今的姜純讓她陌生。

走廊盡頭是銀白色的門,她頓了頓,平複了一下心情,挂掉電話,推開門走了進去。

無數人各司其職,紛亂地忙碌着,成堆的衣服在衣架上被攤開又疊好,那些标價成千上萬的裙子被随意地丢來丢去,有幾個模特兒穿過人群走到一旁的化妝間,設計師們粗暴地拆着箱子确認衣服晚好,打包貼好标簽,有穿藍衣服的運輸工人扛起箱子來,會運到秀場。

暫時還沒有人認識她,她緩下腳步,有一個設計師的紗裙被不知道什麽利器撕出來長長的一道口子,女孩子坐在那裏抱着裙子掉眼淚。

“哭什麽?”

女孩子只是指着那道基本無法彌合的創口,眼淚不停地往下掉。

“你是哪個公司的?”她順手揪起來衣服端詳着,料子太薄,又是雪紡紗,彌合起來影響效果,況且這次也不是什麽大手筆,都是些學生……

“風語文化。”

她頓了頓,安靜了一下,風語文化會有人來的,這個設計師自己又不認識……新主編聽說已經上任了看來殷清司動作挺快的果然是理智的男人,自己要怎麽面對原先的同事…停,她現在要考慮的也不是這些,把衣服丢給女孩子:“再向着腰際線撕開大約三公分打成結固定好,加上碎鑽或者蕾絲邊兒以及其他的一些裝飾修飾一下切口,磨損的邊緣要修好不能不管,應該還來得及。”

給完了這個建議她擺出大神姿态高貴冷豔地走了,獨留下小姑娘熱淚盈眶地就差把她供起來膜拜幾下,形象光輝萬張,還沒來得及問來者是誰,腦子裏的信息就蜂擁而至……

那……剛剛那不是……前任主編麽……

詫異歸詫異,但是也沒有想太多,只是感激涕零也抓起衣服來,想着要不要從雜志上剪下來這位大大的照片來好生侍候着。

手機又響了起來,她看都沒看就接起來:“簽了!必須簽了!人到了沒?沒什麽大事不要找我!”

她兇神惡煞地吼了這麽一嗓子,結果那邊妖嬈又妩媚的幾聲笑讓她分外詫異,仔細一想會是哪個妖精能夠笑得人骨頭發酥,低頭一看當即沒話說了,葉錦。

“怎麽了?”語氣又變得平緩了下來,穿過大廳踏進了電梯,按下了最上面那個數字,表情恢複鎮定。

葉錦這時候應該還在上班吧!不正經歸不正經,上班的時候要說人家認真絕對是得豎着大拇指的,為什麽會想到打電話給自己?

“周總?”那邊嬌笑幾聲,騷得剎不住車。

這是又返回到原來那狀态的家夥?她抿着唇一笑,“叫我主編……呸,什麽主編,怎麽了嗎?”

“人家可想你呢!”葉錦死活不切入正題,周子媛望了望閃爍的數字,心裏詫異地很。

葉錦吃錯藥了?出事了?遭遇壞人了?

“說人話。”

“剛剛就是人話哦麽麽噠!”

你剛剛那明明就是狐貍叫好嗎?周子媛抿嘴,她心裏一旦有什麽想要吐槽的,就抿嘴:“有話直說。”

“你去安信文化了?”她終于轉入了正題,周子媛微笑,“原來你知道了。”

“這種事情都瞞着我嘛?你也像是藍毅一樣嗎?”

“沒想瞞着你,就是找不到一個好時機,你是怕我讓別人拐走了還是怎麽着?”

我就是怕你被別人拐走了才這樣的!雖然在一般情況下只有你拐賣別人的份兒沒有別人拐帶你的可能,但是我這顆小心髒始終都是在達摩克利斯之劍下面的好嗎?

葉錦咽了口唾沫如此腹诽着,但同時又怕周子媛覺得自己無理取鬧,戰戰兢兢的就跟小奴才碰上兇惡地主似的。

“挺怕的。”猶豫半晌說了這麽一句,周子媛噗哧一聲笑出來,已經到了,電梯門打開,就看見了百裏信安張開雙臂擁抱她,熱情地要命。

緊接着葉錦就從電話裏聽見一個陌生女人的喊聲:“親愛的!周周啊!人家等你好久了你怎麽才來?想死人家了!”

她當場臉兒就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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